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晓用舌尖轻抵着下牙床,缓缓摇了摇头,“我怎么会记恨你呢?爸爸?不是你说的吗?你生我养我,我打死我,都是我活该,对吧?”
路爸踉跄着朝后退了一步,像是忍不住,也像是逃离,刚刚还怒容满面,现下却满脸的疲惫,“随你,随你,随你!”
三个随你,耗尽了路爸的力气,他猛地坐在了沙发上,大口的喘息。
路晓站在那里梗着脖子,下巴绷得紧紧的,死死咬着后槽牙,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手里的通知书被路晓捏的变了形,她身子直的像颗被雪压着的松柏,微微发着颤。
之后,路晓把户口随着学校迁出去了,自己去办了贷款,在遥城打了两份工,路妈和路爸也没有说过什么,路家的氛围一个夏天都没在再好过。
大学开学的那天,路晓早几天就把要带的东西带齐了,所有的东西也不过一个背包。路晓站在卧室,站了好一会儿,细细看过每一处,走了出去。
客厅坐着安静的路爸和路妈,整个房间静的只能听见外边男男女女的说话声,推车老汉的叫卖声,草丛里不知名的虫鸣声,映的整个路家更加的没有一丝的烟火气。
路晓忍者汹涌的情绪,看着路爸路妈,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
路妈像是再忍不住一样,奔到玄关,将厚厚一信封钱和一部手机塞给路晓,两个手紧紧抓着路晓的胳膊,眼泪“啪嗒啪嗒”落在路晓的胳膊上,烫的路晓直想把胳膊伸回来,路妈抓得紧紧的,往门外推她,嘴里念叨着“走吧,走吧”手却仍然紧紧抓着她,不放手。
路晓抿紧了嘴唇,艰难出声,“妈,我,得走了,不然赶不上火车了。”
路妈用力的吸着鼻子,克制自己的情绪,闷闷的声音混着鼻音,“去了学校记得给妈妈打电话,多吃饭,吃完饭一定记得喝水,你肠胃不好,记得备药,军训太热了,买盒藿香正气水以防中暑,钱不够了和妈妈说啊,别不舍的花钱,唱给妈来电话,放假了就回来,啊~好好学习,去吧!”
路妈抖着手放开路晓,缓缓地退开一步,朝她做了一个走的手势,泪眼婆娑的看着路晓。
路晓忍者要蹦出心口的酸涩,低低应了一声就快步走了出去,一转身,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在了胸口的衣服上,扬起手和路妈挥手示意,越走越快,直到走出了路妈的视线。
路妈站在门口看了好久,到最后只能看见空旷的街道,才慢慢转身回去,又呆呆的坐在了沙发上。
路爸一直坐在沙发上,只在路晓走的时候看了一眼,眼眶红着,但坐的直直的,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路爸起身去厨房下了两碗面,就端到茶几上,和以前路晓姐弟坐在茶几边吃饭一样,坐在地上,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面条。
“吃吧,孩子大了,总会出去的,你留不了她一辈子。”
路妈抬头看着茶几上的碗,眼泪慢慢的溢满了眼眶,急忙用手擦去,“以前,她才那么大一点,姐妹几个,数她生下来瘦,小时候她就肠胃不好,去老郭那针灸,她疼我也疼,我,我我就整宿整宿的给她揉着。学自行车,把膝盖嗑出那么大片青紫,也是我嘴里骂着她手上不停。高一冬天出去玩吹着风了,半夜哼哼唧唧说头疼,我半夜起来摸着她头才哄着。高二和你吵了架跑出去,我一晚上那颗心高高的吊在那,落不下来,她,她”路妈嘘出一口气,眼泪流了满脸,整个人都颤抖着,“她这走了,是剜我的心啊!啊~”
路爸走过去抱住路妈颤抖不已的肩膀,没说话,只用手轻缓的拍着路妈的后背。
到了学校办好一切手续,给路妈发了一条微信,说自己平安。随后就开始了军训,军训过后,路晓就开始忙碌的打工和学习。
大学生活对路晓来说,实在乏善可陈,路晓终日都忙碌,前两年忙着打工攒钱,后两年和大学同寝的姑娘许冉一起开了一个小工作室,做视频,拍广告。攒了几百万的粉丝,又一起开了一个网店,混杂着卖衣服,销量可观,正好赶在做视频的好时期,粉丝哗哗往上涨,钱也越挣越多,毕业的时候,已经在南京市区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的大两居,也算顺风顺水的毕了业。
大学四年只在大二路妈子宫肌瘤做手术的时候回了半个月,路妈属于良性,肌瘤不大,照顾到路妈出院,路晓又回了学校。
毕业吃散伙饭的时候,路晓喝多了,许冉把她送回她家,看着趴在马桶上吐得鼻涕眼泪流一脸浑身狼狈的路晓,拿了一杯水,递给她一块热毛巾。
路晓喝水漱了漱口,走出卫生间靠在沙发上,脸埋在热毛巾里,细细的啜泣。
许冉索性把包扔在沙发上,和她一样坐在地上,问她,“晓晓,你是不是想家了?”
闷闷的低哑的声音透过毛巾传出来,“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这也不丢人,你看我,你还有家,我连家都没有,我倒是想,我想谁去?”
路晓把毛巾丢到茶几上,揪了几张纸巾,揩了把鼻涕,看着旁边把自己伤疤揭开安慰自己的许冉,抬腿踢了她一脚,笑着骂她,“你可以想你那上亿的,数不清的身家。”
许冉是个富二代,老爹是个地产大亨,在许冉高中就和许冉的妈妈协议离婚,又很快再娶了自己上大学时的同学,但一直到现在都没再要孩子。许冉妈妈有名的珠宝设计师,离婚了倒没再婚,不过身边年轻的男模,小演员,一直没断过。
许冉踹回去一脚,“滚你丫的,我这是钱多的发愁啊,有钱人的烦恼,你体会不了。”
“想烦恼滚回你那几百平的别墅烦恼,在我这你的烦恼都装不下。”
“就是,当初让你贷款买一复试,你非要全款买一破两居,现在哪还有人全款买房的,跟着我这么久了,也没学习到一点商业头脑。”
“我就愿意买这个破两居,嫌小你就滚蛋,你那么多房子,随你去哪。”
许冉没搭理她,起身走到冰箱边,拿了好几瓶啤酒,坐回原地。
“来,再喝点,喝完明又是一条好汉。”
“来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喝了半瓶,路晓就朝着许冉咯咯咯的笑,“你知道吗?我以前啊,喜欢一个男孩,我同桌,长得白白净净的一个小书生样子,高三我胃不好,他催我和他一起跑步,看着我的眼睛说,以后他监督我,我天,你知道我多心动吗?我真的很心动那一刻,你有没有这么心动过,啊?”
许冉喝了一大口酒,想了好久好久,忽的一笑,衬的整张脸都漂亮的不得了,大眼睛里面光华流彩,像有条星河在里面,“有啊,怎么能没有呢,可是啊,他放弃我了,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嘴需要他在我身边的时候,他放弃我了,就是那个放弃我的混蛋,以前总和我说要娶我,要陪我一辈子的,结果啊,他骗了我。”
“咱可以再找么,不行你包养我算了,你看我长得也不丑,一年也不和你多要,一千万,怎么样?”说着凑近她朝她吹了一口气。
许冉使劲推了一把路晓,嫌弃的骂道,“滚,满嘴的酒气,你想熏死我,然后继承我的上亿身家吧你。”
“哈哈哈哈哈,啧啧啧,金主大大,你竟然嫌弃人家,是外边有了别的狗了吗?”
“少恶心我,你说你四年来也没见你找男朋友,不会是还念着那个小书生呢吧?怎么,长得帅?”
路晓头仰躺在沙发上,眯眼想了一会,发现好像想不起来了,喝了一口酒,转着手里的瓶子,好一会才说,“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就只记得白白净净的,应该不丑!”
许冉嗤笑一声,“本小姐就比你好,连那个狗男人长什么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
“你说,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他交过女朋友吗?”
“那我上哪知道去,你这说的都把我好奇心勾出来了,在哪个学校啊?叫什么?”
“他啊,学习那会可好了,我们当年高考的状元,清华,厉不厉害?”扭头看她。
许冉也转过来,面带惊讶,“呀,状元啊,厉害!哎,你这念念不忘啊这么多年你?”
把酒瓶搁在茶几上,双手抱着曲起的膝盖,慢悠悠的回,“也不是念念不忘,我这几年哪有时间念念不忘别人啊,我只是现在有点感概吧,可能我需要谈恋爱了。”
“想谈恋爱啊,行啊,姐姐给你介绍啊,应有尽有,说,喜欢什么样的,姐姐能给你找一百个这样的不重样。”
“你行好,放过我吧,上回咱两出去碰着你那朋友,我滴老天爷,太油腻了,我真是消受不起。”
“啊哈哈哈……,我和你说啊,他自小就是那么个样子,小时候,他妈给他穿裙子,粉色的,扎两小辫,你是没见着,真绝了,我真的怀疑哈,他现在那个娘们唧唧的样子,是被他妈小时候打扮没意识到自个性别,然后长歪了,哈哈哈哈哈,真的,这事,他妈妈绝对负一半责任。”
“那这样的话,得负全责吧?”
“哈哈哈哈哈~”
最后不知道是谁先撑不住去睡的,第二天起来,两个女人睡一张床上,妆也没卸,头发乱的和鸡窝一样,活生生的女鬼。
挤一块洗漱完,想起来前头租的工作室到期了,今得把东西搬到新租的地方,拿起电话要给工作室的小助理小方打电话,小方的电话就先进来了。
许冉还没说话,就听见小方在那边的小心询问,“路姐,你多会来啊,来了好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好像是混黑社会的,好可怕啊,姐,姐~他们不让我们搬,还打了李亮哥!”
路晓听着小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颤抖嗓音,忙开了口,“我马上到!”说完就挂了电话。
旁边的许冉简直要笑死了,趴在路晓肩膀上,一抖一抖的,“每一次听小方说话,我就忍不住的想笑,你说,你当时起的哪门子恻隐之心啊,砸手里了吧?”
当初招人的时候,路晓第一次干这个,看小方有点小机灵,又穿的寒酸,就留下她了,结果事后,才知道小姑娘做事是机灵,但就是胆子贼小,遇事就只会嘤嘤嘤,你凶她,她扑闪着两大眼睛,可怜巴巴给你来一句,“姐,你不要我了吗?”让人生生的再说不下去什么话。
路晓真是后悔啊。
“你倒是甩手掌柜干的越发得心应手了,再这样我就给你把这摊子给你搞砸。”
“说的好像我靠这个吃饭一样,砸就砸呗,姐姐我不在乎哦~,我这老头子召唤,先走一步,你有事给我电话,姐姐罩你!”
说完留下在原地气的咬牙的路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