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枫笙还在走。
她不知道这座岛有多大,但是眼前的丛林一望无际,对于七岁的她来说,就像黑绿色的巨大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不得不投,没有退路。
身后那几个孩子已经追上来了,于枫笙听到交错的喘息声越来越近。
“等等我们啊!”还是之前的男孩子。
于枫笙无奈,停下脚步。
明明是一起被丢到这里,怎么其他人都像是一心求死。
那几个孩子已经停下脚步,为首的男生拍拍于枫笙的肩膀,看着转身的女孩开始自我介绍:“我编号3329,这五个人都是和我一起的。”
站在他左边的男孩子开口:“我编号3332。”说完指了指自己左边那个看起来很瘦但是很白的男孩子说:“他是3333,我们都叫他老三。”
“老三”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编号3329的男生朝自己右边顺序排开的两男一女抬抬下巴,说:“他们编号3334、35、36。我来的最早,他们都叫我老大,他们也和我一样。”
于枫笙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说:“7031。”
对面几个人瞬间睁大眼睛,排行第六的那个女生忍不住惊讶道:“七字头!”
于枫笙略有困惑,不过对她来说这并不重要,只皱了皱眉头,不打算继续说这个编号。
眼前六人似乎还想感叹这个编号,看到于枫笙已经打算继续走,“老大”向他们暗暗摆了摆手,跨步走上前,与于枫笙并肩。
他比于枫笙高一个头,但是于枫笙走的丝毫不比他慢。在这荆棘丛生,光线昏暗的丛林中,两人竟保持了同样的速度前进着。
看着于枫笙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身为老大,他觉得他得说点什么,拉近一下关系,好问问她到底打算怎么办。
还没等他想好,于枫笙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蓦地抬头,眼前是一棵老树,直径很宽,高却只有七八米,树冠葱葱郁郁,像一把巨大的绿伞,只是在这阴暗的环境中,宏伟的树冠显得幽闭压抑,骤然让人心底一沉。
但让人诧异的是,这棵看起来五六个成年人才能合抱的老树,树根向上大概半米的位置裂了一道将近一米宽的圆形开口!
说是裂开其实有点不准确,因为这更像是人为凿开的,甚至凿刻痕迹还很清晰,露出内里的淡青绿色树干。
一行人都好奇地盯着这个巨大的裂口,在这个无人岛原则上是不会有人的,而凿开这样大的一个树洞也需要不少时间,不可能是带他们来的人做的,那还会有谁?
这座无人岛还有其他人?
这个疑问盘旋在七个少年的脑中,生存的难度似乎又变大了。
于枫笙捡来一根一米多长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朝树洞里探去。
树枝慢慢伸进,很快就触到了尽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此时树枝已经全部伸进去,于枫笙小小的身子也探进去了大半,估计这树洞快要贯穿整个树干,直径大约一米五。
几个人的心头却愈发沉重,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丛林中除了他们这些被丢弃的人之外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脸色越发的苍白,于枫笙却像没事人一样,松手把树枝扔到树洞里,拍拍手上的灰,又向前走去。
3329看到她开始前进,也不再逗留,快步赶上了她,又拉了队友一把,几个人憋着满肚子疑问,还是紧随其后,并没有开口。
沉默总要一个人来打破。
3329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对于枫笙说道:“那个,可以叫你小七吧?”
于枫笙放慢脚步,微微点了点头。
少年看到她点头,继续问道:“咱们进来这么久了,接下来要干什么?那棵树上的洞像是人为的,这片林子里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啊?我们还能活下去吗?”
像是被少年的问题惊到,于枫笙停下脚步,转头直直地看着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少年。
显然他们都有同样的疑惑,听到老大这么问,都紧紧盯着于枫笙,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其实于枫笙并不想开口,只是看他们还要跟着她,似乎不打算离开,只好敷衍道:“难道你们没有训练过野外生存吗?一把刀,还不够你活着?有人又怎么样,杀了便是。”
女孩软软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沙哑,又有几分不耐烦,像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其他人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回答,乍听起来很寻常,可是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生命的漠视。
比无视他人生命更可怕的就是漠视自己的生命。
前者只是没有感情,后者却已经失去所有为人底线。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这世界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全凭他自己的一时想法。
面无表情地看着六个少年的表情从惊愕到复杂,于枫笙还是决定摆脱他们。
带小弟感觉果然很累赘,怪不得闫陆一边教自己一边嫌弃自己。
华国有句至理名言,大意是你想到什么,那件事就会立刻发生在你眼前,就是人尽皆知的“说曹操曹操就到”。
于枫笙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情况。
就在刚才,她在众人复杂的表情还未褪去时,突然拔腿奔跑,绕来绕去一直跑了大约两公里后,成功捡到了正躺在一块巨石上的闫陆。
于是,小枫笙的表情也变得和那六个少年一样复杂。
谁能想到一座无人岛上居然会出现自己唯一的熟人!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巨石上的人缓缓坐起,果然就是闫陆。
虽然于枫笙一直叫闫陆大叔,但其实只是闫陆告诉她要这样叫。
实际上他看起来并不老,一米八的身高,健硕的体格,下颌瘦削却留了满脸的络腮胡,坚毅的面容显得很是严肃,不过于枫笙非常清楚他有多恶趣味。
闫陆很少穿白大褂,他更喜欢穿一件没有任何修饰的黑色长款大衣,戴双黑色皮手套。
但是他今天穿了白大褂,双手插兜,站立在巨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于枫笙惊讶过后,看着闫陆逆光的身影,只觉得自己视力真好,这样还能看清他的脸。
只是闫陆看起来好像有哪儿不一样了。
于枫笙又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他把一脸毛绒绒的络腮胡刮了,还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是斯文败类。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闫陆先开口:“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吗?怎么一脸便秘的表情!”
他说着从巨石上跳了下来,双手从兜里抽出,拍了拍脸,自恋地说:“瞅瞅我这脸,留着胡子是性感大叔,没了胡子是帅气美男子!”
说完还看了看于枫笙,一脸勉勉强强的表情说:“你也就这张脸看起来像我养出来的,见到我也不打个招呼,还真当自己是个小哑巴。”
由于她说话早,闫陆没有立刻发现于枫笙已经能开口说话,而周围的人都不会与她交流,她便渐渐失去了和别人交谈的意识。直到某天,闫陆发现她已经到了会说话的年纪,却只用单音节回复他时,还以为她是个哑巴。
于枫笙恢复了面无表情,完全不接闫陆的话茬,冷冷开口道:“你到这来干什么?”
此后每一年,于枫笙都在心底深深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和闫陆扯一会儿闲聊。
不过人之所以会后悔,就是因为当你做眼下这件事时,你并不知道,也无法预测之后将会发生什么。所以当你的决定导致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时,你只能后悔。
就如同此时的于枫笙,她只是觉得闫陆的恶趣味又要开始了。
于枫笙说完之后还皱了皱眉头,闫陆的确没有任何理由来这里。
这次把他们丢在这里的人并不是研究她的那群人,这就意味着闫陆是没有资格参与的这次行动的。
毕竟组织里第一条硬性规定就是各小组不得互相干扰对方行动。
由于闫陆变态的教导,她从小背的最熟的就是组织守则。
闫陆没有说话,只是迈着长腿一步步走到她身前,摸了摸于枫笙头顶,面色突然惆怅起来。
于枫笙见过恶劣的闫陆,温暖的闫陆,残忍的闫陆,冷漠的闫陆,唯独没见过这样子的闫陆。
眉头微皱,似笑非笑,双眸飘忽,面色苍白。
又是窒息的沉默。
他们之间常常沉默,但从未像此刻这样,令于枫笙有点不安。
还是闫陆先开口,不过说是先出手更为恰当一点——他迅速将于枫笙反握着的短刀抽过来,抵上她的胸口,然后轻笑:
“好了,第二个选择:杀了我获得生存机会,还是被我杀了,结束这无聊的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