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管氏未死,可内史衙那日的一场刺杀,还是将张棋和林斌推上了风口浪尖。
百姓们纷纷议论,有人说张棋与林斌沆瀣一气,意图杀了管氏来为林斌脱罪,才自导自演了那么一出戏。有人说管氏受小人指使,诬告林斌,那小人怕管氏说了实话,才会暗下杀手。不料被内史衙及时发现,错失了杀人良机。
对于此事的真相,青都城中众说纷纭。众人各执一词,争吵不休,甚至有庶民为了此事,在西市大打出手。
然而无论众人是怎么想的,所有人都在等待张棋查案的结果。他也的确是不负众望,短短十五日,就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查了个清楚。此时离齐王所规定的一月之期,还有一半时间。
东齐建泽十五年,冬月初一。是日早朝,内史张棋伏阙,言管氏所言句句属实,确无杜撰。
另有管氏之子陈二,先前为保家产,在林斌的刁难下雪夜寻柳,以至风寒入体,一病不起。管氏上京之前,将陈二托付给了邻居照顾。而据张棋派往淼城的人汇报说,陈二已在一个月前,不治身亡。
“稷宫学子林斌,强占民田,逼死良民,草菅人命,实为穷凶极恶之徒。请王上降旨,将其逐出稷下学宫,关入大狱,秋后弃市,并问罪宗族。另淼城郡守林成,包庇同宗,为祸乡里。请王上依律严惩,断不可姑息养奸!”
张棋在宣德殿上的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从此却真正捅破了马蜂窝。
稷下学宫的学子,在楼故门客的挑唆下,早就认定了林斌是被小人陷害。而内史张棋身为羽阳君门客,也必然会保护稷宫学子,断不会让人害了他们。
可张棋不但没有护佑林斌,居然还帮着外人“陷害”他!
这下可是犯了稷宫学子的众怒了。
稷下学宫是东齐最高学府,学子们不仅都是东齐各地的才子,且都出身豪族,身份尊贵。稷宫学子向来只服才学出众、出身高贵之人,而柳明恩人品贵重,母亲出身萧氏,父亲是前任国相。他八岁入稷宫,十一岁策论斗倒了稷宫众博士,十四岁被齐王封为中大夫,供职礼司,十七岁时前稷学祭酒致仕,柳明恩便被派为新任祭酒。
能压得住稷宫那群学子的,也只有如此惊才绝艳之辈了。可柳明恩如今被禁足在柳府,光靠稷下学宫那群博士,根本约束不了心高气傲的稷宫学子。
“义愤”之下,一群稷宫学子气势汹汹地闯入内史衙,声称要找内史张棋讨个说法,结果全部被张棋以擅闯官邸的罪名,关进了内史衙大狱。
这回不止是稷宫,就连整个青都的豪族们都被惊动了。张棋脾气火爆,嫉恶如仇又不懂变通,早就把青都的贵族得罪了个七七八八。现下是新仇加旧恨,满朝文武联名上书,逼着齐王重责张棋。齐王扛不住众怒,只得下旨,罢免张棋内史一职,收监典狱司大狱。
羽阳君楼赦为保张棋,在广明殿外跪了五天,晕倒了七八次,把齐王气得将一殿的物什都砸了个遍。最后还是太子政亲自入宫,把公子赦打晕拖走,关在了羽阳君府。
长信宫、东宫、内史衙、稷下学宫,甚至整个青都都乱成了一团,阙陵君府中却是一派悠然景象。
冬月十七日,青都大雪。楼故下朝回府后,吩咐人将公文搬到了藏锋堂,又把卧寝中的火墙烧得旺旺的。
回到藏锋堂时,原以为能看见傅雨笙,没想到她却不在屋里。楼故也没太在意,走到书案旁坐下。
案上放着一片竹简,似乎是傅雨笙无聊时随手写的,上头只写了五个名字——内史衙,京畿卫,撼山骑,十方斋,稷下学宫。
楼故一开始没在意,看了一会儿后,却愈发觉得不对劲。
内史衙与京畿卫,一个治理京畿大小事,一个护卫青都安全。撼山骑是东齐最强的一支军队,十方斋虽不是府衙,但作为东齐第一商号,它在青都东市上有整整一条街的商行,甚至可以号令群商,说是商首也不为过。
而稷下学宫,从东齐建国之初,就有简拔朝臣,称量天下文士的作用。东齐文官,泰半出身于稷宫。
这五个名字,代表的是东齐文、武、财三大命脉,以及京畿重地的安危。
虽说这五个地方都在太子政的掌管中,但是楼故怎么看都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郎君回来了?”傅雨笙抱着一捧寒梅从外面回来,见楼故坐在案前,便将浸了雪水的袍子解下来,递给了绘锦,“郎君这一两日,倒是在主屋休息的多。难道就不怕美人吃味吗?”
“这是本君的府宅,我愿意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楼故将那片竹简举起来,“夫人最近在练字吗?”
傅雨笙眉头一挑,笑道:“那是妾为郎君备下的良策。”
“良策?”
傅雨笙将藏锋堂内的婢女都遣散出去,走到楼故的身边坐下。
“内史张棋,上宁郡主楼筱,稷学祭酒柳明恩,撼山骑副统领姜越、萧青,还有十方斋的掌柜,南门鸢。这几人都是太子政身边的得力干将,想要动摇太子的根基,自然要从他们身上下手。”傅雨笙拿过案头上的一个玉瓶,将里头的枯花取出,换上新折的梅枝,“张棋已经进了典狱司大狱,但羽阳君那样护着他,国君不可能真拿他怎么样。或许关上几天,能给贵族们有个交代也就是了。阙陵君现在要做的就是两件事,一则趁张棋还在狱中,把内史衙握入自己手中。二则,就是再添一把火,将更多人拉入局中。”
“那依夫人之见,把谁推上内史的位置好呢?”
“我已为阙陵君物色了一个人选,便是大司寇路贺的长子,路利。”
“路利?”
“我记得大司寇的这位长子,今年刚刚及冠,正是求取功名的时候。大司寇是阙陵君的忠属,扶他的儿子上来,最合适不过。”
“可是路利不是稷宫出身,才干平平,让他做内史,只怕难以服众。”
“路利是大家之子,出身显赫,只要王上亲自开口了,谁敢不服呢?”
楼故想着,内史这个位置,本也不需要什么才华出众之人去坐。只要出身不错,能制衡青都的各大贵族,也就是了。于是便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刚刚说的二则,又是要把谁拉入局中?”
傅雨笙笑道:“京畿卫统领,司马大将军,上宁郡主楼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