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回忆起之前做的一场梦,都心有余悸。
她坠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虚无的世界。
——
“三号房恢复的不错。”
医生说完,查房的护士照例在自己簿子上勾画了一笔,准备随着医生出去。
在出门的最后一刻被床上的人叫住,她声音小小,细若游丝。
“请问,你有见过那个经常来看我的男生吗?”
护士僵在原地,凝眉审视她,试图从对方的神色中探寻出一些线索,可惜,床上的人清和平允,柔和至极。
她微微抬头,咧嘴一笑,“没什么事了,谢谢你。”
护士回神,应了一句好好休息,便带上了门。
石灰白的病房只剩她一人,张望一眼四周,如释重负地泄出一口气来。
她取出床头柜里的日记本,草草的翻阅了几张,随意找出一面空白页,拿笔写上:
第十天,唐亦没有出现。
十天前是她最后一次见唐亦,他坐在自己的床边削苹果,那天和今天一样,都是阴天,窗帘缝里透过微光。
——
“好奇害死猫,而我是那只猫,被别人的好奇害死。”
——
“我求求你,你饶了我吧!”
“我再说一次,快点,我就看一看。”那个她并不熟悉的男生,将她堵到偏僻的花台,在他说只是看看时,脸上神色如同逮到一只猎物一般。
她并不认识他。
面对这最后一次警告,她声泪俱下的哀求成了一袋棉花,砸在了面前的墙壁上,毫无用处,不痛不痒。
“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面前的人起身,重新高过她,像破解了一个大秘密一样,离开时回头瞪了一眼,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警告她不准告状。
花坛高大的灌木半掩住她,裤子还扭捏在膝盖,就有人从远处走来,她慌乱窘迫地快速提起裤子,胆怯地低着头不敢直视前方。
——
“那个人当时一定以为我是在花坛里上厕所,哈哈哈。”
她啃着苹果,咀嚼时汁液蔓延口腔,甜滋滋沁人心脾。
“看到你的那个人什么反应?”
“反正脸色不好看,有种吃饭吃到苍蝇的感觉。”
她又咯咯笑了起来,大概是脑海里出现了那样的场景。
“口水。”
抽纸送到嘴边,轻轻地擦拭掉她嘴边汁液。
“唐亦,你知道我每次想到这件事,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什么?”唐亦其实一点也不好奇,他不想知道,但为了不磨灭掉她说话的兴趣,还是配合着问到。
“我最最后悔的,是自己竟然还求他!”她一脸愤懑悔恨,说完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唐亦有些可怜那颗无辜被拿来泄气的苹果。
“你不该求他,你该反抗。”
“对,我该反抗,可是我惯用的反抗招式,就是哀求。”
这是弱者都得心应手的招式,也是最称心如意的招式。
不用体会力量悬殊带来的伤痛,很安全,没有人会对一个“俯首称臣”的人再施以毒手(此处用词不当,应该是大多数人。)
“你有告诉别人,请求帮助吗?”
“没有,他警告我不准,我就很听话的没有告诉任何人。”
“不,你不该这样,你应该说出来,只要能帮助自己的人,谁都行。”
她看着唐亦脸庞因为激动而变红,那是属于他的正义之色。
她依旧微笑地看着他,觉得他可真是单纯,不过她不是嘲讽,她欣赏唐亦这样的单纯,正是这样的单纯,让她都不忍用自己过去去玷污它。
不是所有的求救,都能得到回音。
“你后来还有遇到过他吗?”
“有,遇到过一次。”
唐亦紧张起来,他挺了挺腰身,双手交叉放到两膝之间,
“怎么样?有没有不好的事发生?”
啃了一半的苹果被她放到桌子上。
“没有。那次,我求救了。”
“呼,还好。”
苹果迅速氧化,泛黄,她听见唐亦说还好,可是她并不觉得很好。
唐亦察觉到她逐渐痛苦的神情。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眸子一沉,声线嘶哑,“你想听吗?”
唐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并非故意要窥探她的过去,他反思自己刚刚问话时的语气,没有半点恶意。
她等不到他的答案,自己开始充当起叙述者。
她先安慰到,
“没事,反正都过去了。”
“我再次遇见那个人,是在一个月后。在走廊,前行五十米就是上次那个花坛。那个时间段人很少,我一抬头就看到他向我走来,恶心地朝我微笑。我很慌,很害怕,他站在我的面前,伸手过来拽我。我没有喊叫,因为那时是午休时间,我怕惊扰到别人。”
讲到这儿她失笑,一两声后收住,继续。
“我这次连哀求都没有,挣扎中我回头看到了认识人,就那一瞬间,也许是被上一次的经历刺痛,我挣开他,拼命地跑向那两个可以救我的人。我浑身发抖,告诉面前的两个人有人欺负我,请求他们帮忙。你猜怎么样?”
唐亦双唇紧闭,他不敢想,他害怕猜中最坏的结果。
她看他瞬间紧张的模样,得知自己的恶作剧成功,便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人看我去求救就被吓跑了,我安然无恙。”摊手耸肩。
“你吓死我,我以为,呼,还好,还好。”唐亦松了一口气,靠到椅背上。
她眼睛弯成月牙,注意力集中到桌上的苹果。果实被啃食掉的那一块成了焦糖色,有一排牙印,歪歪斜斜地印在上面,让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我就说嘛,以后面对这种情况就要反抗,不能纵容。”
义正言辞,说的的确全对。
反抗让她逃出魔爪,摆脱了那个人,她尝到了勇敢的甜头,没人说她这样保护自己不对,但她的这一页故事,其实才讲了一半。
“唐亦,我刚刚说的是,那个人,是被吓跑的。”
“什么意思?”
“被我当做救星的另外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到这场救援中来。”
他们只是看着,看客一样的看着。
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求救的她。
临了,男生好奇地问她,
“那个人是在骚扰你吗?”
“……”她脸刷的一下通红,不敢开腔。
“哇,他眼瞎吗?你长这么丑还来骚扰你?”
“嘭——”她觉得胸口被铁锤砸了一下,闷闷一声,从一个深渊逃离到另一个深渊。
那两个男生相伴离去,依旧嬉笑打闹,他们笑起来很好看,像太阳。
这只是童言无忌,并无恶意,她想。
至于那个逃跑的人,她找了一个体面的借口。
他只是好奇。
“好奇害死猫,而我是那只猫,被别人的好奇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