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这宫中死的人还少吗。”嬷嬷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一个两个,就如那蝼蚁般,根本就没有人会在乎的。”
卷上一床锦被,宫外的乱葬岗便是死后的归宿了。那些侍寝下来的女子,哪个不是国色天香,可当抬出来的时候,却连一件蔽体的衣裳都没有。谁还能记得,这宫中有过她们的存在?
“抬出去吧。”嬷嬷将锦被围在她的身上,那小丫鬟胆子小,最好还是边上的太监动了手。
“呆会有的打扫了。”两人嘀嘀咕咕的念叨着,这宫中,早就不存在了什么人情,能在死的时候给你一床御寒之物就已经不错了。
几人,逐渐的走远,剩下的寝殿,再度孤零零的屹立在了寒风之中,冷漠的睨视着一切。
长廊的另一边,梵祭司望着几人的身影,单手拖着坚毅的下巴,出了神。
“这宫内,又少了一个人。”一道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他不用回头,也能知道是谁。
副祭司一身白袍,独树一帜的站在了他的身边:“这黑夜,看来是过不去了。”
梵祭司并未说话,只是睬了他一眼,视线空灵的落在某一处。
“梵,我们离开冥朝吧。”风擎燃一手放在了他的肩上,鬼面下的俊脸,满含希望:“凭我们的本事,走到哪都是一样的。”
冷漠的单手覆了上去,将他的手轻拉下来:“我是不会离开的。”
“为什么。”风擎燃不由的加重语气,不用想,答案便明了了:“是不是因为皇后?梵,她已经是皇后了,你们是不可能的。”
“用不着你来提醒。”梵祭司恼怒的一把将身前的男子推开:“我的事,何需你来过问了。”
“你那样的执迷不悟,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风擎燃气愤的双眼紧盯着他:“你以为,皇上会放了她,让你们厮守么。”
“呵……。”一声溢满讽刺之味的笑意从梵祭司的口中逸了出来:“我和妖,是没有结果的。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可是……我和你呢?那不是更加荒唐么。”他咄咄逼人的走上前去,迫得男子与自己直视:“难道我们在一起,就是世俗能容忍的。”
副祭司被他逼人的口气堵的一时语塞,他倒退了一步,用力挥开手:“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他紧接住男子的话语:“我的心里,不打算再容下别人了。”
自己的心意,无意隐瞒:“这辈子,有一个就已经足够了。”
哪怕得不到,哪怕……真的是无花果。
风擎燃早便知道是这样的答案,他退了一下身子,自顾自的走开。强求,还不如罢手。
装作没心没肺的生活,清音只觉那样的日子抑郁极了,一方面,惦记着冥朝,另一方面却又脱不开身。
侧身躺在榻上,她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直到,一阵异响从外面传了进来。
清音屏息凝神的紧闭上双眼,她听着那脚步声轻微的在向着自己接近,一颗心紧张的都要跳出来了。
血妃走到了榻前,弯下腰凝望着她的睡颜,越看,心便越加沉寂不了:“要不是为了恤儿,我真想就这么送你一程。”
清音努力的不让自己露出丝毫的端倪,放在锦被外的手,被轻轻的抬了起来。手上的袖口被掳至了肩膀处,血妃五指按在她的肩上,嘴中默念。她只觉一阵疼痛自心口处袭来,想喊也喊不出声,慢慢的,朝着清音的手臂下移。
在接近手腕的地方,血妃两指按住她的经脉,猛地一用力,那针便从清音的体内冲了出来,她身子一侧,看着毒针刺在了地上的毛毯中。抓着清音的手,却并未放开,双目始终盯着她手腕上的一点暗红色针眼。
另一串脚步声,再度传了进来,血妃将清音的手放回锦被中,起身开口道:“恤儿,娘已经解了她的毒针。”
冥恤心情复杂的上前,他知道,这是血妃走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说不定,今后母子二人都不能见面了。
“这样,今后就没事了么。”他透着几分担忧的神色望向榻上的清音。
“对,没事了。”血妃轻描淡写的开口道:“记住娘的话,不要让她回到冥朝,不然……娘是不会再放过她的。”带着警告的语气,她回眸望向清音:“我要走了,恤儿,你一定要记住娘的话。”
听着她三番两次的叮嘱,冥恤双手背在身后,沉默的点了下头。
血妃见状,这才安心的提起裙摆,朝着帐外走去,一手掀开帐帘,侧目眷恋的望了他一眼后,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暗夜中。那原先无动于衷的男子,终是颓然的坐了下来,双目空洞的没有一点焦距,直直的盯着她消失的那个方向。
清音只能继续装睡,一道暗影打在自己的脸上,她紧闭着双目,心却是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冥朝
高高的城墙上头,正是在冥燿摔落的地方,站着一名硬挺的男子。
他俯视着身下的万里江山,连绵不绝的村庄院落,此时都凝寂在月色斑驳的黑暗之下。冥帝负手迎风,半边脸颊妖娆魅惑,薄唇毫无温度的紧紧抿起。皇城脚下,一切都在他的手中,单手伸出,他顿觉空空如也,什么都抓不到。
一袭蓝色的裙摆,旖旎在青石板面上,妖妃头一抬,便望见了远处的男子。
孤傲的身影,被黑暗笼罩了起来,披散在身后的墨发,随着轻风舞动,说不出的寂寞荒凉。心中,不再有那么多的排斥以及,妖妃拾起裙摆,一步步的跨上了石阶。她静静的来到了冥帝的身后,望着那依旧挺的直直的脊梁,心一酸,便将手轻落在了他的肩上。
冥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肩上一重,才恍惚的回过神来,他幽暗的眸子从远处收了回来,望向边上的妖妃:“你怎么过来了。”
她放下手,转身保持着同他一样的姿势,举目望向城楼之外:“睡不着,便出来走走。”
夜色如稠,浓浓的似是能滴出水来。远山峻岭,被朦胧的勾勒了出来,妖妃望着那一片景色,忍不住轻呼出口:“外面的世界,真好。”
冥帝侧目,睨视了她一眼,她的话只有他能懂,她话中的渴望,也是他所祈求想要得到的。横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一道城墙而已,只要越过了它,外面的世界就近在咫尺。可就是这微不足道的高墙院落,却深深的将他们囚禁在了里面,一辈子都休想走出去。
妖妃失落的眼神最终还是不舍的收了回来,她转身,面对着冥帝:“你知道吗?刚进宫的那天,也就是我被封上公主的那一天,我看见你就高高的坐在皇上的身边,那时候我便想,他应该是我的哥哥呢。”嘴角轻勾起,带着几分玩笑的释然:“你总是一幅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的神情,那时候我就想着,你真的和恤哥哥一样,一样的自大。”
“从小,娘就不让我和恤哥哥他们一起,她自己又不在寝殿,而每次见到你,你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我那时候不懂,只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直到那一日,娘被封为了血妃,我才有了些懵懂的了解。”妖妃的美目中,满是忧郁痛楚,她实在不想再去回忆十一年前的事:“我才来都没有了解过自己的娘亲是怎样的一个人,我甚至自己怄气,发誓这辈子,即使有机会再见到她,我也不会再喊她一声娘了。”
她控制不住的情绪,忽地便黯淡了下来:“而那日在祭台上,我真的做到了。我看着她一步步的向我走近,那一声娘亲,真的……再也唤不出来了。还是,我已经遗忘了,不知道有娘亲,是怎样的感觉了。”
妖妃禁不住的反问,她自嘲的轻笑出口,一双美目最终落在了面无表情的冥帝身上:“而你,如果,真的是母债子偿的话,至少……我已经偿还干净,不欠你什么了。”
“我同梵,我亦没有想过将来,我的一生,都赔给了你,人们都说有来世,我不信,却又希望它能有。我的来世……我只想生在一个普通人家,穷也罢,苦也罢。我只要一个疼我的爹和一个爱我的娘,如果在来世,我能同梵继续相遇的话,哪怕是过着最艰苦的男耕女织,我也愿意。”她平静的面容上,终究不能掩饰住心底的酸涩,眼眶中,水雾重重,声音也完全的变了调。
冥帝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了身前的这名女子。自己对她,一向就是厌恶仇恨的。他明着将全身的宠爱都给了她,实则,是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处。他逼得她,在这后宫中开始泯灭自己的人性,卸下所有的娇弱,同自己一样,变得狠戾残暴。
第一次,她亲手除去了一名想要加害于她的妃子。那一夜,她一下都未合眼,只是窝在榻上不断的哭泣。而他,都看在眼里。他要的便是同血妃一样,将人摧毁。他要让妖妃,亲手将自己逼上一条不归路,同他一样,没有灵魂的同黑暗为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