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皎擦干净脸上的泪珠,快步跑进老祖宗的院子,拐了两个弯回到自己居住的小楼,笑着推门而进。
“江爷爷,我回来了!”
小厅的四方桌上,果然放满了她喜欢吃的饭菜点心,桌子旁边的夏江一见她,就站起身将她拉过去,摸摸她的小脑袋道:“怎么现在才回来?饭菜都要凉了,先吃了再说。”
夏江看上去仍是五十来岁的样子,气质沧桑但五官轮廓俊美,依稀还能看到,他年轻时风流倜傥的儒雅神采。
在夏皎心目中,夏江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只有在他面前,夏皎才敢毫无顾忌地暴露出自己的真性情与秘密。
吃过丰盛的爱心早饭,夏皎对夏江道:“江爷爷,这次到玳瑁城顺利吗?有没有什么好玩有趣的事情?”
夏江从怀中取出一个大包裹递给她道:“还好,东西都在这里,你先收好了。付管事找到一种新丹药,名为养元丹,据说效果比凝气丹好得多,我便让他把凝气丹统统换成养元丹,你改吃这个试试看。”
夏皎毫不客气全部收下,迟疑片刻道:“我今天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家主和六姐。”
夏纨在夏家同辈兄弟姐妹里排行第六,而夏皎比她小了两岁,排行第七。
夏江神情一凛:“怎么?他们又欺负你?!”
他也清楚,夏固父女与夏家那些趋炎附势忘恩负义的势利小人,是怎么看待他和夏皎的。
他是老祖宗亲自关照的侄儿,辈分又高,那些人顶多背后鄙夷嘲讽几句,对夏皎却没这么客气了。
大人不方便做什么,跟她同龄的小辈,经常当面辱骂甚至动手捉弄她,事发了吵到族里的长辈面前,就推说小孩子打闹,不了了之。
幸好夏皎机灵得出奇,吃过一两次亏后,就会小心躲避,不给人动手对付她的机会。
夏江为此很后悔搬回老宅,一度想带着夏皎回到珊瑚城,还是夏皎劝住了他。
明眼人都知道老祖宗时日无多,眼下是夏江最后尽孝报恩的机会,如果为了她离开,可能他日后会一直遗憾难安。
夏家那些小孩子的伎俩,她能应付得了,而且平日她也很少外出,多半都躲在静室里画符修炼,他们就算想找她的麻烦,也不是那么容易。
夏皎觉得,她当缩头乌龟,都当出经验了,而且是经验非常丰富那种。
面对夏江的担忧愤怒,她只是摇摇头道:“没有,我哪有这么好欺负的?他们两父女今天脾气好得出奇,陪着两个陌生人到处逛。”
她三言两语将刚才花园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夏江听闻席扬才对她动手,紧张地替她把脉检查,确定没有伤到她,这才稍觉安心。
“席、薛?!席家采宝阁的薛掌柜?!他们……不对!那席扬才突然出手试探你,莫非他发现了什么?!”夏江联想起几天前,在玳瑁城与付管事交易时,对方特意提醒的话,顿时悚然而惊,脸色剧变。
付管事的原话是这样的:“最近采宝阁那边频频派人暗中盯着我们,据说这一两个月内,还会从上界派特使过来,巡视在律斗界的分号,他们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敝店暂时还未查清。不管如何,先生最近往来还须多加小心,如果有用得着敝店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夏江当时听到这话,已经感觉心绪不宁,采宝阁最有名的正是灵符,他想不多疑都不行。
他与鸿堂每月一次的频繁交易,掩饰得再好,都不免留下痕迹,何况他出售的,是下界极为稀缺的灵符,又是如此高质大量,有心注意鸿堂的人,肯定会有所发现。
他当即跟付管事商议,换一种更隐秘的交易方式,没想到对方竟来得这么快!
夏江回到律斗界也有十年,又经营着珊瑚城的夏记商号,消息尚算灵通。
琉璃城这种小地方,十年八载都难见到一个大人物,席扬才少年得意,据说早就被送到上界斗符宗潜修了,他与夏家素无交情,怎会无端端突然到访。
如果说他和薛掌柜是怀着目的而来,那琉璃城唯一有可能引起他们注意的,只有那位“神秘灵师”了。
“若他们真是特意冲着我们来的,说不得,我们要尽快离开此地了。”夏江皱眉道。
自从三年多前,夏皎展露出无与伦比的灵术天赋起,至今绘制的灵符少说都过万张了,而且其中大部分通过鸿堂,换成了她修炼所需的丹药与灵珠。
夏江已经非常小心,自从那次玳瑁城的拍卖会之后,他便要求鸿堂的付管事,不要在律斗界出售他送去的中等和高等灵符。
付管事也一直很识趣,不但答应他的条件,更多次主动帮夏江掩饰身份。
夏江虽然重伤后修为大打折扣,但常年在外历练,警惕性与应变能力远胜常人,这些年来事事小心,就连每次都与他同行的洪舒,都不曾怀疑什么。
珊瑚城夏记商号出售的,更是以低等灵符为主,每月最多二十张,中等灵符迄今为止,卖出的不到十张。
这样的数目并不显眼,不应该会引来采宝阁这种级别的大商号关注。
如果他们能够在三年多的时间里,追查到其他小世界鸿堂分号售卖的中高等灵符,来源都是律斗界夏家这边,那真的只能惊叹一句“神通广大”了。
若采宝阁的人有这么厉害,夏江觉得他们就更加要小心提防了。
最让夏江想不通的是,席扬才就算对那位“神秘灵师”有所怀疑,也不应该动手试探夏皎。
“会不会是因为我身上的烈焰符呢?”夏皎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了,她身上唯一可能的破绽,就只有那张刚刚耗尽法力不久的灵符。
夏江自然知道她体虚怕冷,要在藏书楼待上三天三夜,肯定会带上烈焰符取暖。
夏家供奉的两个灵师在城里另有住处,老宅这边只有夏家自家人,和一些奴仆侍卫,他们顶多不过是普通武者,不可能感觉到夏皎身上的灵符气息,所以夏江也没有特意提醒她注意防范。
就算被人发现,推到那位子虚乌有的“神秘灵师”身上,夏家人也无话可说。
一直以来相安无事,偏偏今日撞上了行家高手的。
夏江皱起眉头,沉吟道:“不管如何,这姓席的和采宝阁来者不善,我们还是能避则避。他们应该还没有什么头绪,不然今早你也无法轻易脱身了。如果我们突然匆匆离开,反倒显得心虚,让他们认准了我们了。”
“不管如何,还是小心为上。你赶快把该收拾的收拾好,我们随时准备离开。”夏江不敢心存侥幸,特意提醒夏皎要作最坏打算。
“但是老祖宗那边……”夏皎还是希望,她的江爷爷能够陪老祖宗走完最后一程,不留遗憾。
夏江苦笑道:“若真的被采宝阁发现事实真相,我们继续留下,只怕会为夏家带来大祸,老祖宗一辈子都在想如何振兴家业,想必也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况。该走的时候,我们还是走吧。”
“好!”夏皎不多问也不废话,反正她不喜欢待在夏家。
夏江看着夏皎比普通少女还纤弱几分的模样,不由得替她难过:“可惜你江爷爷太没用,保护不了你,也不敢让其他人知道你的灵术天赋,否则你何必这么委屈寄人篱下,躲躲闪闪的过日子。”
一个拥有灵术天赋的孩子,送到任何一个正常的宗门世家,都会被视若至宝,就算体质再差,武道修炼进展如何缓慢,都不是问题。自有人愿意用无数丹药和天材地宝,为这孩子堆出一身好修为。
偏偏夏皎的情况太特殊,就是夏江这种不太懂得灵师门道的人,都能看出,她的灵术天赋何止是好,简直就是逆天、妖孽都难以形容,已经完全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范围。
凡事一旦过度,就会惹来麻烦。
夏皎的灵术水平展露出来,绝对会惹来大麻烦。
最让夏江欣慰又愧疚的是,他每次要求夏皎隐忍低调,她都是乖乖听话,就算面对旁人的轻蔑鄙夷,也都毫无反应,似乎从不感到委屈不忿。
一个小女孩懂事成这样,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夏皎完全不懂他的感伤,反而扬起小脸笑道:“江爷爷你也说得太夸张了,我哪有这么可怜?像我这样,富得可以拿丹药当饭吃、拿灵符当手纸的人,律斗界能有几个?我这等天纵奇才还要自怨自怜,老天都会看不过眼。”
夏江哭笑不得,敲了夏皎一记道:“像你脸皮这么厚的,确实没几个。”
夏皎细心地找出另一张一年前绘画的烈焰符放到身上:“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是那位神秘灵师留给我防身的,应该不会有人猜疑了。”
他们其实并不觉得,席扬才与薛立会发现,灵符都出自夏皎之手的事实。
因为这事实比吹牛更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