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臻从未想过自己的考核过的如此出乎意料,但她也因此放松了些许。
穆臻的考核虽然是这宴席的目的,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老朋友们可不会放过这次大好的机会,席间那叫一聊的热火朝天。明明十几人,却硬生生弄出了几十人的感觉。
蔻山派对于宴席设立的规矩,穆臻虽不甚了解,但最基本的礼节她也是知道的。对于长辈席间的夸赞,她也只是淡笑接受,不卑不亢。
这时的穆臻褪去二年疆场征战的豪情,静下心中所想的复仇之事,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安安分分。赫然一名门闺秀,恬静清雅,温婉柔弱,娉娉婷婷。
一路走来,穆臻算着时日,已是月余。她暗暗盘算着这三日要做的头等大事——去幕城的烟雨楼。
烟雨楼,那是她父亲穆修泽留给穆臻在大凉境外的唯一财产,也是北境王府没落后,唯一不为大凉皇帝掌握的财产。
烟雨楼是秦莞的嫁妆,她在世时,一直都是以她的名义来运营的。而秦莞逝去后,依北周的法律,这烟雨楼应有人继承,否则将被化为黑户之列。
故而,穆臻成了这个青楼真正的幕后主人,那一年,她才五岁。两年前,穆臻曾来过那个青楼,并把北境王府的心腹——二管家王仲举家带到了那里,花重金给他们置办了一禁院落。目的是为了让王仲一家管着这个穆臻鞭长莫及的庞然大物。
“暾儿?”席间,衣曦在谈笑风生之余瞥见穆臻正出神,开口道。
“师父。”
“暾儿似是有心事?”衣曦打量着穆臻,皱眉道。
“回师父。暾儿想趁着三日的功夫,下山去一趟幕城。父亲生前曾留给暾儿两间铺子作嫁妆用,暾儿想着应该下山去交代交代,免得除了什么差池。”
“那好,只是你的通行玉令得三日后才能够做好……也罢,”说着,衣曦扯下腰间自己的玉令,“喏,我的先给你用罢。”
穆臻起身,接过衣曦身后的侍童递过来的玉令,小心收好。正色道:“多谢师父。”
衣曦淡淡一笑:“行了,快去准备一下吧,别耽误了拜师大典。”
“弟子明白。”
穆臻随着侍童出了蔻山殿,侍童恭敬道:“秦姑娘,在下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穆臻微笑:“好,就不劳烦你了,回去吧。”遂朝着蔻山门去了。
蔻山殿
刘易面色阴沉,眉头紧皱,沉声道:“秦懿暾这小丫头可不简单。懂得敛藏自己的武功,还能轻易通过阿凌和小亓官的考核,资质好的是不是太诡异了?而且她的到来,正符合咱们对下一代掌门所刚刚公开的一切要求:女子,心思细腻,善于观察,荣辱不惊。衣曦,你不觉得也太巧了?这你可知道她的身份来历?”
闻得此语,殿中众人皆露出不安之色,纷纷看向衣曦。
衣曦无奈一笑:“师兄,你想多了。这秦懿暾,我在信中也说了是故人之女。这一路上,我也明着暗着刺探过,她倒也是无心隐瞒,坦言她自己要到蔻山派学艺的确是有其他目的的,但她也表示自己无心去害蔻山派,我觉得这就足够了。”
众人了然,纷纷点头,肃静一时的蔻山殿又是谈笑声一片,只剩殿师严薰仍皱眉思索。
半晌,她带着几分怀疑道:“山主可否想过,那秦懿暾是有心之人假装的呢?也许她口中的不去害蔻山派只是不让蔻山派的势力动摇呢?也许她会借助山主入室弟子的权利而窃取我蔻山派的秘辛呢?”
众人闻得此语,皆是静下来,再次转向衣曦。
衣曦摇头解释:“不会。秦懿暾的身份是否真实,我早就了然于心。她遇见我时是昏迷的,我救了濒死的她。而且秦懿暾的容貌与我那故人甚为相像,她当时所在的位置与当时狼狈不堪的样子,便证明了一切。本来,秦懿暾其实是有更大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并不是非要来我蔻山派。收她为徒,也是我的意愿,与暾儿无关。”
严薰钻牛角尖:“若是她易了容呢?”
衣曦笑道:“那就更不可能了!她斩狼时脸上留下了血污,在她昏迷时,我还帮她擦洗过呢!若是有易容,我又怎会不知?”
严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终于相信了。蔻山殿中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余晖无影,花鸟渐安宁。那蓝瓦白墙的蔻山殿,终是稍稍融入夜色。
下山就到幕城城郊,穆臻在蔻山下隶属于蔻山派的马厩中领了马,一路狂奔,在酉时末来进了城。她在城中寻了一处客栈,便歇息了。
次日辰时,穆臻一路向城中最繁华的街走去。道两旁小商小贩的吆喝,胭脂水粉店的香气,街上稚童的玩耍嬉闹……穆臻慢慢的走在这条街上,有些时候,她真的希望这样的时光慢一点流淌。
没有纷争,没有复仇,没有复杂的人心。她想,她若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不传的农家女,一辈子只活在简单而又平静的日子里,偶尔享受小城繁华。相夫教子,洗手羹汤。
可她不是农家女,她的肩头担负着复仇的重任,小心翼翼,砥砺前行。她生来比别人高贵,自然也要付出高贵的代价。她注定要比别人活的沉重。
有些时候……她也想找一个依靠,能伴她廊前月下,尽看弱水三千,繁华似锦,直待沧海桑田。
不知觉,穆臻走过了烟雨楼,眼角有一滴泪要淌未淌。
穆臻是真的出神了,竟连身前站着个人也未察觉,径直走,一头就撞上去了。
“呦,谁家的姑娘,主动投怀送抱啊!”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在穆臻头上响起,带着三分不屑。
穆臻这才回神,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封神俊朗的男子,一身贵气,一席黑衣,一脸轻浮,怀里还搂着个娇滴滴的风尘女子。
穆臻自知理亏,虽心中不悦其说词,但还是道:“小女子失仪了,大人见谅。”
缘分就是如此奇妙,撞的人正是不久前才被解除禁足,上烟雨楼享受美人在怀,想要一掷千金的林醴。
而在刚刚穆臻抬头的那一瞬,林醴就后悔说出那句话了,他自认风流,阅女无数,什么样的美人他都见过。只是今日一见方知何为眼缘,眼前的女子并不十分精致,但胜在眉间不经意流露的三分锋芒锐气,七分清婉从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却暗含神秘,让人琢磨不透。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淡淡茶香,林醴似曾相识。
林醴的心开始悸动,他已经两年都没有这样了,说来可笑,上一次心动得他脸颊发烫,亦是在这条街上,只是闻到了那姑娘身上的一点茶香,连是谁都没见到。不自觉的,林醴推开了怀中的那个姑娘。那姑娘撇撇嘴,娇嗔的哼了一声,悻悻的站到了林醴的身侧。
不知是那里来的自信,林醴就确定面前的女子便是两年前的那人。他太激动了,一把抓住穆臻的手,道:“姑娘之美,比西子盛三分!不知小子可否有幸知晓姑娘芳名?”
穆臻不屑,这男人把自己弄成个大香炉般香气袭人的,还左抱右搂的,一看就是栖身红尘千娇百媚的风流之人,没个正形,不认不识,便要人女子闺名,实在是脸大,人模狗样的,甚是令人生厌!
穆臻微微一笑(林醴又是一阵悸动),道:“大人霁月清风,岂会缺美人相伴?小女子只一农家女,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小女。”
说完,穆臻作一揖,也不看林醴神色,就匆匆离开了。只留林醴风中凌乱。
暗卫现身:“公子,要跟吗?”
林醴暗暗捏拳:“跟!先知道她要去哪!不要让她发现!这小丫头,有点儿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