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卸掉我的胳膊,我的腿
让我变成瞎子哑巴
将我置在暗角
唯独仁慈的不让我变成聋子
那些污言秽语,肮脏的话
句句清晰
—
她像狗一样的被铁链拴在那儿,已经整整两天。
这是个烂尾楼,郊区,荒无人烟,铁链拴在一根管道上,楼顶滴着水,积起了一处小水洼,她靠着这片“水域”撑到了现在。
有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
是不是在找她?
裤子因为被拖行而磨破,大腿外侧擦伤,乌红色。她眼角和嘴角留有淤青,一边眼睛肿起。
铁链限制着她的活动范围,仅半米。
那时的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
“当时,我真的不报任何希望,好在你来了。”
“我感应到了你的呼救,所以会来。”唐亦打开折叠凳,坐下。
“你看到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惨。”
目光呆滞,头发凌乱,手上腿上,能看到的每处地方都带着伤口和凝固的血。
连唐亦都被吓住了脚,愣了好久才冲过去抱住已经神志不清的她。
“我记不得那时的样子了,但连你都被吓到,那一定很恐怖。”
“不是恐怖,是揪心。”
“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她凝视着他,觉得自己问也白问,因为唐亦的记性可比自己好很多。
“当然记得。楼顶,我遇见你。”
她感觉不到触及身体的拳头和脚了,原先热闹的楼顶,沉寂。她幻想自己是即将破壳的飞虫一样,蜷缩在地上,抱紧被疼痛打上麻药的身体。
刚刚的小小风暴,已经习以为常。
头被人轻柔地抚摸,可她怯怕,以为风暴又回来了。
耳朵上方有好听的声音,说着:
“别怕,我来了。”
她身体放松了些,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眼睛,窥探温柔的那个人。
他面生,又面熟。
唐亦动作缓缓,扶起她来,给了她抚慰伤痛的拥抱。
“你是谁?”她讯问。
“我是唐亦,以后我会保护你。”
他叫唐亦,现在坐在她床前的人。
“你真是莫名其妙,选择在那个时候出现。”以前怎么不见他来过?
“因为我知道你需要我啊,所以来了。”
“你是不是好久以前就认识我?”
“差不多。”
她嘟嘟嘴,也对,她这么“有名”怎么会不认识。
“唐亦,你知道我多少事?”
“不多不少,关于你的之前,我倒不熟,但之后的所有事,我都清清楚楚。”之后陪她的那些时间,都让他篆刻在了自己脑海里。
“之后有你的保护,的确少了许多苦难,可是最厉害的风暴也因你而起。”
唐亦来了,没人再用拳头触及她,可是蓄谋已久的,那场差点要了她命的囚禁,也来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片烂尾楼的?”
“猜的,哈哈哈,我可以去当侦探了。”
唐亦笑的没心没肺,眉宇间点染着强装的半分喜色。
“你来的时候我已经神志不清了,但我记得是你拼命帮我挣开铁链的。”
逃出去后,她大概是昏死在了路上,再次醒来自己就已经在现在这家医院了。听人说亏她运气好,一位司机开车去郊区,看到路边躺着的她,以为是死人,忙打电话报警,才救了她一命。
“唐亦,之后我被送到医院,你去哪儿了?”
病房里就她一个人,她问护士,护士也不知道,问父母,父母也不回答她。
“我?我也在医院,你忘了我第一天悄悄来看你时也穿的病号服。”
她恍然,对,唐亦第一次来看她,也是穿着病号服,他头上缠着绷带,一边手吊着,说是骨折。那时她还嘲笑他,怎么弄的比自己还惨?
他俩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脚踝受伤,被链子磨破了一层皮,足以见骨肉。
“不对不对。”她忽然摇头。
“怎么不对?”
“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又没被绑。
唐亦扶额,凝眉,“你又忘啦,我帮你挣开链子的时候,那伙人来了。”
那伙人来了,进门最后一刻,链子挣断,他们追,她跑。
夜里漆黑,四周野草茂密,两个人栽进了一个坑里,唐亦护着她,让她先走,自己垫后。
“对不起啊!我还是没怎么记起。”她抱歉地看着他,最近记忆确实不好。
“算啦算啦,这都是些小事。”唐亦双手枕着头,靠在椅背上。
鼻头使劲嗅了嗅,嗅着飘荡在空气里的香味。
“是肥肠。”他打起精神来,他看向她,“你要不要吃肥肠?”
“肥肠?”她面如土色,胃里一阵翻滚,头伸出床边干呕起来。
唐亦跑过去扶住她,“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
“不,没事,正常的生理反应。”
“正常的?反应?你对肥肠两个字过敏吗?”
她哭笑不得地盯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谁会对字过敏啊?不过是恶心而已。”
“为什么?”
“你吃过新鲜的,还带着粪便的肥肠吗?”
——
半小时前,她打饭的途中被人拽到角落里去,有人说帮她一起打回来。
半小时后,面前的人们笑容满面,将盒饭放在她面前。
颤颤巍巍地打开,盖浇饭上垒着一坨新鲜肥肠,像是刚从猪肚里扯出来一样,她隐隐还能看到粪便上冒出的热气。
“啊——”一声凄厉恐慌的尖叫,她一手打翻盒饭。
“你是不是有病?”她被人拽住,脸磕在地上,动弹不得。
盒饭有人帮忙捡起,帮她喂到嘴边。
“不要,求你们。”
她开腔祈求,眼泪蜗牛一样划过鼻梁,落到地面。
——
“你吃了?”唐亦听的提心吊胆。
“嗯。”
饭盖到她的脸上,滑腻腻湿漉漉的肥肠就在她嘴巴边,她们用手用筷子喂她,脸上和蔼微笑。
入口一股恶臭,她被呛住,嘴中沙石杂草粪便,还有嚼不动的肠子。
“唔——”她想起便再次干呕,腹中没什么东西,呕不出名堂。
“唐亦,快让我忘记,太恶心了,唔——”
日后每一次吃饭,她都能看见盘子里多出的“加菜”。
偶尔是稀泥巴,偶尔是。
轮番呕吐后的她,脸上的神色突变,唐亦察觉不对劲,上前抱住她。
怀里的人,失控了。
“唐亦,怎么办?我忘不掉,她们总在我耳边说着那两字,直到后来,我不再进食任何东西,可是我却连喝水都怕。好恶心好恶心。”她疯狂地挠着自己,抓伤衣袖。
全身冰凉战栗,缩在唐亦怀里。
“别紧张,别紧张,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不!有事,还有事!我不会再继续了,我没法再正视它们。”她胡言乱语起来,唐亦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她,控制住她。
“墙角,他们在墙角,恶魔一样,丧失理智一样,上帝收回了他们为人的权利,却忘了带走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大意?为什么?不要!”她捂住头,惊呼尖叫,眼球里布满血丝,面色煞白,非人一般。
走廊有急促的脚步声,唐亦知道,惊动了护士,但有人会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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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收走了他们为人的权利,却忘了带走他们。”
为的就是惩罚她吗?
那她上辈子,是不是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才需要上帝如此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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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追着她,夜里,唐亦牵着她逃跑,跌下一处深坑,她仰头环视,四周空无一人,
“唐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