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一如初见时的模样,色泽古朴,就这样纹丝不动,仿佛它一刻也没有从兰亭的视线中离开过一样。
石碑如此,四周的石壁亦如此,明明只有蒙尘的图案,哪里又有什么凶禽猛兽?
一切又都仿佛回到了原点。
可事实上,兰亭仍能感受到由双目传来的些许胀痛之感,他确信方才所见绝非幻觉,是他真真切切所看到的画面。
同时,他回忆起细节,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并籍此猜测,或许正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胀痛感,才导致他中断了自己双眼的某种特殊状态。
他自然是想要再次重现一遍这种状态,可关键在于他不得入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实现。
“难道……我需要再滴一次血?”
兰亭转而看向石碑顶端的凹槽,他那早已干涸的血迹十分显眼,像是在刻意引诱他一般。
略作思索,他决定由着自己的猜测,再次尝试一番此前的行为,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时间没过多久,那凹槽处便再次盛满了兰亭的血液,可这一次石碑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已经给过了他庇佑与福祉,故而不再显灵。
“同样的方法不能凑效?”
这样的结果显然出乎兰亭的预料,但他不甘放弃,决定寻找其他办法,故他自语:“事关眼睛,无非是各种看,我不信我所有的方式都尝试一遍,还无法重现早先所见?”
说罢,兰亭便将目光投向石碑,用他的双眼扫过龙图中的每一根线条所在。
他觉得,既然是石碑导致他的双眼发生改变,那么他将视线停留在石碑中的龙图上或许更有效果。
于是,兰亭便仔细打量起眼前的龙图,他的目光专注而又有神,仿佛是想要将龙图给看透一般。
渐渐,随着兰亭的眼神变得愈发地专注起来,他感觉眼睛发胀得很快。
同时,他漆黑的眼瞳竟慢慢被淡金色所取代。
当他的瞳孔彻底转变为淡金色时,那龙图中的龙就像是突然活了一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飞身盘旋。
与此同时,石碑亦再一次幻化成为了那个英姿伟岸的男子。
“看来方法对了!”
兰亭的心底好像从未排斥过自己双眼的这种状态,他见进展如此顺利,内心难免有些小兴奋。
但当先前所见的画面再次浮现于他的眼帘时,他猛然惊醒,随后意识到了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由村子里代代相传的仪式到载有龙图的石碑,再到自己产生异变的双眼,最后是这满目的“凶禽猛兽”,所有的一切看上去毫无关联,可实际上相互间却又环环相扣,仿佛这才是他最应该进行的完整仪式。
一切像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由石碑幻化成的伟岸男子疑似传承绝学,而满目可见的“凶禽猛兽”又都是由村子里的那套基础拳法的形神演绎而成,这个破败的祠堂,以如此近乎于创法者亲身授学的方式,向兰亭展示了它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而对于兰亭而言,他就像一个好运的小孩,误打误撞捡到开启宝藏的钥匙,并打开了宝藏。
但是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与其说他是“碰巧捡到开启宝藏钥匙的好运人”,倒不如说他是“与宝藏命运相关的人”。
因为,这个破败祠堂里的一切都与他所生活的地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尽管两者或许在过去的某一节点因为某个变故断了彼此的音讯,但这并不能抹去其中任何一方的存在。
兰亭自然是有太多的疑问,可惜无人能为他解惑。他只能暂且抛下心中的疑惑,等待日后去找寻答案。
眼下……却是有着更令他迫切想要去尝试的事情。
只见,兰亭已经开始行动了起来,他时而探手成爪,势作猛扑;时而化掌为拳,势作冲撞;时而五指齐张,势作擒拿……
他的这些动作层出不穷且变幻莫测,犹似前日何倩与少女初代争锋时的模样,但又不完全像,两者间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形神才是基础拳法的精髓,或许练就不同形意的关键正在于此……”
置身于被具象化的石壁图案的形神当中,那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凶禽猛兽”,明明个个张牙舞爪,野性尽显,却都在此刻成为了兰亭的模仿对象。
在早先的时候,兰亭似乎就已幡然醒悟,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自小练习村子里的基础拳法,却始终练就不出形意的原因了:“原来我一直都在仿其形,而不知其神。”
仿形容易,仿神难,最难不过没有参照。
如兰亭这般每一招、每一式皆有神韵在侧供他模仿,实则为他解决了最难的一道坎。
外加上他自幼练习其形,早已对招式了然于心,实际成效更加显著。
只在短短功夫内,兰亭便已打出威势,其拳风阵阵,如虎狼呼哮。他的状态奇佳,似乎找对了方向,打出与往常不同的感觉。
此刻的他暂时忽略了石碑及石碑上的龙图,正沉浸在野性与本能的汪洋当中,一遍遍模仿着凶禽猛兽最原始的行为。
一直到双眼胀痛得不行,他才停了下来,闭目休憩。
时间过了少一会儿,待兰亭自觉双眼的胀痛感已经减轻了许多后,他便再次依葫芦画瓢,重新进入双眼的特殊状态,以继续模仿凶禽猛兽的神韵。
他的目的很纯粹,只为练出形意。
但是,哪怕是他,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可若想要一下子就练成形意同样是痴人说梦。
好在他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只一次次尝试,像中了魔怔一般不知疲惫,在循环往复中不断模仿、练习。
此间,兰亭的精神高度集中,他几乎忘了时间,忘了饥饿,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祠堂内不断挥动着拳脚。
到最后,当他回过神时,黄昏已是悄然而至。
在他不远处,少女初代更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这里,此刻正以一种颇为古怪的眼神盯着他。
而在祠堂外边,神族的少年领袖亦在四处查探着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兰亭转过身,晃眼间看见一道身影,他险些被吓了一跳,好在他及时反应了过来。
他其实是想询问对方是否找到了那道呼唤她的声音,但话到嘴边却忽而改了口。
“不久前。”
少女初代淡淡地回复了一句,随后她一拂手,顿时只见几个拳头大小的残影向兰亭迎面飞去,随之是一声轻飘飘的话语:“接着!”
兰亭下意识伸出手,几个拳头大小的事物一个不落,尽数被他接住。待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几颗红彤彤的野果。
看了看手里的野果,又看了看少女初代,兰亭倒很放心,又或许是手里的野果勾起了强烈的饥饿感,他当即便拿起一颗野果大口啃食。
一阵狼吞虎咽过后,兰亭竟还有些意犹未尽。显然,他的肚子并非简单几颗野果就能填饱的。
不过,相较之前,他肚子里的饥饿感却是减弱不少,若是籍此度过一夜倒也不成问题。
兰亭吃完野果正欲表示谢意,不料却发现对方那一对美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不禁被看得有些发毛,旋即出声询问。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向我道一声谢。”
少女初代轻笑着说道,她的话仿佛若有所指,语气中更是不乏调侃之意。
接着,她收回了看向兰亭的目光,转而望向祠堂外边。
兰亭闻言不由愕然,他好像明白了少女初代话里面的意思。
自己若非被她掳来,恐怕也不会有着此番际遇。从某种角度来讲,自己确实应该感谢她。
不过,兰亭没有开口,他只是顺着对方的目光同样望向天色已暗的祠堂外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正巧神族的少年领袖也从外边进入祠堂,他看了看祠堂内的二人,又偏头瞥了一眼身后,随即独自低语了一句:“算算时间,昨夜的诡异差不多也该重现了……”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只听外边忽而风声大作,又有令人胆寒的声音逐渐传来。
“呼呼~”
是魑魅魍魉、阴风青烟如时来到的先兆。
“哗啦——”
怪影亦未缺席,它正拖着铁链自废墟之中现身,像是在重复昨夜的遭遇一般,始一现身便向着容纳三人的破败祠堂冲来。
“吟!”
待怪影冲自祠堂门前时,石碑中亦再次响起一声龙吟,随之一道金芒飚射而出,直击向它。
“太奇怪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昨夜无异,仿若是一种轮回,原原本本地将之再次重现,就连阴风青烟、怪影诡影出现的时机都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连同着由石碑传出的龙吟、金芒也都随着诡异的节奏而与之同步。
在某一瞬间,兰亭甚至觉得自己三人的存在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那种感觉就像是闯入某段错乱的时空里,在既定的历史下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其中。
如同超脱其外的人对过去的见证,祠堂外边的诡异现象乃至怪影仿佛只是虚幻,只存于曾经所发生的某段过往之中。
如今,只不过是以某种不可思议的形式展示人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