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府。
京畿中最没有世家贵族般豪气的府邸,当属这统领府了。
从庭院到内室,一应玩器俱无,全然不见任何珍贵瓷器,玻璃盏、玛瑙樽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沐青易问:“二姐姐,你可是不喜欢珍玩玉器?怎的府中这些玩意儿一件也不留?”
沐青屏道:“倒不是不喜欢,只是我素来善习长鞭,前些年就因在家中舞鞭,砸了好些珍玩,便是再富贵的人家,也没听过拿贵重器具练功夫的。后来我便命人将那些个易碎的瓷盏瓶器全收起来了。”
走到韩城的书房门口,卢攸宁站住步子,道:“有些话,我需问问二姐和韩统领。”
“十二郎有话不妨直说。”沐青屏本想命人挪几张藤椅来,但被卢攸宁却了。
他走到房门口,稍稍提了些音量,问:“韩统领和二姐是如何知晓昨夜我和小五会遇袭?”
房内久久未曾传出动静,沐青屏道:“我们是接到消息赶去的?”
“接到谁的消息?”
房中传出一个声音,是韩城,“中郎将。”
沐青易惊讶:“大哥?他怎会知晓……”
隔着门纱,看到韩城的身影站起来,走到门前,将门推开,只见他有些站不稳,沐青屏忙进去扶住他。
身负大内安危,擅离职守,按律当领一百军棍。
卢攸宁将事先带来的红香膏递上去,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沐青屏接过膏药,将韩城扶进房,沐青易和卢攸宁非府亲,不得踏入禁足者之室,只得站在门外。
只见沐青屏以热水和开药膏,又以竹篾轻轻将药上到韩城的后背,若是寻常者,这一百军棍下去,怕是早就不中用了。
沐青易心中很不是滋味,二姐夫两次获刑,皆因自己而起,她道:“二姐夫,都是我的错,若非我们……”
“小五你不必自责,”韩城费力地摆了摆手,“此番若非李闱那厮,我们也不至于如此。”
“李闱?可是韩统领麾下的那名副将?”卢攸宁问。
“正是。”
“上回出征乌桓,我未将他一并带上,这厮当是疑我了,”韩城忍着痛让青屏上完药,方站起身,“小五可还记得,当初你同大哥说,李闱似有通靺鞨人之嫌?”
“自然记得,”沐青易道,“莫不是昨夜所遭之袭,也是……”
“起先我还只是存了疑影,然此番获罪,我便更笃定了。”
“李闱为我副使,宫门下钥后,需我与他共同出具的文书方可开门,我夜半出宫,除他便只有看守宫门的侍卫知晓,只是我并未向他说明我因何出宫,今晨才一进宫门,他便问我‘十二郎和五小姐可大安’之言,随后今上便宣我入宫,定谳罪名。”
卢攸宁微眯起了眼睛,半晌又问:“二姐,是谁向你说,韩统领获罪出自我之口?”
这话倒问得沐青屏有些难为情,方才她不分青红皂白进了卢府便是一顿斥责,现下看来属实是自己鲁莽了。
“我此问并非责怪之意,”卢攸宁亦觉察到沐青屏的神色,“可是邺王身边的李杰?”
沐青屏道,“倒不是李杰,晨起听闻韩郎获罪,急着进宫分辨,经过正阳宫门口时,方听到小婢子们说起此事,口中皆言,是十二郎你……”
韩城道:“多半是李杰事先安排在此处,故意让你听到的。”
卢攸宁思虑了一刻,缓缓道:“李闱这个人,怕是不能留了。”
“不可,”韩城忙阻止,“此番通报我擅离职守,多半也是李闱做的,我前脚才被罚了官,后脚李闱若是就出了事,众家自然会将这顶帽子扣在我头上。”
“现在自然是动不得他,”卢攸宁转向庭院中,捡了个石凳子坐下,“不但不能让他出事,还要好生留着他。”
韩城在里间叹气道:“当初郎将提醒我时,我并未十分将此事放在心上,未曾想到,此人行事周全狠辣,是我大意了。”
沐青易突然问:“先前我曾听大哥说李杰在邺王跟前很受重用,此番事,可跟这位皇子有关?”
一席话说得卢攸宁和韩城同时看向她,沐青易被看得有些没底气,小声道:“我,我说错了么?”
“李闱暗通靺鞨人,朝廷同靺鞨人交战多年,邺王应当不会糊涂至此。”韩城道。
晚上,沐青易想去看看大哥,她大婚当天,听说这个大哥可是借着醉酒,哭了好一大通。
卢攸宁被皇妃召进了宫,他将小五送进了郎将府便告辞了。
“小五,怎的成婚没几日,眼下黑了这么大一圈,可是没休息好?”
沐青易听着大哥这般说,忙伸手在眼下抹了两把,道:“成亲太累了,早知便不成亲了。”
忻言抱着孩子出来,笑道:“可是胡说了,都成婚了还说这般孩子话。”
沐青易看着襁褓中的小侄子,忍不住过去逗弄,说:“十几年都是这般性子,才成婚两日,如何能改得过来。”
“来日小五也有了孩子,便不会这般说了。”
沐青易停止了逗弄孩子的动作,脸上有些羞态,道:“嫂嫂你在说什么呢!”
沐青城可是难得见到自己的小妹妹有这般儿女羞态,道:“哟,小五怎的还害羞了,你和十二郎都成亲了,有孩子不是常事?”
“你怎的不去催催我的三位姐姐,”沐青易道,“她们都还未曾生孩子,怎的就说起我来了?”
“自然是都要催的,”沐青城笑道,“你们四个妹妹啊,什么时候我都放心不下。”
沐青易纳闷自己的三个姐姐成婚这许久,如何膝下一直无子?
她正要开口问此事,襁褓里的孩子忽然哭起来了,忻言忙道:“他定然是饿了,我且先把孩子抱下去,小五你坐。”
沐青易道:“嫂子你不用管我,我随意惯了。”
待到忻言将孩子抱下去了,沐青易问及近日之事:“二姐夫之事,你可知晓了?”
“此事已在京畿传开,我如何不知晓。”
“二姐夫皆是为了救我和十二哥哥,才被皇上降罪的,大哥可能想想法子?”
“他是因着擅离职守之罪,才被今上亲自下令降官,任谁也帮不了,”沐青城叹气,“只是这一百军棍,实在有些……”
“大哥,你是如何知晓,昨夜我和十二哥哥会遇袭?”
“自你跟我说李闱有暗通靺鞨人之嫌后,我便命人密切注意他的举动,昨夜手下来报,李闱向韩城告假去了城外,见了几个中原扮相的人,虽是中原扮相,口音却一点也不像,我的手下听闻李闱口中提到了卢府,我料想应当有动作,便向韩统领说了此事。”
沐青易疑惑:“奇怪,我和十二哥哥是瞒着府中一众悄悄出的门,便是卢家的两位长辈也不知道,李闱是如何知道的?”
“只怕是,你跟十二郎身边有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