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学长那离开后,我实在没有心情去实验室。我跟小赵打了电话,把实验室交给他安排,自己还要回家再休息。电话那头小赵关切地询问情况,可我完全没感到一点暖心,反而觉得更加烦躁。这种时候就不要来刨根问底了,这只会更让人觉得帮了倒忙。
我走出电梯,邻居家的门敞开着。
自从我搬到这个房子里,就从来没和邻居打过交道。住进来两年多,从没见到邻居开过门,更不知道邻居长什么模样。邻居之间淡漠如水,连装模作样都不愿意。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房子里静悄悄地,门却大敞着。
我站在自己房门外,看着这个黑洞洞地房间,仿佛黑洞一般,把所有声音都吸走了。我突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我感觉吸了口气,才感觉自己还活着。我赶紧收回视线,转头打开了房门,进了屋。
我又看到了那个可怕的场景。
满地的血手印。
我冲到房间里,床上一片狼藉。
我感觉我的胸口难以呼吸,仿佛有一块石头紧紧压着。
我突然想到什么。
我打开房门,冲到邻居家里,什么敲门,什么问候全都抛在脑后了。
也许他们什么事都没有,被我的突然闯入吓一跳,然后把我骂一顿。我竟然祈祷着这一切的发生。
然而,我的愿望落空了。
站在门口,我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走过玄关,大片大片的血流淌在地板上,渗进了地板的缝隙中,浸湿了沙发下面的地毯。两个女人,一个年轻点,一个年老点,躺在血污之中。血早就干涸了,留下浓浓地黑色印记,她们的头发粘结在一起,像章鱼的爪子一样肆无忌惮地散开着。
我吓坏了。
我朝厨房看过去。一个老年男人靠着冰箱坐着,脑后还有一条长长的血迹,应该是猛烈撞击了后脑勺而死。凶手应该是趁他不备,用力推倒了他,然后抓着头反复撞击着冰箱,要了他的命。
洗手间的门也开着,年轻的男人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肚子上还有被捅伤的刀口。一刀毙命,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扎在了要害上,应该瞬间就死了。我想他应该是在洗澡时听见了外面的声音,正准备出来看情况时,猝不及防。如果不是正好在洗澡,怕是没那么容易被杀死。
房间里还有个婴儿床,我走过去,伸出手指,已经没气了。其实早已经看到了婴儿脸上的压痕,只是我实在不愿相信凶手竟凶残到连婴儿都没放过。
我没有勇气继续在这个房间里待着了,我颤抖着,慢慢退出了房间。我拿起手机想要报警,我的意识立刻告诉我,自己的房间里还有那么多血迹。鬼使神差地,我放下手机,冲回家,开始清理家里的血迹。
鲁米诺试剂,即使血迹稀释到百万分之一都能查出来,但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地面,把每个角落都擦到了,我还记得很容易被忽视被忘记的开关关灯时露出的那一面,全部都要擦得干干净净。我收起我的被子,找了个盆,烧成了灰,然后准备在凌晨垃圾清运车来之前再去把残留物扔掉。
做完这一切,我慢慢坐在了地上。耳边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只有脑中的嗡嗡声在作响。我缓缓站起来,扶着墙壁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冷静了下来。
我走到门旁边,透过猫眼看着对面。
眼前的一幕吓得我摔掉杯子。
门竟然关上了。
是谁发现了吗?报警了吗?可我还没想好说什么。过去的一周我都在家里,没人能为我作证,我一定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我近乎崩溃。
我躺在床上,大脑异常清醒。这个时候我反而希望自己能够睡过去,也许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想象着警察马上要按响门铃,想象着自己跳进黄河洗不清,想象着自己的将沦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被所有人唾弃,所拥有的一切名誉、地位、声望、财富将一无所有。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嚎啕大哭。
然而,一整个晚上,警察并没有来。
一切风平浪静,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凌晨五点,我悄悄走下楼,把烧毁的残留物都扔进了垃圾桶。我站在窗边,看着清运车把垃圾一股脑倒入车中,快速驶离。
一夜过去后,大早,倾盆大雨。
小赵电话了我,再三问我今天会不会去实验室。项目不能离开我太久,如果我再不去,项目将无法推进。
我照了照镜子,浓重的黑眼圈,胡子肆意地生长着,头发乱蓬蓬的。我从冰箱里拿出冰块,把头狠狠地浸入冰水中,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我整理了一下自己,踏出家门。
对面的房门打开了,一个老年女人抱着婴儿走了出来。
她看到了我,很冷漠,也很礼貌,朝我点了点头,抱着婴儿走进了电梯。
我的头嗡地一下。
我很想等着她先下去,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跟着她走进了电梯。两个人站在两个角落,我用余光瞟着她们,呼吸的节奏很均匀,电梯的光照着他们留下了影子。
她们明明还活着。那我昨天看到的是什么?
华学长说的没错,看来我是得精神分裂了。
我心神不宁地开着车,完全没注意街上的人和红绿灯,我任凭着我的感觉带着我向前开。走到研究室的路上,好多人向我打招呼,虽然我也回礼了,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周博士,你终于来了。”小赵看到我走进门,赶忙迎过来,“你再不来,我们这个项目就要延期了。”
“院里的专家们给意见了吗?”
“给了,因为我们给出了两份报告,再加上陈博士的事情,院里面把我们的研究提到了最紧急的位置。”小赵翻出厚厚的一叠意见,“里面的学术意见我就不说了,总的意思是,要我们暂停研究。研究室转变方向,建议向脑部医学攻坚方向发展,和艾尔生物制药集团合作进行脑部病变的研究。”
“什么?我不同意。”我把包摔在桌子上,“这不是开玩笑吗?我们做的是基础大脑研究,一向来都是这个定位。现在要我们去做实践研究,这不是与我们实验室成立的初衷南辕北辙了?”
“出了这么点小问题就放弃了,那以后基础大脑谁来研究。”这几天的压抑心情,像火山一样爆发,我近乎歇斯底里。
小赵被我的模样吓呆了。一直以来我只是冷漠和直接,却从来没发过这么大脾气。
我用手扶着桌子,平静了一下,把气努力地压下去:“研究继续,不可能停下来。”
“但是,经费。。”
“拿出成果就不怕没经费。经费的事情,我会处理好。”我朝小赵点了点头,“我们继续对猿类大脑进行前置研究。你把实验体原始数据和数次实验数据整理好,我们要继续进行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