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什么道理,小殿下在本宫肚子里,自然有本宫的福气护庇着,哪里还要忌讳这些。再者,两个背主的脏东西,真要是这么留着,才会折了本宫的寿。”
吉儿被两个大力的婆子制着,嘴巴也捂得死紧,这会儿就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见薛止语根本不理会她,吉儿又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祥儿、如儿,目光哀切,盼着她们能给她说两句好话。
她们吉祥如意这四个丫鬟,也算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彼此间年纪相差都不大,本就是李氏特地调来陪薛止语玩耍用的。
吉儿因着年纪最小,又向来最得薛止语偏爱,一贯稳稳压了众人一头。现如今看她倒霉,祥儿、如儿,虽不免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觉,但更多却是对吉儿本身的气愤。
主子对她哪里不好吗?要是连那样都叫做不好的话,她们其余人可又该怎么活?为什么这样都不知道知足?
祥儿、如儿也是害怕,好好的四个丫鬟,现如今两个都出了事,一个意儿早已发卖出府,剩下的吉儿看起来也活不过今日,那她们又该何去何从?会不会被迁怒?
“来人,将藕荷带上来,让她们两个,好姐妹,一起走,路上才不寂寞不是?”
“求娘娘三思啊。”方姑姑跪地道。
面对这位伺候过沈子谟的老人,薛止语到底还是要给她几分脸面的,并没有完全忽略过去。
“方姑姑莫不是觉得,以她二人的所作所为,本宫定下的这责罚,重了?”
方姑姑并不是一个是非不清的人,甚至能在宫中生存下来,方姑姑也并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
“娘娘,吉儿、藕荷二人胆敢谋算娘娘与小殿下,自然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惜,奴婢并非为她二人求情,只是怕血腥之气会冲撞了小殿下而已。”
轻抚着自己半点也看不出异样的腹部,薛止语摇摇头:“本宫自然也是愿意为小殿下积福的,但这不是可以纵容罪人的借口。”
“要是旁人以为本宫看在小殿下的面子上,就会对一些事轻拿轻放,那岂不是接下来九个月的时间里,本宫便要任旁人爬到头上来了?”
“更何况,积福一事何有止境?如今小殿下在本宫肚子里,需要积福,那等到他出生,难道就不需要积福了?等到他长大,就不需要积福了?”
“本宫行得正、坐得端,事事无愧于心,俨然就已经是在为小殿下积福了。”
“表哥,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被薛止语一言点破,刚被杖刑一事吸引了注意力的众人这才注意到沈子谟的出现,忙是行礼道:“奴婢给太子爷请安。”
“康宁给太子舅舅请安。”
所有人都或跪或蹲,薛止语再要继续坐着,就显得有些突兀了,同样起身道:“妾身给表哥请安。”
沈子谟如今看薛止语,那就好像是个易碎的琉璃娃娃,哪里敢让她真的蹲下身去,再要是累到了肚子可怎么办?
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撑住了薛止语的手,沈子谟说什么都不让她真的行礼,又对她刚刚那不伦不类的话语觉得好笑,点了下她的鼻尖,无奈道:“你啊。”
反正在场也没人敢抬头窥伺他与止儿做了什么,沈子谟半点也没有觉得在人前做出这等亲昵之举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拉着薛止语后退两步,想要让她重新坐回位置上。但薛止语却是不干了,怎么也不肯顺着沈子谟的意再坐回主位,而是用下巴示意他,表示要坐去刚刚郎玖惜的位置。
她对外自来是嚣张惯了,这一点连薛止语自己都不辩驳的,可但凡能被人明确指摘出来的事情,薛止语却也不会乱了规矩。
如今沈子谟都已经是贵为太子,即便是在自己府上,也绝没有她坐着,沈子谟站着,或者她坐在主位,而让沈子谟坐在下首的道理。
沈子谟却觉得没有必要这么麻烦的。
尤其因着薛止语怀有身孕,她的那把座椅也被布置得格外舒适一些。对比分明下,沈子谟哪里会让她直接去坐另一张孤零零的椅子。
更何况,要是连在自己府上的事情都能够被走漏风声,那他这太子的位置还不如趁早不做了,免得也是要被其他人给撸了下去。
当然,像藕荷之流,本就是他们特意保留下来,为的也是方便给他们背后的主子传些虚虚实实的信息。
但等到立储的圣旨一下来,很多事情也就不可再同日而语,至少这些钉子,是绝对再留不得的。
然而薛止语不愿意的事情,沈子谟向来不会强求,只是让黄松去将那两把椅子对调一下。但也没有再按照尊下有别区分,而是并排摆放妥当。
押着薛止语坐好,沈子谟同样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这才吩咐众人免礼。
私下里,这还是郎玖惜第一次撞上被封为了太子后的沈子谟,心中甚至有些紧张。一站起身来,忙就是站去了薛止语身后,乖巧的不得了。
拿团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薛止语似笑非笑得打量着郎玖惜,差点没把郎玖惜给看破功了。
“表哥刚刚可有听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
好在薛止语还算个有同情心的,没有一直捉着郎玖惜不放,扭头便是问起了沈子谟。
“早先这俩丫鬟犯了事,妾身因着身上不爽利,就只着人将她们看管起来,还未处置。却未想,因着看守人员一时疏忽,倒是叫她们闯到妾身院子里来了,也真真不知是何人给她们的胆量。”
郎玖惜看起来是安静的站在一旁,但能够与薛止语志趣相投的一起长大,可见她的性子也没有多么乖顺,此刻心中亦是腹诽不断:谁给的胆量?还不就是你自己惯的。
郎玖惜与薛止语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她有多喜爱那个叫做吉儿的小丫鬟。甚至有说过,就是窗外阴云密布,但只要看看吉儿的笑容,她都觉得屋子变亮堂了。
升米恩,斗米仇,可不就全是惯的嘛。
还真惯出个心比天高的人来。
“这等子小事,妾身想着,倒也不必再去劳烦表哥了。只各打五十大板便是,表哥觉得这样处置可好?”
沈子谟想了想,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在人前反驳过薛止语的话,长此以往,别人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惧内的?
这可不是一国太子该有的形象啊。
沉吟一番,沈子谟否定了薛止语的意思:“这二人本已是戴罪之人,却还不知悔改。以下犯上,谋害皇室血脉,罪上加罪,只打五十大板的话,实在是太过轻饶了她们。”
看着沈子谟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薛止语就忍不住的觉得想笑。
不过为了他的面子着想,薛止语艰难的忍住了,垂下目光不看他,手搭在腹上。
“妾身也知此举是妾身妇人之仁了,可方姑姑先前说得是,妾身眼下才刚是诊出喜脉,表哥,就当是为小殿下积福可好?”
“这……”
手覆在薛止语手上,沈子谟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的肚子,忽而笑了开来。
“表妹说得是,就权当是为孩子积福了。”
郎玖惜在一旁听着,好险没有翻白眼,就没见过比他们夫妇还不要脸的人了。刚刚方姑姑说得是这个意思吗?做人还能不能够真诚一点了?
但没办法,天大地大,府里就数这两位主子最大,他们乐得唱双簧自娱自乐,方姑姑这些个做下人的,还能再说什么?
那真是什么都不能说了。
有沈子谟在后面撑腰,底下人的动作自然迅速,只不过等到行刑的时候,方姑姑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妥协,坚决要让薛止语回到屋子里去。
但等把几位主子劝走,方姑姑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她看着沈子谟长大,说句不敬的话,在方姑姑心中,沈子谟与她自己的孩子也不差什么了,她能不恨那些个谋算沈子谟子嗣的人?
真的,要不是碍于女主子才刚刚怀上小主子,方姑姑都恨不得自己亲手把那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扒皮抽筋,哪里还有可能会给她们求情呢?
但在沈子谟出现之前,薛止语那番话也是打动了方姑姑。
确实,主子们作为一国太子、一国太子妃,不可能只因为怀了小主子,做事就缩手缩脚的,那不是在为小主子积福,那是在给整个府里招祸。
方姑姑心中一凛,娘娘的那番话,怕不是也在敲打她吧?
不过方姑姑早先能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成为嫡皇子宫里的管事姑姑,本身也不是个榆木脑袋,先前她只是被宫外安逸的坏境,与自家主子顺风顺水而越发高贵的身份,给冲昏了头脑。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方姑姑虽算不得一个有多大野心的,但也不是那等得过且过的性子,眼下这种局面,她更是该要好好办事才是。免得这跟对了主子、押对了宝,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便宜了她人!
坤安宫的掌事嬷嬷啊,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