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竹叶翻涌如浪。
我坐在秋千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晃荡,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洒在我身上,如同夜晚的烛光令人倍感温暖。
脑海里不觉又浮起段清墨临走时犹豫不决的神情,他看着我,似乎不能相信我会说“我觉得我们性格不合,并不适合相伴终生”这种话,或许在我最开始要求他退婚的时候,他以为我是开玩笑,或者是以退为进,只为求得他的重视。
然而,当他从我眼中看出难以改变的坚决后,总算有些难以置信的问了句,“慕容子夏,你确定你想清楚了,而不是一时冲动吗?”
我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个讥诮的表情,恐怕在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不会相信我竟真的想要退婚吧,毕竟从前的慕容子夏为了段清墨做出太多丢脸出格的事情,否则她也不会落下一个“花痴”的名号了。
耳边传来徐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停下晃荡的秋千抬头望去,竟是郑光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竹林外围,他看见我的时候明显一愣,脚步停顿几秒才继续前进。
我迅速的扫了周围一圈,竹林附近并无他人,郑光这是要做什么?
“七小姐,”郑光停在我面前十米远的地方客气的唤了一声,声音清越,不卑不亢。
“郑副官,”我没有站起身,而是仰起脸看着他,面容没有什么喜怒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少爷近日回府养病,每日需要煮些滋补的药粥才行,我是特意来跟厨娘交待一些注意事项的。”郑光微微低头回答。
我心里有些怀疑,真要叮嘱厨娘何必亲自到后院来?不是直接去厨房交待更方便吗?
然而,我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人人都有秘密,何况是在这个庭院深深,人口众多的慕容将军府内?
但我还是站起身,朝他面前走了几步,确定我说的话不会被其他人听到才沉声开口,“郑副官,我知道大哥受了重伤需要在家里疗养一段时间,可你有没有想过,连慕容府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段清墨是如何知道的?”
闻言,郑光神色微变,迅速抬头看着我。
他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有料到我这种头发长见识短的大小姐会想到这些?这种观察力与想法大概与我平时的表现实在不符,他迟疑了至少十秒钟才反问道,“七小姐怎么知道大少爷身受重伤?”
我笑了笑,不欲同他争辩什么,只是需要借他的手帮我调查一些事情罢了,所以不答反问道,“既然段清墨都能知道大哥受伤回家调养的事情,你们怎知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唐氏毫不知情呢?毕竟唐伯年比段天宏的疑心更重,野心更大。你们能否确保这个看似繁花似锦的慕容府真的干干净净?不会有任何消息传递出去?”
“七小姐,”郑光的脸色随着我的话语从微讶转变为深沉,神情也凝肃万分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怀疑,慕容府里有他们的奸细。”我将结论陈述出来之后,正好听见前方传来零碎的脚步声,此刻正近午时,各楼都在准备午宴,来往的杂役奴仆肯定不少,而我并不愿意被人看见我与郑光谈话的情景,毕竟他是外将,我是内眷,平日并无交集,惹出什么流言蜚语,恐怕又得被主楼的人当作把柄进行攻击。
所以,我只看了郑光一眼便身手利落的绕过竹林右侧飞快离开,当我站在百米之外再回头看他的时候,他仍呆立在原地,神情若有所思,目光也一直紧盯着我离开的方向,看起来我方才的话对他起了些许作用,他应该会开始着手调查慕容府里的人,无论能不能查到什么,总归会让那股暗流消停几分,也免得误伤更多无辜的人吧。
我比较满意的溜回了三号楼,心想如今仅靠我一个人,处理许多事情都很不便,毕竟我只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出门不便,与人交流更不便,总不能事事依靠别人,还是得想办法才行。
屋里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宋化灵和我母亲都坐在桌前等待,一见我进屋,萧云香立刻朝我招手说,“子夏,快过来,要开饭了。”
我慢慢朝餐桌靠近时,察觉到宋化灵的神情有些纠结,目光不时抬起看向二楼的方向,似乎心神不宁。
等我坐到萧云香身边时,伺候主子用餐的丫头们才开始动手揭开盖着菜肴的盖子,热气腾腾的八道小菜配一碗香气扑鼻的乳鸽汤,十分丰盛却少了鲜活热闹的人气。
“来,子夏,多喝点汤,很滋补的。”萧云香主动从紫苏手中接过汤匙帮我盛了半碗乳鸽汤,我不习惯被她这么细心的照顾,略微拘谨的说了声“谢谢”,便能感觉她放下瓷碗的手腕微微一震,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自己也拿起碗筷享用美食。
我喝了口汤,抬头见宋化灵似乎没什么胃口的坐着发呆,想了想才问,“怎么没见八姨下来吃饭?”
“八姨”这个名字像是催化剂让两位姨太太同时色变,宋化灵更是长叹一声,颇有些头痛的伸手按向太阳穴。
萧云香附耳对我低语了一句,“你八姨被禁足了”。
我一愣,禁足?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禁足”这种变相的家暴吗?
感觉到我浑身的气势正在迅速变得冷洌而尖锐,萧云香颇忧心的看着我,用眼神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
的确,梅静慈虽与母亲交情匪浅,可毕竟只是被禁足,并没有生命危险。何况我已经得罪了徐秀仪两次,若再因为旁人惹得她更不痛快,恐怕只会让她与我们的矛盾变得更加不可调解,我倒是不怕什么,但萧云香呢?她毕竟还要在这里生存很多年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感觉胸口有些滞闷,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生存,真是多待一天都会少活几年。若是我能早点想办法带萧云香离开这个家另谋出路,或许会让她的后半生过得更加舒适一些?
这个念头生出之后,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来到这里已经快一周了,我其实并没有想过将来要怎样,只是被动的应付着目前的困窘局面,却不知毒瘤已经深种,若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麻烦只会源源不断。
想到这里,我开始埋首喝汤,身上的那股气势渐渐散去,萧云香明显松了口气,并劝说宋化灵也吃点饭菜,以免饿坏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