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跟父亲在炕上聊着永远聊不完的话题。
二十七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喜欢睡大炕,还喜欢睡在老父亲的身边。
如今父亲年老了,睡在他的身边,能听到他打呼噜还有说梦话,做儿子的就很安心。
“爷爷,明天我就去医院把俺四爷接回来了。”趁着老父亲还没睡,我就打开话匣子跟老父亲拉呱,拉呱是我们山东方言,就是聊天的意思。
“昂,接回来就好,你四爷可是受了那罪了,哎,在医院里找不着很舒坦。”老父亲不禁开始感叹起来。
“但俺四爷的情况不是很好,接回来恐怕很难自理。”我继续说道。
“哎,住了那么久的医院,他肯定也是憋坏了。来了家里,我能看着他,也踏实。他在医院我又看不到他,心里很挂念着。”老父亲对兄弟间的感情难以言表。
“俺四爷回来还继续跟你吵嘴。哈哈!”我调侃道。
“他要是还能和我吵嘴,我心里就很欢喜。”老父亲如是说道。
是啊,只要俺四爷能继续跟我老父亲吵嘴,那俺四爷的身体就不算有问题。
“哎,就怕他自理不了,我们外面上班,你这么大年纪,在家看不了他。我请了三天假,俺四爷回来我就先照顾他看看情况。”我跟父亲说道,想让父亲不要为难。其实我还没有请假,只是先跟父亲汇报下,等明天有时间再跟领导说一下。
“没事你请什么假啊,这一天不上班得耽误多少工。你四爷回到家,你就甭担心了。”我父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他很不希望我动不动就请假,现在这个年头,在小县城里赚钱本来就很难,再请假个三五天,拿到手的就不多了。
“没事啊,爷爷,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也挂念着你,这么多年都没正儿八经陪你几天,这次正好一块了。”我坚持要在家多呆几天,父亲见我这么坚持,便没在说什么,只是嘿嘿傻笑了一下。
确实,人老了怕孤独,但是又害怕耽误自己子女的工作,就假装很坚强,总是一个人忍受孤独,这便是我们的父母!
聊着聊着,老父亲就开始打起了呼噜,父亲的呼噜声音很均匀,不是很响,听着他熟睡的声音,我也关掉了手机,慢慢闭上眼睛。
那一夜,我睡的特别安稳,一晚上都没有做梦。
早上醒来的时候是六点钟。
炎炎夏日,盛夏六月,六点钟的时候太阳早就照屁股了。
早上我们爷俩下的面条吃,我还特意打了两个荷包蛋。吃完早饭我又把天井里的叶子、沙土扫了扫,准备迎接四爷回家来。
在本周,我就跟小叔说过要接四爷回家来,小叔也是特意安排了我哥刘彦斌跟我一起去医院。
八点钟,我拿着那一沓一万一的钱捆,装在我的小包里,就出了门去了小叔家。
等到了小叔家,他们还在吃饭,我小叔见我这么早来,就问我吃过了没有,我说吃过了,然后他又招呼坐下。
小叔一边哄着他的小孙子吃饭,还一边催着我哥抓紧时间吃饭,早吃完,早出发。
“拿了多少钱去?”一旁的婶子突然发话。
“我就光拿着咱们数的那一沓一万一,应该是够了,虽然大夫说花了四五万了,但是低保户报销了去那些应该够。”我又对婶子说道。
“一万一应该差不多够了。”小叔又补充道。
“嗯。”我轻声答应着,便再没有其他话要说。
“去了以后,你们就从医院北门口那找个车,人家有专门拉回家的车,你刘学军哥哥去年住院的时候我就是找的车把他拉回来的。”小叔又给出一计。
刘学军,是我的一位哥哥,关系在五伏上,去年因为胃癌复发走了。
“啊,还要雇个车啊?”我有点不解的问道。
“你不雇车,怎么拉回来啊?到时候跟司机打打价。”小叔再说道。
小叔这么一说的时候,我心里还嘀咕为啥不让四爷坐家里的车回来,还要雇个车。事实证明,我还是经历的太少,原本我还以为是小叔很忌讳病人坐他家里车,后面我才明白,小叔这么建议是有经验的。
刘彦斌很快就把碗里的饭扒拉完了,然后就去屋里换上衣服准备出发。
临走前,婶子又嘱咐我一定拿好钱,别丢了。
一路上刘彦斌开着车,速度在80上下浮动,熟练地在车流里窜来窜去。
“甭急,咱们路上还是慢一点,注意点安全。”在刘彦斌的车上我很相当紧张的,每想到我哥接俺四爷的心情比我还着急。
记得我小时候,刘彦斌闯祸了,怕被我小叔打,同时也怕被婶子骂,总是偷偷跑到我们家里来,一连好几天不敢回家,我叔也懒得找这个孩子。因为那时候我的父亲,还有大爷,四爷都很疼爱孩子,对我这个堂哥也是满满的宠溺,毕竟家里就他跟我这两个男孩子。
到了医院后,我们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里转了很久才勉强把车停在一个不太碍事的地方。然后再乘坐电梯直接到我四爷所住的那一楼层。
到了五楼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看见周围的人还是不少。虽然都是些陌生面孔,但是聚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家人都在重症监护室里,我们都期望着家人能平安走出来。
我按下监护室的门铃,熟悉的护士给我们开门,问我有什么事情。
“奥,今天我们给二床办出院。”我跟护士说道。
“你们可算来给二床的爷爷办出院了,老爷子天天嚷着要出院,在这里呆着直接够够的了。”护士笑着说道。
“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们了,真是谢谢你们了。”我接着又跟她致谢。
“行,那你们在这等一会,我进去跟大夫说说,然后整理一下老爷子的一些物品。”护士对我说完转身就又进了重症监护室,然后把门再次关死。
还没等我们回过身来,从旁边的座椅上就站起一个魁梧的大汉。
“你们要办出院啊是不?”这位魁梧的壮汉大叔望着我们两个问道。
站在我们两个面前的这个人,我跟我哥完全不认识。
但是既然人家都问了,我便出于礼貌地说了一句是的。
“那你们雇我的车吧!”这大叔眼里仿佛跟开了光似的,迫不及待的拉起活儿来。
当时我心里还暗想这倒省的我们再去北门找车了。
“多少钱?”我哥向他问道。
“你们是哪的?”这位大哥一副势在必得样子,像是吃定了我们似的。
“东边刘家村。”我补充道。
“啊,你们村我知道。也就十六七里路吧。”大叔又摆出一副很了解的样子。
“不到十五里。”我纠正道。
“也差不多,到那一百六元。”司机开口要的这个价,好歹没呛死我。
“多少?你这明摆抢劫呢吧,十五里路啊,大叔!”我郑重地又跟他确认了一遍。
“都是这个价位,我们这是特殊行业,一般拉从这里出来的人都比较那个。”他这么一说,像是已经给我们打了最低折扣了似的,一副一毛钱都没跟我们多要的样子。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怕拉的人都是不省人事即将离开的那种,怕沾上晦气。
“我跟你讲,俺们家老人是治好了,这准备要回家呢,不是你说的那种。”我跟他开始说明情况,希望他能给我们便宜点。
“是这样吗,那就要你一百五。”这个大叔就像是要吃定我们的样子。
“才让了十元,大叔你真会做生意,照这样下去你们可是咱们中国发财最快的人。”我对他的让步很是气愤,明摆着就是趁火打劫,坐地起价。
“再让你十元,这是最低价了,不能再低了。不信,你就去外面再找找,到头来还是我给的便宜。”大叔脸上开始浮现出邪魅的笑容。
他的笑容让我瞬间明白了,这些在这拉活的司机其实都是商量好的,到哪都是定了价的。他们这帮人就是认准了你在这时候没办法,只能找他们,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在我们从家里出发之前,小叔就给我们打过预防针,说是这种拉人的司机就是要价要的狠。
可是我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黑。
一时间觉得,这人与人之间真的是除了钱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可言了。
我明白再跟他周旋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善,反而浪费时间浪费口舌。考虑到想把四爷快点接回家就没再继续跟他啰嗦下去。
“行吧,就一百四吧!”我已经是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哥嘴里还念叨着一百四确实有点贵。转而我又安慰我哥说这些人都坐地起价是没办法的事。
“那你们还要被子吗?”那大叔继续问道。
“什么被子?”对于这个问题,我又满脑子的疑问。
“人家大夫护士把人推出来,你们就将人抬到我的担架车上来,不得垫上被子把人包起来,出去再冻着怎么办?”这大叔真不愧是干这个的,流程熟悉的很。
“那一床被子多少钱。”我继而问道。
“六十。”大叔脱口而出,没有一丝犹豫,更是一副不能再砍价的样子。
听到六十,我心里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合着就是奔着要我们二百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