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苗疆的天际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将苗疆的所有物事烧成了火红。
潮湿又温热的晚风,从洛罗河上吹来,带着酒肆令人迷醉的香气,飘往苗疆的各个角落。酒肆的灯逐个点亮,亮成一个个温暖的橘色光团。
又是一个和往常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的苗疆的傍晚。
四君告别了左护法,带着左护法给他的苗疆圣物。这一块萤石,怎么看都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但四君记得左护法交给他的时候,郑重又落寞的语气:“不知道我能不能撑到见到教主的那一刻,所以,你替我保管它吧。它只有在教主的手中,才会发挥出它真正的力量。”
四君自然不会浅薄到以萤石不起眼的外形来判断它的力量,拿在身边,也是觉得有些烫手。落月教紧紧盯着左护法,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她来往的人,只不过碍着他是寻香谷的谷主,才不敢轻举妄动。但到底现在在他手里是最安全的。
春儿。想到纸春,四君心里又叹了口气。他走了之后,他的几个弟子,几个徒孙,定然不会阻止她离开,甚至还会跑来支持她。也好。她只是不能和自己走。算算日子,他到苗疆已经有几日了,再过几日,以自己徒弟的效率,也该来了吧。
四君这样想着,沿着洛罗河往前走去,再看酒肆繁华,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
前头酒肆门口吵嚷着,有几个男子在那儿看热闹。
四君离着一些距离,没让他们看清自己。但他一眼已经看清,中间穿着紫色的苗疆男子服饰的,不是砚冬吗?怎么回事?他怎么来了?
四君见他们进了魅翎和惑均的酒肆,没有再跟上去,而是从后绕进了酒肆。
“四君?”已经来到了后厨的惑均见四君进来,愣了一下。
“嘘——”四君示意她噤声,惑均见他视线投向砚冬他们,也不再说话。
他们的酒喝的很快,且有魅翎在前方斡旋,定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四君在后头听完千鹤与伍叔的对话,心里有些计较。玉玦楼不知道是什么态度,得私下先试探一下,再确定能不能合作。若是能合作,那自称吴恕的男子,能笼络住千鹤,就算不能策反,也能试探到几分消息。若是不愿意合作,那最好砚冬也不要卷进来。玉玦楼与寻香谷的事情,他夹在中间,让他难做,身为师祖,他做不出这些事情。
“你们认识?”见砚冬他们走了,惑均问四君。
四君点点头:“有一个是我徒孙,也是你们教主的徒弟。”
“他们不是玉玦楼的人吗?”惑均问。
“就一个。”四君说,“我这几天去观察一下,你们留意一下他们,试探一下玉玦楼。”
惑均点点头,出去找还在店内目送客人的魅翎。
四君从后厨离开了。一路悄悄跟着砚冬他们,远远看到他们进了独栋的竹楼,就没再跟过去,转而回了自己的住处。幸而苗疆够大,若是有心,不被他们发现还是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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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
白雒煜一路风雨兼程,带着苗疆圣月教主信物到了边城。连夜连日的赶路,让他疲惫不堪。
白雒煜决定在边城休整一日,再进苗疆。
他随便找了一家看起来最好的客栈,连夜的奔波,他只想赶紧能有个地方歇着,也顾不上是不是真的最好了。小二牵走了他的马,去后面马厩里喂着,他进了客栈。苗疆似乎所有的客栈都是一个格局,都是大厅,二楼以上才是客房。他在上楼的时候,吩咐小二给他送一桶热水。小二满脸笑容地答应了。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在距离华菱渡一日脚程那里,有很多狼在那里聚集。”
“华菱渡?那地方不是废弃了几十年了吗?”
“我听说那地方闹鬼,还有人去?”
“前几天我还看见有马车去了呢。”
客栈一楼有人在讨论着八卦,白雒煜听着了。说着无心,白雒煜却突然想到叶薇安与他说过的,华菱渡是另一条进苗疆的路,但是逆流而上,几乎没人会走。久而久之,大家都只走陆路。
所以,那些人是进苗疆的。可他们走的却是华菱渡。
会是谁呢?
白雒煜一时之间想不出来,还是先去休息。
小二很快送来了热水,他将剑放在浴桶边,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里。
本以为,自己保管教主的信物,将信物归还,便算是还清了恩情,可是自己儿子居然是现任教主的徒弟,还被她救了,还害死她一次。这真是玉玦楼的命啊。一代一代,与圣月教纠缠不清。
四君、砚冬、纸春、现在他,都去了苗疆。
白雒煜没有泡多久,大约泡了半柱香的时间就起身。再泡下去就要在浴桶里睡着了。
还是先去睡一会儿,白雒煜拿着剑,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
“雒煜,雒煜。”白雒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那个身穿一身暗红衣衫的女子,白雒煜一下子惊醒了:“淑儿!”
林淑儿的声音有些飘忽:“快醒醒,雒煜,雒煜。”
“什么意思?”白雒煜追过去问,“淑儿!”
“快醒醒!雒煜!”林淑儿的声音越发焦急。
白雒煜停下脚步:“淑儿——”他脑子总算清醒许多,淑儿已经死去多时了。
那暗红衣衫的女子身影越发模糊:“雒煜,快醒醒!”
白雒煜努力保持着涣散的神智,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他贴身存放的圣月教主的信物,滚烫地炙烤着他。
苗疆。
落月圣殿。
落月教主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吐出一口血。
一个被堵上了嘴切开了手腕脚腕的少女正躺在她身前,殿内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教主。”一旁侍奉的婢女递上温热的毛巾,与温盐水。
“拖下去吧,没用了。”落月教主冷冷地说。
“是。”婢女朝殿外摆了摆手。
立刻有人上前,拖走了鲜血横流的少女,另外几人用茶水擦拭干净地上的血迹,又用清水擦拭一遍,最后点上了味道浓烈的香薰。
“兰辛,最近的这些苗疆人资质远不如从前了。”教主用温盐水漱了口,慢慢地说。
那叫兰辛的婢女忙说:“婢女会督促下人去甄选些资质更好的人。”
落月教主说:“千鹤和千机都帮我传唤来。”
“是。”兰辛出去吩咐了。
落月教主似是有些困乏,闭上了眼睛。
她体内气血翻涌,第一次遇到如此强烈的反抗,似乎有什么在抵制她的入梦之术。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得借助他人的躯壳来施展,还是费劲。
只是那白雒煜的梦境,有些令她在意。许明山说过,要盯紧这个人。她这些年来,多次尝试入此人的梦境,但每次都会遭到反噬。这次尤为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