于枫笙愣了愣,不过只有一瞬。
身体的条件反射已经让她做出了选择——利用身体的小巧灵活性,于枫笙迅速后仰,到几乎与地面持平时,双手撑地,蜷腿,一个鲤鱼打挺,踢掉了闫陆手中的刀。随后脚尖用力后蹬,借力跳起,空中半周后踢,正中闫陆胸口。
描述很长,但其实动作只发生在弹指之间之间。
闫陆倒下了。
这太顺利了。这是于枫笙脑中最先闪过的想法。
不过下一秒她仍然遵循了本能。
于枫笙捡起刀,趁闫陆还没有起来,用同样的手法抵住闫陆胸口,顺便用左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看到闫陆在她的桎梏下已经失去所有行动力,于枫笙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闫陆太平静了,居然没有一丝挣扎。
他完全可以在她后仰时转手握刀向下插下去,或者在她后踢时同样后踢,或者......他有很多机会,可以轻松把她置于死地。
于枫笙一直知道闫陆很强大,她也不是没有像今天这样和闫陆切磋过,只是无一例外,都是她被压制,甚至可以说碾压。
然而闫陆现在在她刀下,被她掐着脖子。
这个情况太诡异,闫陆甚至还保持着之前的笑容,似乎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丝毫改变。
“呀,小哑巴舍不得我死了。”闫陆又开始戏谑她。
于枫笙不说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闫陆,眼神中少有地出现了属于儿童的懵懂。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她还是想要闫陆一个解释。
闫陆的确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甚至还给了于枫笙一个助力。
他突然出手,向于枫笙细弱的脖颈抓去。
于枫笙甚至来不及思考,又是本能——她手中的刀已经刺进了闫陆的胸口。
就像她第一次杀的那只兔子一样,闫陆吐出的血也喷了她一脸,于枫笙眼前的世界瞬间变成了一片赤色。
一切发生的太快,于枫笙拿刀的右手开始细微地颤抖,闫陆却依旧一脸平静,仿佛从口中断断续续喷出的血液不是他的。
他伸出的手没有掐住于枫笙的脖子,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继续开始扯起嘴角,微笑着问她:“怎么不拔出来呀?挺疼的呢。”
语气平淡到可以忽略还插在他胸口的刀。
于枫笙知道,她这些年接受的教导从没有一条是关于如何抢救自己刚刚用刀刺入心脏的敌人,因为敌人只需要死亡。
那闫陆又算什么?
可是此刻没有人能给出她正确答案,她面前唯一的活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呼吸逐渐变得微弱。
闫陆还在笑,尽管他已经连牵扯面部肌肉的力气也没有了,这就使他的表情变得有点滑稽。
于枫笙突然也有点想笑。这不是她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却再也没有人会告诉她该怎么做了。
也许她该拔了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她还要去找个能安全度过今晚的地方。
还有她的晚饭,都怪那几个傻不拉几的孩子,非要跟着她,搞得她都忘了还要找吃的。
可是她的刀还插在闫陆胸口,血液已经洇透他的白大褂,像极了逐渐绽放的玫瑰。
她不想他死。
于枫笙的小脸上终于出现了慌乱的表情,她用袖子使劲擦去闫陆脸上的血,甚至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却又明白过来,赶紧松开。
她没有办法。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这时,她感觉到有什么轻轻碰了碰她的脚。
低头,是闫陆的握拳的手。拳头缓缓松开,一张纸条躺在他手心。
一股温热突然触到她的脖子,闫陆开始剧烈抽搐,口中又喷出一股一股的鲜血。
闫陆要死了。
于枫笙不再尝试做什么来减缓闫陆的死亡,她知道没有用了。
闫陆真的死了。
她突然很想大哭一场,只是眼泪并没有掉下来。
她抽抽鼻子,看着闫陆的呼吸完全消失,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她知道她必须接受事实了,闫陆死了。
回忆中止,于枫笙睁开眼睛,身侧依旧是绿茵草地,头顶的天空不知何时飘了几束丝状的白云。
她已经自由了。于枫笙这样告诉自己。
后来她看了那张纸,上面写着两串数字和几句话。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于枫笙。
纸上还告诉她,那座放逐他们的岛每三年会有一次涨潮,届时整座岛都会被淹没,半年才会退潮,而下一次涨潮就是三年后的今天。
闫陆说,他已经在巨石下埋了一套潜水服和人造鳃,岛的北边有距离最近的华国,依靠她三年后的身体素质绝对可以活下来。
最后,纸条背面写道:绝处逢生,愿你平安。
大叔还是那个大叔,让她独自面对绝境,又给她安排好所有退路。
后来的三年里,她每天都在寻找食物和水的过程中经历不同挑战。
她从狮子嘴里抢食物,也被长满了坚硬鬃毛的野猪追着满岛跑,她从毒蛇窝里掏蛇蛋,也在海里和鲨鱼搏斗。
某次掏蛇蛋的时候,于枫笙又与先前的六个少年遇见。彼时双方均衣衫褴褛,为两个蛇蛋怒目相视,不过那几个少年最后还是把蛇蛋让给了她,作为交换她要带他们一起生存。
于枫笙从小接触过会把她当人看的只有闫陆,而闫陆并不会和她讨论除了生存之外的内容,这几个少年每天却叽叽喳喳和她说话。
哪怕明知生存希望微不可信,甚至他们的战斗力也不如她,却依旧把她当妹妹照顾着。
于枫笙曾对编号3329的老大说:“都是为了生存,没有必要按年龄优待我。”
她还记得少年当时亮晶晶的眼神。
他说,他们是同伴!
于枫笙出生起就没有过同伴,闫陆告诉她,真正强大的人不需要同伴。可是现在她发现,有同伴的感觉并不赖。
那三年,他们的生活危机四伏,每时每刻都要为了生存和食物小心翼翼地观察,并做好时刻战斗的准备,稍有不慎就是命丧黄泉。
有人说,只有同甘共苦过的朋友才算是真朋友。其实说共苦更为可靠。
三年的共同磨练让这七人的感情逐渐坚韧牢固,于枫笙也从一开始的漠然变成了从心底接纳“友情”这一新的领域。
生活虽然艰难,却没有太多震荡,同伴之间默契的配合使生存变得平和起来,平和到于枫笙快要忘了涨潮。
“最近海水涨的高,大家不要下海捞鱼。”
前天晚上,天快要暗下来,于枫笙七人正围坐一圈商量明天的安排,老大突然开口。
于枫笙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听进了老大的话。
“明天老五带老六和小七去内缘,我和老二老三老四再去探探海,要是涨潮了说不定岸上能冲上来些海鲜。”老大又说。
其他人默不作声,表示同意安排,讨论结束后,于枫笙决定留下来守夜。
当夜狂风大作,雷声阵阵,于枫笙丝毫不敢闭眼,因为这样反常的天气从未遇到过。
不多时,瓢泼大雨一倾而下。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大,还在露天而眠的少年们被浇了个透彻,于枫笙还没来得及去叫他们,地面突然开始晃动起来。
只片刻时间,雨水已经没过小腿,地面也开始一点点下陷。于枫笙已经感到行走极度困难,走一步退三步,她与其他人之间短短几米的距离仿佛变得遥不可及。
然而雨势不但没有减小,反而越来越大。
大雨遮挡了所有视线,于枫笙已经看不到同伴们的身影,只能听到雷声中断断续续地呼唤声传来,她努力凝神听去,依稀听见“涨潮”、“小七快跑”、“小七别管我们”几个模糊的字眼。
涨潮!
于枫笙仿佛一下从梦中惊醒!
“每三年会有一次涨潮,届时整座岛都会被淹没,半年才会退潮,而下一次涨潮就是三年后的今天。”
纸条上的语句突然清晰的显现在她脑海中。
她居然能忘了这件事!真是该死!
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她懊悔,短短几分钟,水位已经上升到她的肩膀。
于枫笙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她的身高不允许她对水位做出任何挑战,不如直接改变行动方式。
游泳果然比行走快了许多,几年来下海打鱼的历练带来的好处终于展现出来,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了已经快被雨水淹到胸口的两个同伴,是老大和老三。
两个少年还在水中拼命挣扎,似乎也正要放弃行走,忽然看到几米之外,一个小小的人朝他们游来,察觉到那是小七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丝毫惊喜。
“小七不要管我们!快走!去内缘!”
“小七不要过来!”
“小七快走啊!”
......
少年们的嘶吼声渐渐减弱,于枫笙努力抬头看去,只见那两人原先靠着的大树前已经没有任何身影。
于枫笙突然感觉心脏仿佛被钝器划过,闫陆死的时候那种胸腔抽痛的感觉又一次开始刺激她。
闫陆!闫陆说巨石下有潜水装备!
混沌的大脑突然清醒,于枫笙又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力量!
小小的身子化为一条灵活的鱼儿,飞速朝内缘游去。
浑浊的水已经阻挡了她的所有视线,她只能凭着直觉选择一个大概的方向。
所幸越往内缘水位上涨的越慢,等她好不容易找到那块巨石时,于枫笙发现巨石有一半还露在海水之外!
可是潜水装备在巨石下!
绝望比眼前来势汹汹的海水更可怕,瞬间席卷了于枫笙全身。
比死亡更让人绝望的就是,明明希望就在眼前,你却只能看着它,无法伸出手。
于枫笙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快要冻结。
是水太凉了吗?怎么越来越冷了呢?
就在这时,一道巨浪涌到她的身下,于枫笙小小的身子被这巨浪一下子举起。
“啪!”
巨浪把于枫笙重重甩到了巨石上。
就在于枫笙接触巨石的一瞬间,巨石突然裂开,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又掉了下去。
于枫笙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幸运。
感谢这道巨浪,让她误打误撞居然找到了闫陆说的潜水服。
她掉下来的地方正是巨石下,四周被水泥围起来,身下是厚厚的海绵垫,她正对的前方还有一条隧道,估计是离开这里的路。原来所谓的巨石下不是要让她搬开这块石头,而是“进入石头”。
看这设计估计又是闫陆的安排,也只有他总能预想到事情发展的一切方向,也只有他,每次都给她打击,又带来希望。
闫陆......
只是眼下的情况没有时间让于枫笙多想,她迅速换上黑色紧身衣,出乎意料的是这衣服居然不大不小,也没有因为过去这么长时间有任何损坏。
戴上人造腮,于枫笙沿着隧道急速奔跑。
大约百米后,一道严密的墙体挡住了于枫笙的去路,墙的正中有一个巴掌大的圆形黑色按钮。
她知道,过了这道墙后,就全靠她的能力了。
抬手,覆上按钮,用力按下,然后迅速后退十几米。
尽管如此,涌进的海水还是把于枫笙冲的脑仁疼。没有缓冲,不能退缩,她只能拼尽全力地向前游。
游出隧道于枫笙才发现,这里居然通向她第一天见过的那个树洞,她扔下的树枝正斜斜卡在中空的树根里,也许是水进来的比较缓,而下方的树根又太窄,那根树枝仍然卡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