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的拐角处。
陌暖离的脸上,绽放出硕大的笑容,一股万分惬意的暖流,在浑身上下穿腾。
胸腔中,仿佛有星河涌动。
这么多年,他极少这么开心!
刚过拐角,冷不防地,一个冰蓝的身影迎面走来。
“姐……姐姐……”
仓促之下,男子蓦然低下头。
对面,陌桑怀抱一柄冰蓝刻纹长剑,正站在十步远的地方,嘴角微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傻小子!”
说完这三个字。
陌桑笑着摇摇头,朝另一条道上走去。
深夜。
城门外两百里。
一轮冷清的孤月,高高地挂在天中,洒下一席清辉。
月色下,一大队人马正在飞速行进。
“吁……”
前方的人停下来。
他朝四周望过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即勒马回旋,朝着队伍大喊道:
“停下,安营扎寨!”
话音刚落,男子立即打马,朝软轿的地方奔去。
走到软轿边上。
不等他发话,轿前的丫头便疾步走过来,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老爷,夫人的老毛病又犯了,此刻恐怕……还不能下轿。”
男子听得,急忙飞身下马。
“掬月,你感觉怎么样?”
嘴里问着,情急之下,他一把撩开轿帘,也顾不得仪态,整个人钻入轿中,将女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她蜷缩成一团。
手脚冰凉,浑身都在颤抖!
男子心疼不已。
他集聚掌力,一股暖流沿着女子脉搏的方向,缓缓地向下流淌。
“别……”
怀中的女子略略回缓过来,身体十分虚弱,无力地反握住他的手腕。
“停枫,不碍事,撑一撑就好。”
“此番路途凶险,你断断不能……为我耗费精气。”
一团白光消失。
陌停枫的声音嘶哑,心疼与愧疚,都齐涌上头。
“都是我不好。”
“当年你才生产完,就出去走镖,偏偏又遇见那帮盗匪煞星,将你逼到寒冰之中,若非我赶到,恐怕早就……”
“怎能怪你?”
怀中的人摇摇头,微弱地截断他的话。
“事出无奈,也是我瞒着你,自己一意孤行。”
“等明日,我还是骑马得好。”
“我不准!”
“停枫,这次鄢相国派咱们走镖,用意居心叵测,若是我再继续坐轿,一旦露出虚弱的破绽,势必会酿成大祸。”
陌停枫听得,久久沉默不语。
怀中的人继续恳求。
“我本是护师出身,这点不算什么……”
“不行!”
“若这趟镖出事,桑儿与离儿,都将身陷险地,他们武功虽高,可到底没经过大风大浪,那鄢氏心狠手辣,怎能全身而退?”
内心纠结挣扎。
许久后,他才犹豫道:“既然如此,我亲自为你备一匹好马。”
“嗯。”
女子伏在他的怀中,回想起这些年,心里十分感触。
“停枫,谢谢你。”
“傻丫头,我是你的郎君,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应当的。”
心里泛起一股酸涩。
这么多年过去。
在她心里,自己终究……还是比不上那个人吧。
软轿外响起脚步声。
“老爷夫人,营帐已经扎好,请老爷夫人移步,进帐内休息。”
“知道了。”
说着,他依依不舍地放开怀中的人,低声道:“我去去就来。”
“好。”
从轿中出来时,方才还明亮的圆月,完全被乌云遮挡住。
月黑风高。
四周静悄悄的。
凭着多年的直觉,他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杀气,逐渐在周围聚集。
陌府内。
校场中。
漆黑的寒夜里,一个女子还在练剑,周围的火盆里跳动着微弱的光,映射出女子冰蓝的身影。
香汗淋淋。
一席美妙的身姿,在场地中不断地腾飞、旋转,刺杀,连挑。
“小姐,过来歇歇吧。”
纤云手里端着一盅雪燕人参,踏着碎步走到桌案边上。
陌桑见得,收起了手上的长剑。
“怎么晚,怎么还不睡?”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锦帕,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
面前的丫头笑笑。
“我睡不着,想起小姐每晚必到校场练武,闲得无聊,就炖了一盅血燕来。”
“再拿个盏来,咱们分着吃。”
纤云连忙摆摆手。
“这么贵重的东西,哪里有奴婢吃的道理?”
“没事,你值得。”
陌桑说话脆生生的,很是悦耳。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丝毫不拖泥带水。
“小姐快吃吧,奴婢要想吃,厨房里还没有?改天黑嘴猫似的,吃光了都没人知道。”
“尽管吃,咱们家吃不完。”
“况且,你也不是那等人。”
陌桑接过杯盏,轻尝一口,赞许地点点头。
一席话,倒把纤云夸得不好意思。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
“对了,大小姐,今天我看见你房里的翠儿,收拾着两件衣裳出去扔,一件芙清翠袄,一件松花色的绫裙,颜色都还鲜亮。”
“若是不要,送给我好不好?”
提起这个,陌桑自嘲地笑笑。
那一套衣裳,是自己特意模仿魏安歌,亲自去毓秀坊挑来的,以为会得到母亲的喜欢。
却没想……
罢了!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
“小姐?”
见主子脸色不好,纤云的语气变得局促。
陌桑笑笑,笑着打趣道:
“臭丫头,吃你盅好东西,还要讨账!你们的月例银子不少,一年四季做下的新衣裳,只怕也穿不完,怎么还稀罕那个?”
“哎呀小姐,人家就是喜欢嘛!”
纤云看见她的笑意,又挽着手臂撒娇。
“那日见小姐穿,简直惊美绝伦,奴婢眼睛都看直了,就赏给我,让我也美一把……”
“况且颜色很新,丢了怪可惜的。”
陌桑摇着头笑笑。
“既然喜欢,你拿去便是。”
纤云喜得一蹦三尺高。
“多谢大小姐!”
……
梅花坞内。
朱漆雕花的圆桌上,放着一纸护师的契约文书,烛台灯影下,魏安歌在怔怔地瞧。
“安歌姐姐,你睡了吗?”
听到门外的声音,烛台下的人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不悦。
“什么事?”
“姐姐可否让我进来说话?”
“还真是顽固!”
这样想着,魏安歌小心地将文书收好,又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才假装慵懒地去开门。
“吱呀……”
门开启一刹那,便看见了飞星讨好的笑脸。
她的手上,端着一个白瓷盅。
“怎么?”
魏安歌故作惊异地挑挑眉,满脸都是困倦。
“姐姐今日,怎么歇这么早?”
“今日写字太劳累,才刚睡下,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说着,她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
“啊……好困。”
飞星满脸堆着笑,眼睛往白瓷盅扫过一眼。
“其实……也没什么事。”
“方才看见纤云睡不着,去厨房给小姐炖了一盏血燕,我想着姐姐还没有,便又亲手做一盏,给姐姐送来。”
魏安歌往她手上瞥过,表情淡淡的。
“难为你,多谢。”
“我今日胃很难受,兴许是近日积食太多,可又要辜负你的好心了。”
飞星面露难色。
眨眼间,她又转换了笑意,道:
“我炖得不是时候。”
“既然姐姐不舒服,就不打搅了。”
“慢走。”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魏安歌这才将房门关上。
“呼……真是阴魂不散!”
廊道上。
刚一转过脸,飞星的笑容就立马消失,一张僵硬的脸上,五官扭城一团,写满了怨恨与不甘。
“呸!左不过也只是个下人,轻狂成这样!”
“再美又如何?总不是正经的小姐!”
这样想着……
陌桑冰冷的表情浮现在眼前。
她浑身一个激灵,手臂上打了个冷颤,连带着白瓷盅,也晃动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