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虽是好走,但这一路却冷清得连个人影也没有,眼看夜色渐浓,我不禁加快脚步,赶在天黑前找到一处落脚地。
隐约间,我感觉背后有人跟着我,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待我停步转过头时,却什么也没有。
我原以为是我饿出了幻觉,直到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滋咯滋咯作响,听得人头皮发麻了起来。
我想着会不会就是那无耻之徒所说的采花贼?可那声音并不想凡人能发出的声,且这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我脑袋里破壳而出似的,使我头痛欲裂。
我捂着头闭眼缓神,忽感背后阴风阵阵,一股快狠之力正朝我袭来被我本能躲开,当我回过头再看,四周空无一物。
我心头一紧,怕是来者不善,忍着头痛快步离开,却不想那股阴风没打算放过我,一招一式朝我汹汹袭来,速度快得让我招架不住。
我气喘吁吁地躲闪,双掌合十,祈求银镯再次护我,可这一次它居然罢工了...
那阴风趁我出神不备,重重朝我胸前猛击,我狠狠摔倒在地,心口一闷得吐出血来。
“何方妖孽!有种报上名来!”我抹掉嘴角的血迹,警惕地观察周围,那股阴风无形也无声,但我能感觉到它就在我周围看着我。
如今我无法力,自然不能与他一战,只能被他单方面吊打。可那阴风并没有一招将我致命的意思,而是或左或右地将我掀翻在地,看他如此挑衅,料想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并惦记上我的千年修为了。
我脑子里不停播放着这七千多年来辛辛苦苦修仙的过往,不免悲从中来,红了眼眶,一股强烈求生欲使我咬牙匍匐,一步一步挪着前行。
那阴风见不得这样励志的画面,再一次将我一把卷起又重重的朝树丢去,我以为我这次必死无疑,却不想被人稳稳当当地接住。
“你没事吧?”那声音传入我耳时,我感到了银镯发出微乎其微的异动,我努力撑着意识看向接我的人,来人竟是那个无耻之徒。
没等我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被他移到了包子脸怀中,并从腰间掏出一张纸,咬开手指嗖嗖几笔腾空画符,就朝那股阴风扔去:“妖孽,看到你爷爷来了还不束手就擒!”
那阴风退避不及,被符纸镇住显了原形,无耻之徒走上前去看,拎起只山鸡,对我们说:“今晚咱们有口福了。”
“老大真棒!”
“大哥哥好厉害!”
捧场二人组架着我一起鼓掌,我本就有伤在身,又被这么一折腾,于是当场厥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那山鸡不仅烤好还所剩无几。
“喏,这是留给你的。”无耻之徒见我醒来,将鸡腿递给我,“今晚这餐有你的功劳。”
我接过烤山鸡,疑惑他为何在出现这里?
“也不是我想来的,是有个笨蛋不听劝,小舞又很担心,硬是让我陪她去找那笨蛋,说是怕她被采花贼采了去。”无耻之徒边说边往火堆里添柴。
我知他在骂我,但看在他救我一命的份上便不与他计较了,我边吃边问:“看你画符降妖的样子,难道你是个道士?”
“我想是,但我不是。”无耻之徒起身给已熟睡的小舞和包子脸身上的衣服掩了掩,“你呢?你个姑娘家家的到处乱跑,就不担心你家人找你吗?”
“我没家人,我来这是找亲人的。”我是灵木仙草,本就无亲无故,据实相告却不想对方竟流露出同情的眼神,也不知他误会了什么,我想与他解释却又被他打断了。
难得他脸上带着笑意,语气友好:“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之前我害你去了公堂,如今也救了你,咱们这事就算两清了。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叶荀,你呢?”
“我叫颂苒。”
“颂苒。”叶荀语气虽轻,但不知怎么的,从他口中滑出这两字时我竟觉得异常动听,像是有谁的声音也如此叫过我。
可是谁呢?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问叶荀,那日为何陷害我?
他说一切都是个误会,当时有人盯上小舞,他只好随手拿走旁边妇人的包裹转移那些人的注意力,真的没有偷那妇人包裹里的钱财,可那妇人追得紧他脱不开身,正好我站在那,便随手将东西塞给我了。
“谁盯上了小舞?”我好奇问。
他神色凝重:“通天观的人。”
“通天观为何要盯上小舞?”这话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叶荀说小舞是他在河边捡到的孩子,据小舞自己说爹娘将她献祭,若不是那日河水急流,装她的那口箱子撞了岩石裂开了口,她识水性懂得自救,这会怕已经死了。小舞身上有献祭的标志,他们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法清除,现在通天观到处再找她,所以他们也只好带着小舞到处东躲西藏,希望有朝一日帮她回到她爹娘身边。
想法虽好,但却不易实现,尤其是通天观里的大仙现在可是安平县的红人,怎么可能说扳倒就能扳倒的了的。
我又问:“那你和包子脸又是怎么认识的?”
“大宇与我从小相识,我下山时他也随我一同下了山,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叶荀看向睡梦正香的包子脸,脸上竟挂着慈父般的笑意。
难道我们能心平气和聊了多久,直到叶荀嚷着困了,这场夜谈才算结束。
他倒地就睡,我却怕再有妖孽作怪,撑着眼皮为大家守夜,可没多久这眼皮重得抬都抬不起来,一阵强烈困意袭来,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一直听到有个声音唤我,我却不知那喊我的人在哪里。
我顺着那声音往前走,迷迷糊糊间似乎看到一只伸向我的手,我刚想搭上去,那手不见了,而我从一片漆黑中转而立在湖畔边,地上好多五彩斑斓的石头。
“苒儿,苒儿。”远处有一人招手叫唤。
我一转头,旁边有一少女与我擦肩而过,朝那人跑去,令我不可置信的是,她居然长了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刚想追过去,便听到一声巨响从空中传来,抬眼一看,竟是空中卷出一大口窟窿,强风呼啸,一时间天崩地裂,刚还在嬉闹的凡人纷纷四处逃窜,惨叫哭嚎。
此情此景,似乎在哪见过...
突然间,我头昏脑涨,心跳加速,如垂死挣扎般喘不上气。
眼看大火从天而降,点燃了草木丛林,吞噬了整个山头,洪水也不甘示弱地从地底涌出,掀起惊涛骇浪,扑灭了火也冲走了人。
“救命!救命啊!”求救声此起彼伏,被洪水冲走的人从我面前涌过,我伸出手要去抓她,可却怎么都触不到他。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焦急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无能为力。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也不知维持了多久,直到有一束白光飞跃而来,手指一滑褪去了洪水,伸手一指熄灭了天火,可地上、海里都是死去的人,令人看了触目惊心。
白光渐渐淡去,来者竟是女娲娘娘,到我跟前,将那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轻轻抱在怀中,神色忧伤:“是阿娘来晚了。”
“女娲娘娘...”我喃喃自语,心头隐隐作痛。
只见女娲娘娘显出真身,五指一挥,将岸边的五彩石一并吸起,混匀搅成一团团的巨型大石,举着大石朝天飞去。
而我也在一连串的叫唤声中渐渐苏醒,当我睁开眼时,正对上小舞一脸忧心。
“仙女姐姐你可算醒了。”小舞拉着我的手,脸上还挂着泪痕,“你昨日一直发烧,大哥哥怎么都叫不醒你,我还以为,以为你死了。”
“这是哪?”我艰难坐起身。
叶荀端着碗进来:“这是医馆,大夫说你受得是内伤,又加上吹了冷风所以病了,这是药,你快喝了。”
我瞅了眼那碗黑漆漆的水,这令人上头的熏味,使我捏着鼻子狂摇头。
叶荀并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将那碗东西拿开,反而将它递到我面前:“快喝,这可是我花了银子买的。”
“我不!”
“你信不信我给你灌进去!”
“你灌进去我就吐出来!”
“你!”叶荀语塞,半会才软下口吻说,“你生病就得喝药,不喝药你这病好不了的。”
“可这玩意真的很臭难道你闻不到吗?”我指着那碗药据理力争。
叶荀重重吸了口气,让小舞出去看看包子脸回来没有,小舞担心地看了眼我又看了眼她大哥哥,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支走了小舞,我与叶荀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让步。
叶荀一屁股坐到床边:“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自己喝,另一个是我喂你喝,你自己选。”
“我不选。”我想都没想就给否决了。
他看向我,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坏笑地朝我坐近了些:“噢...原来如此,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疑惑不已。
他拄着下巴一脸【我懂】的表情给我使眼色:“行吧,既然你都等着我喂你,那我也不好推迟了。”
“谁要你喂了!想得到美!我自己来!”我二话不说接过叶荀手里的碗。
“那你请。”叶荀手往前一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骑虎难下,只得在他的注视下一口闷了这碗药,那药苦味直上头,我面目狰狞,捂着嗓子问他是不是下毒害我?
叶荀拿过我手里的空碗,站起身不屑道:“我若真想害你直接掐死你得了,何须浪费银子买毒药。”
这话说得也挺有道理,我边点头接受边揉着嗓子咽口水,想要缓缓嘴里的苦味。
叶荀从怀里掏出一纸包丢给我,啥话不说便出去了。我打开纸包一看,里面裹着即可晶莹剔透的东西,闻了闻还挺香,吃进嘴里竟是冰甜冰甜的。
我还在回味这冰甜,只见门帘子被挑起,一老头背着手走了进来。
那人问我:“姑娘感觉好些了吗?”
“你是谁?”我见他虽是白发飘逸,但有那么些道骨仙风的意思。
“这是医馆我自然是这里的大夫,倒是你这姑娘,伤得那么重还敢吹冷风,怕是不想要命了吧?”说着,那老头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拿了块帕子敷在我的手上。
我以为他这是把帕子给了我便拿起擦嘴,引来那老头不悦地啧了一声,只好重新将那帕子敷了回去。
那老头四指并拢打在我的脉上,摸着胡子不说话。
我刚想问他可有摸出什么,还没等我开口,我那银镯在此时响了起来,声音不大,但持久得很。
我看了眼银镯看了眼老头,看了眼老头又看了眼银镯,反反复复来回了好几次,想起司命说银镯可助我找到玄霁上神,如此说来,这银镯莫不是在提醒我些什么?
我仔细看这老头,越看越有天界风范,莫非他就是玄霁上神?我为我大胆的猜想狂咽口水,不确定地又多看了他几眼,老头见我看他,和蔼地对我笑了笑,他这一笑令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慈悲之光,我一下掀开被子,想都不想就跪在了地上。
老头神色惊慌:“姑娘你这是作甚?”
“上,上神在上,小仙颂苒自知罪孽深重,不配得到上神饶恕,望请上神看在小仙知错能改的份上,千万不要责怪小仙才是。”我俯身趴地,尽显诚意地与他道歉。
老头惊得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我知上神在凡界历练定是忘却了天界之事,没关系,小仙愿助您历劫圆满,求上神给小仙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啊。”说着,我扑了过去抱住那老头的大腿。
老头吓坏了,让我赶紧撒手,我不肯,他去拽我,我偏不松手,正当我们拉扯时,门外正好进来了一妇人。
“夫,夫人...”老头的声音由高亢变得颤抖,我抱着他的大腿都能感觉到他在发抖。
那妇人惊讶看着我们,伸手一指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头急得拍大腿:“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啊!你这个死老头子!都和和姑娘抱在一起了还说不是我想的那样!你说我该想什么样!”妇人两三步上前对着那老头的耳朵就是一拧,看得我感同身受地捂住了耳朵。
老头痛得哇哇大叫,略带哭腔道:“冤枉啊夫人!是这个丫头自己抱上来的呀!我冤枉啊!啊啊啊啊!!!”
那妇人已将老头强行带走,随后门外传来了阵阵惨叫声,听得我触目惊心,深表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