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涉及到有关自己的决定,人肯定会慎重起来,罗哲犹豫着问道:“这两种方法有什么区别呢?”
“第一种,”不知何时起,馆长的嗓音恢复了‘平易近人’的感觉,让人不由得认真倾听起来:“很好理解,找到墙不见,我们设法‘夺回’你的梦,”
罗哲这才有所察觉——‘狭缝世界’与‘无尽台阶’呈叠加态的效果消失了,同时,就好比醉酒时意识明明很清醒,行为却无法自控,‘仿徨’那一种难以描述的‘外延肢体感’无法再供他驱使。大脑传来一种深深的疲惫,周身的肌肉使不上劲力似的,这种情况往往在他加班至深夜才会出现。
白炽灯像是波浪的线条,缓缓旋转着,幽邃的走廊深处仿佛一个漩涡,快要把人的意识吸附进去...好累,他又想睡觉了。
有些不对劲...视觉眩晕?
“嗯...你在听吗?”馆长适量抬高了嗓音,短暂打破了罗哲精神上的恍惚,“第二种方法一劳永逸,但是非常危险,从此以后你的梦将具有‘窥见’的效果。”
“嗯,窥见?”满脸木讷,像课堂上开小差的学生,罗哲疑惑不解:“什么窥见?什么?为什么?”
脑海内浮现出‘血丝白煮蛋’令人作呕的形象,‘因果的窥见’可谓让他记忆犹新...可转念一想,这里是梦啊?其外在的形象又绝对真实吗?
馆长还在不停的说:“...以说,由‘逆梦鸢’构成的网络,其‘本身’就是梦鸢。梦鸢作为蜂巢集群的后级,拥有对工级‘逆梦鸢’绝对的支配权,可以把梦鸢想...”罗哲竭力睁大眼,注意力无法集中,瞳孔不自觉涣散,他发现馆长的表情骤变,嘴型不停变化,吐出一个个他听不见的音节。
通过判断口型,他依稀辨认出了三个词:梦鸢,牵连,是我。
来不及分析,听力衰减,馆长的话语彻底朦胧,像是盏盏白炽灯连成的断点,又跌进了滚滚的漩涡里,面目全非。
膝盖一软,罗哲瘫跪了下去,髌骨撞击在了冰冷的地面,竟没有多大痛觉。他欲哭无泪,抵不过精神上产生的无力感:
‘为什么总是我?’
和‘对付’逆梦鸢的时候极为相似,水墨画的颜料被打翻,仿佛墨汁在水中荡漾的泡影,整个世界以他为中心,开始崩解。
黑雾在眼角的边缘蔓延,侵蚀至视觉的正中心。一种名为‘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一切。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罗哲才意识到,这是他误入‘荒’以来,第一次受到‘里霞’具有攻击性的污染。人生短短二十余年,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充分的理解‘仇恨’二字的含义——对剥夺自己自由,剥夺了自我自主意识的存在的那种愤慨!
想要报复的强烈欲念犹如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焰!可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
馆长万分焦灼的眼神,仿佛因为久视强光而定格在视网膜上的烙印,像是老旧的闭路电视,变黑的屏幕还残留着被关闭电源前一瞬的图像。
那一双闪烁着不安的眼,成了罗哲毕生难忘的永恒画面。从那个银河倒泻的雨天开始,数不清有多少次了,意识重归于黑暗。
清醒的时间太少了。
...
‘早八点五十七分左右,具正常水汽表征的雾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雾墙’(或‘雾分界线’),导致了南汇西路至南汇中路一带的‘局部雾霭’现象。对这一罕见的现象,目前,气象局未公开解释,各大科学机构也一致沉默,均未发声。
为预防有害气体散布的措施,警方已经部署大量警力对现场进行封锁。据悉,军方将介入调查...’
关上了手机推送的新闻,阎执义看看了手表,指针给出了精确的时间:晚八点整。
这么早独自一人来到了酒吧,可见他的忡忡忧心。算起来,这一趟班老阎已经值了将近二十个小时了。
招呼服务员拿出存酒,阎执义只要了一小桶冰块。
“请问先生需要果盘或者小吃吗?一份只需,”
“不了。”
其实他并不喜欢这种地方,但又不得不承认,这里有一种能令他大脑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下来的轻松氛围,这对思考非常有益。于是,连带吧台那儿坐着鬼哭狼嚎的女歌手都变得顺眼起来。
老阎很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狗屁警力,而是挂着‘武警’名号的精锐别动队!最内,数目大概有一千左右,均匀分部,将‘雾分界线’围了个密不透风;在最外围的部分,也有起到宣传误导作用的人员,以‘科研’或‘有害物质污染’等缘由,驱离一切外来干扰。
立场足够坚定,自然不存在什么擦边球的行为。
短短四小时的施工,隔离区被初步建设起来——军防规格的水泥掩体与岗哨,无死角的监控等等...第一批围观群众被尽数逮捕,看看时间?这会儿,差不多该签的保密协议都落实好了,应该恢复人身自由了。
那只是冰山一角。生活是个贱人,老阎认不得很多新制式的装备了,但可以说,‘雾分界线’那儿现在是全世界最难以闯入的军事堡垒之一也不为过。
他把一封文件摆在矮桌上,文件上贴示着一个名字:罗哲。这也是之所以甩开李曼妮与老杨的原因,
往杯子里倒了些酒,倒不是装腔作势,这种场合,对着瓶口吹也太俗了...老阎一口灌下半杯,辛辣灼烧着喉管,他压抑的心情就像被驱散的大雾,可算透出了一抹明朗。
皱了半天眉,缓过酒精上头那股劲儿,阎执义翻阅文件,赫然发现一条之前他从未见过的记录,“失踪报案?我看看...”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手指挤按着蚂蚁似的小字,阎执义读得非常仔细,生怕有一丁点的遗漏。
“未婚妻失踪?陈媛媛,女,一米七二左右?体态微胖,肤色偏黄?褐黄色中发,虎口处纹了一只蓝色海豚?”
“查无此人?怀疑报案人患有妄想症?”
“槽泥吗的!”
无名火顺着酒精在胸口燃烧起来,阎执义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些酒囊饭袋办事不力,批示里全是一些当班人主观上的妄断,他敢打赌,对面连人力都没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