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荀回来时,我正蹲在门口玩蚂蚁,他问我为何在此,我朝那鼻青脸肿的老头看去。
叶荀皱眉:“你打的?”
我摇摇头以示无辜。
叶荀不信,想进医馆问清楚,他脚刚要起步,老头那怨念的目光就朝我们瞪了过来,颇有一种【你敢进来我就跟你拼命】的意思,叶荀估计也领会到其中深意,迅速收回脚,带着我快步走开。
叶荀带我去找包子脸和小舞会和,我本以为他们该在吃喝玩乐,不想他们却一人戴着一顶草圈蹲在丛中探头探脑,见我们来才稍稍露出了脑袋。
“你们这是作甚?”
“莫要出声,这地我找了很久的,万一被发现咱们就死定了。”包子脸朝我竖着手指嘘了声,一把将我拉蹲下来,不顾分说地将草圈扣在我头上。
我用眼神咨询叶荀这是怎么回事,叶荀指着前方不远的那条河示意我。
我朝那河眺望了半天并未发现它的特别,刚想发问就听到一阵铁器敲击声从河上游的对岸传来。
包子脸往前探头,兴致勃勃:“开始了,这就开始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对岸人群拥挤,又唱又跳,大家满脸喜悦,只有一对手捧木盒的男女悲痛欲绝。
“时辰到!”一个身着黄色长袍的人手拿拂尘往河里一扬,在一阵钵铃声中,那对男女不情不愿地将那木盒放入河中。
木盒里不知装的是什么居然没有沉,而是顺着水流自西向东漂游而下,拐角后正好朝我们这流来。
紧接着一声高亢响亮的“跪”字传来,众人跪倒一片,频频对着河磕头。
刚刚还伏在地上的女子突然站了起来,哭喊着朝河里冲去,几个大婶立马也跟着起身,将她生生地拖了回去。
我听不清那女子在哭喊什么,想让叶荀给我解释解释,转头才发现叶荀了踪影,待我起身时,他竟潜在河中截下了那个木盒。
叶荀把木盒抱上岸,包子脸河小舞速速去接,看他们仨小心翼翼的样子,我不禁对那木盒产生了好奇。
“里面是何物?”我跟在他们身后,他们仨一同冲我嘘了声,蹑手蹑脚地将木盒放下。
包子脸本要打开,叶荀出声拦下,挑眉对我说:“你不是好奇里面是什么吗?自己打开看看便知了。”
我半信半疑地凑近那木盒,想着叶荀是不是要整我,刚想撬开锁,听到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这这怎么还有声!里面不不不不会是个妖吧?”我吓得连话都说得不利索。
叶荀将我扶起,从腰间摸出一铁丝伸进锁洞里,神秘兮兮道:“瞧好了,给你表演个大变活人。”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一团软软小小的凡人幼崽正闭着眼吸吮手指,过了半会才慢慢睁开眼看向我们,发出呜呜丫丫地声音。
包子脸将凡人幼崽从盒子里抱出来,动作娴熟地拍着他哄着他,叶荀将盒子重新锁上丢回河中,警惕地环看四周才离开。
一路上,我就此事对叶荀进行了深入交谈,叶荀表示刚刚我看到的画面,就是每月初一献祭的活动现场,而身着黄袍站主位的便是广大群众耳熟能详的安平县当红人气小生通天观大仙是也。
“用孩子作为祭品,看来这大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发表看法。
叶荀却说:“我怀疑,他可能也不是个东西。”
“确实不是东西。”我附和。
“不,是【不是个东西】。”叶荀着重强调。
我满脸疑惑,请他说出他的故事。
叶荀说他来安平县也有一个月之久,据他暗中观察,明里调查,这大仙的通天观虽是走道家,但这道并非正道而是歪门邪道,总结而言就是,他怀疑大仙可能不是个仙而是个妖。
“即使如此,你为何不收他?”我问。
叶荀瞥我:“都说了我不是道士,你让我拿什么东西收他?再说了,他都能呼风唤雨,起死回生,证明他道行必定不浅,我敢收他?是我自己嫌活得命长么?”
此话甚是有理,我虚心接受,追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没打算,先回去再说,小舞走咯~”叶荀牵过小舞一脸轻松,仿佛刚刚截盒子救奶娃娃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随着叶荀来到他们的住处,这里离安平县不远,虽是荒凉简陋了些但屋内外收拾得整齐,可见也是一群热爱生活之人。
一进门,包子脸边抱着孩子边招呼我:“别客气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小舞去给你仙女姐姐打盆水洗洗脸,老大你快劈些柴火少点热水,家里来客人也不知道招呼,真是的。”
“胖宇哥哥,我找不着桶了。”小舞刚跑到包子脸跟前说话,叶荀的声音也随即从另一间屋里传来,“斧头呢?你搁哪了?”
包子脸皱着眉,将孩子往我怀里一搁,让我帮他照看,转身边往里走边碎碎念:“你们这一个两个的,东西就在屋里也不仔细找找,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见他们各自忙活,熟门熟路的样子像极了吉祥的一家,而我抱着奶娃娃如来投奔他们的远房亲戚,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姑娘你杵哪干啥呀?快进屋坐。”包子脸抹着脸上的汗珠,接过我怀里的娃将我带进里屋,见小舞赤脚端着水进来,他眉头一皱,啧了声,“鞋呢?你的鞋呢?”
“胖宇哥哥我要吃肉。”小舞爬上椅子摇着腿。
包子脸立即朝门外喊:“老大,孩子要吃肉你给点银子卖肉呗。”
“钱都看病了,我没钱。”叶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地回应道。
小舞一听这话不免失望,包子脸安慰她:“没事,待会我把那萝卜给你整出肉味啊。”
作为花光这个家积蓄的罪魁祸首,我挺尴尬的,虽不是我自愿但人家也是为了救我,我也不好薄了这份好意,我从腰间摸出昨日捡来的牌子递给包子脸,问他这玩意能换多少银子。
包子脸接过牌子,仔细研究了下,啧啧半会才皱眉道:“这东西这么重应该值些钱,但我辨不出它能值多少,要不让我老大看看?”
我们唤来叶荀共同估价,哪知他一见到这牌子,脸色立马就变了。
叶荀神情严肃:“这东西哪来的?”
“我捡的。”我如实相告,叶荀却不信我。
“你捡的?你这运气是开过光的吧,连御前威武军的令牌都能被你捡到,你怎不把魏帝的玉玺捡回来。”叶荀将牌子往桌子上一扣,转头问我,“颂苒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的目的真的只是寻亲?还是你另有所图?”
我百口莫辩,不就捡了一块牌子怎还被怀疑上了,我耐心与叶荀解释我捡到这块牌子的始末,叶荀只是听着,没说话没应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吧。”我破罐子破摔,想着大不了一拍两散。
叶荀抬眼看我,半会才道:“如此,我信你便是,但此物你不可带在身上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我把它扔了?”
“那也不行,若是被有心人拾到图谋不轨,你可就是帮凶了。”
“要不烧了?”
“威武军的牌子用的可是上等材质,哪怕你是三昧真火都不见得损它一毫。”叶荀把玩着牌子想了想,抬眼看我道,“这牌子我且替你收着,免得你拿着它到处瞎晃引火烧身。”
我虽不知叶荀这话是真是假,但这牌子对我也无用处,我也就同意了。
包子脸哄睡了孩子起身去烧饭,叶荀则在摆弄他那些从腰间掏出来的东西,我随意扫了两眼,见那些东西眼熟,在天界很是常见。
我问:“你这些东西都从哪弄来的?”
叶荀边忙手中的活边回我:“下山时随手顺的。”
“之前你说过你不是道士,那你带着这些作甚?”
“防身呗。”叶荀抬起头,“怎么?我虽不是正经名门的道士,还不许我自学成才?”
“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想当道士,为何还要下山啊?”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说着,叶荀哼了声,将东西一收坐到一边去。
这年轻人讲话实在太冲,我也没心思与他继续聊下去,小舞门外蹬蹬跑进来,说是要带我去看她养的花。
我随她去到后院,见一盆土里插着根光溜溜的枝丫,风一吹连最后一片叶都掉了,看起来极其萧条。
“你这花死透了。”我指着那枝丫对小舞说道。
小舞却偏说那枝丫开花了,还让我细看,我不好薄了这小娃的热情,瞪到两眼珠子看了半会,实在品不出她说的花在哪。
“它真开花了,仙女姐姐你看呀。”小舞再次强调,还给我指那花的位置。
我不禁感叹小舞好好一孩子说瞎就瞎,要不是我先前花光了医药费,我定是要把这事给叶荀他们好好提提的。
“你们俩杵这干啥呀?快进屋吃饭呀。”包子脸端着菜从背后叫我们,小舞闻言拉着我就往屋里走,殊不知我们走后,那跟棍似的枝丫真的开花了……
吃饱喝足后,我和包子脸负责承接洗碗这项业务,我们俩坐在屋外一人一小板凳,边洗边聊天。
包子脸原名赵大宇,据他自己说,他很小的时候那年家里闹饥荒,附近的白玉观下山济世,他不想饿死便偷偷躲在济世的马车里,跟着道士们回观,后来这事被道长发现了,要赶他下山,是叶荀跪求道长很久,道长才同意留下了他,对此他对叶荀心存感激。
“我那时候才八岁,老大比我还小两岁,可他一直很照顾我,有吃有喝都会念着我,你别瞧我老大嘴巴不饶人,心可好着呢。”大宇说得满面柔情。
“按理说你们俩在观里长大应是要入门学道的,为何却不是道士?还有你们俩下山又所为何事?”我好奇不已,拉着大宇给我解释。
大宇支支吾吾的半会,最后耐不住我的追问,才与我道来:“白玉观的清平道长虽收留我们,但从不让我们学道,我是无所谓但老大不一样。他从小就想拜师学道,每次道长授业时,他都会借机旁听旁学,别人画符要三年,他三天就能学得像模像样的,即便如此道长就是不肯收他,这不,两个月前还无情将他赶下山,让他再也别回白玉观了,你说这道长是不是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唉…”
这话听的也确实是惨,只是我不明这白玉观为何不肯收叶荀,难不成还怕教会了徒弟而死了师父?
我啧啧摇头,正感慨凡人气量小,叶荀推门出来,狐疑地看着我和大宇。
“你们俩聊什么呢?说我坏话啊?”
大宇忙摆手:“冤枉啊老大,我哪敢啊。”
“量你也不敢。”叶荀满意地收回放在大宇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我,“你就难说了。”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我点头赞同。
正当我们仨闲话家常时,屋里突然爆出一阵响亮的哭声,大宇双手往衣服上一擦,边起身边喊道:“小舞,是不是弟弟醒了?小舞,小舞。”
屋里没人应声,我心里一紧,与叶荀一对目,立即冲进了屋里,只见小舞躺在地上,床上的奶娃娃正手脚乱蹬的嗷嗷大哭。
叶荀抱起小舞喊她的名字,可小舞却未有反应,想是死过去了一般。
“这小娃可是有疾?”我掐了掐小舞的人中,小舞依旧没反应。
大宇抱起奶娃娃边哄边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这好端端怎么就晕了?难道有妖?”
“不可能,我出去前特意贴了张符纸,你们看那符纸不还好好的吗。”叶荀将小舞抱上床,轻轻拍着她的脸唤她。
我握过小舞的手想给她暖暖,却不想银镯竟在此刻发出了响声,这声急促而响亮,除了我听得心里发慌外,叶荀和大宇他们似乎没有半点受影响。
我闭着眼凝神,直到听见叶荀的声飘入我耳中:“你怎么了?”
我刚想说话,可因着铃声嗡得我脑子空白,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迷糊间,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这声音似曾相识,像是谁也这样唤过我。
我寻声望去,发现自己身处四面白光,天水相映的中心。
“苒儿,苒儿。”
我四处张望,想看清那唤我的人是谁。
这时,天空中亮起了刺眼的光,我眯眼看去,见一位骑着飞龙的白衣少年朝我而来,我看不清他的脸,却听见他唤我的声音。
“苒儿,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