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自已躺在床上,从眼角的缝隙中可以看见窗外的月光照进屋来,模糊中有一个人影朝我靠过来,我费力地睁开眼来看,原来是小姨子,她走到我床前,用那种日本妇人才有的谦恭的姿态低头悄悄地问我:“我的儿子你看见了没有?”我很诧异,反问她:“他不是和你睡在一起吗,没在我这里。”她就款款地冲我低头,说:“是你藏了他,那就请恕我不客气了。”就悠悠地伸出两只手来,缓缓地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并不紧张,料想着以她的力道是绝不会掐死我的,她只是跟我闹着玩的,谁知她的手渐渐地变成了无数的绳索,勒住我且愈挣愈紧,我的呼吸似乎要断了,才急了,但浑身无一丝力气,也动弹不得,挣扎不脱,想着难道真的就这样死了不成?
不知道是如何拚了命地活转过来的,只记得醒来时满身大汗,心里说不出的恐惧,才意识到是魇住了,是左手压着胸口的原因吧,就释然地又睡过去。
睡梦中怕她又来,她没有来,但感觉她的两只手渐变成黑色的窗棂在我的眼前晃,眼皮沉的睁不开,闭上眼就怕梦魇再次来,心里是极清楚的,只是全身不听使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摆脱这梦魇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来到了一个巷子里,一堆不认识的人推搡着一个女人准备到哪里去,我心里想着她肯定是我的妻,他们往她的脸上抹着一些白色的象石灰一样的东西,她并不反抗,只是低着头,有罪似的,我就挤到她的身边,捧起她的脸来看,那一刻我的心都快要碎了,她姣好的面容哪里去了,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我看她脸如黑炭,面如枯槁,皱纹纵横如沟壑,这哪里是我的妻子,分明是一个饱受欺凌的老太婆,她垂着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我,难道你竟不认识我了?我泪如雨下,大声地对她说:“为什么要让这些人糟蹋你的脸,你不要怕,有我在呢,把头抬起来,我们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人的地方。”她听罢抬起头来注视着远方,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淌出一行清泪,干枯如死灰的脸上显出了神奇的光彩。
又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我来到另一条巷子里,拐过一个弯,就到了,从没有见过那么光明的一条小巷,阳光洒在地上,落在两面的木栅栏上,空气里映照的光的影子也看的极清楚,还有地上升起的清晨的雾霭,我就穿过这条巷子转身进了右首的一个院落,院里面也有一个女人,她脸上带了黑色的面具,正在灶台上炒鸡蛋,我知道她一定是我的母亲,因为她仍穿着平时的那一件灰色毛衣,上面罩着蓝色的马甲,我喊了一声妈,就觉得这一夜满腹的委屈想要对母亲说,母亲过去舀了一瓢水,淡淡地说:“我就知道我笨,戴个面具你也能认出来。”我就握着她的双手,把她拉到旁边的一个木凳子上坐下,流着泪,看着她戴面具的脸说:“妈,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晚上坐了一个什么样的梦?”母亲的面具就忽然不见了,露出她异常白皙的脸,只是那双眼睛怎么也不似她的眼睛,深深地陷下去,看不到她的眼神,她偏过头,用她习惯了的淡然的语气说:“什么梦?”我想告诉她我被梦魇住了,想告诉她我的妻子竟变成那样的模样,我还想告诉她这一夜里发生的很多事情,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母亲,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似乎无从说起,我看着太阳的光照在我的母亲素净的脸上,她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远方,似乎若有所思,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在静静地等着我开口说话,我就忽然在那阳光里看到了父亲,他远远地站在院子里,双手插在裤兜里悠闲地晒着太阳,看着他们,我们眼泪顿时如决堤的河水一样奔泄而下。
就在眼泪中醒来了,头脑里异常清醒,梦魇之兆全消。
---作于2007年7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