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一个女人走在我的前面,一头长波浪头发如丝绸一样顺滑光亮,一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像美丽的面具一般掩盖了情绪,一套合体的女士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轮廓,还有红红的嘴唇。
她拿起水杯,倒了一杯水给我,然后开始说些什么。
我只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我很努力地看着她,皱着眉头,试图听见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可是,我什么都听不见。我慢慢地靠近她,期望能够听见她所说的话。
她看到我,用力地一把把我推开。
我看得见她脸上的厌恶,烦躁,警惕和绝情。
我的心情开始有点烦躁。
我说:“我根本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她听见我说的话后,似乎更加恼怒。慢慢的,她的表情从厌恶变成了嘲讽,她抽动一边嘴角,露出居高临下般的嘲笑。转而,她的表情又变成了怜悯,像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似的露出令人作呕的关心。
我看着她对着我指手画脚,趾高气扬的样子和她这一套精英似的,理性的形象截然相反。我站在那,冷冷地看着她。我被她的情绪影响到了,即使我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我知道这时候我可能正在承受着非人的侮辱和折磨。
她似乎被我冷漠的态度激怒了。她拿起水杯,把里面的水全部泼到了我的脸上。
我感到愈加的烦躁和不耐烦,我想象着她对我极尽侮辱的话语。我走向门,想离开,她一步冲上来堵在门上。她用手不停地推着我,极度愤怒。
我们推搡着,走到了客厅的中央。
她突然拿起桌上的花瓶向我砸来。沉重的花瓶带着呼啸的风声从我耳边略过,隔着距离,我都能感受到它的沉重。我看见她瘦瘦的身体因为惯性力量被拉摔在地。她怒不可遏,爬起来,继续挥舞着花瓶朝我砸来。
我开始反抗。
我躲开了最后一次攻击,然后从侧面抓住了她的手臂。她的力量太弱了,花瓶被我一下子抢在了手上。她失去了武器,怒气冲天,向我冲来。我下意识地挥动了花瓶。
咣,很响的一声。
我一惊,松开了手。
嗡,很闷的一声,花瓶落在了地上。
血从Lin的额头留下。她痛苦地叫了一声。
空气凝固了。
我吓呆了。我没有想到自己会伤害别人。
我转身去拿桌上的纸巾,又拿出手机想要向外界救助。我的手颤抖着,好不容易按下了那几个键,还没接通,就感觉背后一凉。我转身,看到Lin拿着桌上的水果刀,朝我刺来。
我别无选择,只能和她扭打在一起。我想她一定是疯了,男人和女人间的力量如此悬殊,为什么要做这种失去理智的事情。可我没想到,疯了的女人原来也有那么大的力量,她挣扎着,让我难以束缚她。
刀刺进了Lin的胸口。
我一点也不记得到底是她自己刺进的,还是我刺进的。我只看到我的手抓着她的手,然后她的血从她的手缝中流出,浸透了我的手。一切都太混乱了,也太突然了。我看着她缓缓的滑下,躺在地板上,我感觉她还有救。我拿起了手机。
这时候,一个邪恶的念头出现在我脑中。也许是害怕她活过来后颠倒黑白让我身败名裂,我竟然放下了手机。我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拔出了刀,然后,反复地,机械地,重复着罪恶的动作。我看着她的眼神从痛苦,绝望到慢慢暗淡,到最后失焦。她强烈的反抗也慢慢变成了无力地推搡。她的身体越来越软,生命从这具躯体上一点点被抽走,直到像一条死鱼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可我还是没有停下来,直到我失去了全部力气。
血溅得到处都是,包括那副《The Whistling Boy》。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我知道了,这不是梦,这是我寻找回的我失去的记忆。我无法想象,我为什么要杀掉她,这个邪恶且偏激的想法,竟然鬼使神差地驱动着我走向了地狱。
我抱住头,然后用手狠狠地砸自己的脑袋。
我一直在寻找我不是凶手的证据,却没想到却反证了我就是真正的凶手。
我现在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了她,如果她还活着,我还有可能自证清白,可她现在死了,我再也无法逃脱杀人犯的宿命。
我崩溃了。
口哨的声音从远而近。
没有旋律,是凌乱的节奏。
一个小男孩,穿着黑色的羊毛大衣,带着一顶黑色的羊毛帽子,踩着黑色的鞋子,迈着轻佻的步伐走来。他走到面前,定了下来,像一个轻浮的年轻大人一样,吹起了口哨。
年长的警官在梦中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吹口哨的男孩。他们俩对视着,然后小男孩吹出了一声挑逗的哨声。
“你不是画里面的那个男孩吗?”年长的警官问。
“我都看了哦,都看在眼里了呢,所有的一切。”然后他又吹起了口哨,快乐地跑走了。
年长的警官睁开眼睛。
是预示梦吗。
他找出了现场照片,打开灯,坐在桌子前,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翻到了拍着《The Whistling Boy》的那张照片,他细细地端详着。上一次勘查现场时,他就被这幅画深深地吸引住了。像是活的一样,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头发,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哨声。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幅沾上了大量鲜血的画。画中代表稚嫩,年少,纯真,又有点不羁的孩童怎么能和这残忍,血腥的场景联系在一起。
可又找不到哪里不对劲。年长的警官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压在心里太久了,今天竟然梦到了它。
“我都看了哦,都看在眼里了呢,所有的一切。”
他想起男孩说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呢。
年长的警官紧紧盯着图片。瞬间,他明白了。
他打电话叫来了年轻的警官,两个人再次前往Lin的家中。
此时,我也明白了那个男孩说的话。
我走到楼边,拿起望远镜。我看到灯亮了,那两个警官走进房间。然后他们站在画前,互相说着什么,然后他们戴上手套,把画取了下来。
我心一沉,凉了下来。
“其实我第一次去现场,就对这幅画很感兴趣。”年长的警官指着画,对年轻的警官说,“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我。”
“虽然我看了很多遍,但是我直到现在才发现的问题。”
“是那个梦告诉我的。”
“那么,那句‘我都看了哦,都看在眼里了呢,所有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年轻的警官问。刚才在过来的路上,年长警官把梦从头到尾细细地跟年轻警官说了一遍。
“我想,应该是死者在这幅画的男孩的眼睛里安装了一个针眼监控。监控记录下了当时发生的所有情况,我们只要调取监控,一切都真相大白。”
“为什么会有人在家装个监控?”年轻的警官不解,“据我所知,死者是独居,家中没有老人和小孩,所以也没必要如此防备。”
“这恐怕只有死者自己知道了。”
“还有个问题,针眼监控不难发现,但之前我们为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年轻的警官问道。
“是血迹。”年长的警官拿出照片,指了指男孩的眼睛,“画上有大量杀人时飞溅的血迹,正好溅到了男孩的眼睛,血迹覆盖在监控上,凝结后变成了黑色。油画本身就有凹凸不平的质感,而且这幅画颜色本身就以黑黄为主,颜色暗淡,所以的确对我们产生了误导。”
“为什么物证科做现场调查的时候没有发现画后面藏着监控。”
“整个现场的惨烈程度你也看见了。在这么复杂的现场当中,这幅画是最不重要的物证之一。尸体伤口的分布和尸体周围的血迹已经足够判断死者的情况。从理论上来说,现场的任何细节都不能被错过,但从实践上来说,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所以才会出现我们需要一遍又一遍的勘测现场,反复模拟案件发生的可能情况。”
“不过不要紧,我们没有错过这个重要线索。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了。”
“如果单从监控的角度,一定程度上来说,周雷恩在杀人前的伤人行为可以认为是正当防卫。但是当死者失去反抗能力后,他的补刀就是实打实的故意杀人了。”年轻警官摇摇头,“真不明白,为什么要杀她。”
“那种环境中,人会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