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堂之上,中书令卫炳申向今上提出立储之议,本以为今上会震怒,但今上不但不怒,还命我等尽抒己见,立长立幼之说颇多,吵嚷了一个早晨,却未见什么成果。”
沐青易不曾想到,卢家的两父子竟就这般当着自己的面,谈起朝政之事,她道:“父亲,不然我先出去,你们……”
卢卓遥摆手道:“不必,你既已是十二郎的夫人,我卢家之事,亦不必瞒你。”
之前沐青易也曾多少听过,卢家在储位属谁上,并不站皇长子或是皇三子任意一派,这一政见同将军府一致,沐忠平亦曾叮嘱过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要搅进夺嫡的乱涡中。
夺嫡?虽然皇后和皇妃总暗自较劲,可是邺王和他的弟弟,却是手足情深得紧,他当真会为了皇位,伤害自己的弟弟么?
沐青易尚未见过皇妃娘娘膝下的皇三子,听闻其天赋异禀,文才武略并不在他哥哥之下,且难得的是,这位三皇子仁义天下,若来日成了皇帝,必是一位仁君。
卢攸宁问:“父亲,那今上的意思……”
“今上对众大臣之意,未置可否,”卢卓遥道,“前两年,今上还因着有人在朝堂上提了立国本之意,龙颜大怒,如今的态度,却是大相径庭,圣意难测啊!”
卢攸宁将折子放回父亲面前,道:“今上这般放任众臣议储,正可知晓两位皇子在朝中的势力如何,那些明确了立场的朝臣暂可搁置,像咱们卢府,还有将军沐府,如今才正是立于危墙之中者。”
卢卓遥对儿子的一番观点表示赞许,他闭上眼睛,点头道:“十二郎所言正是,卢府虽是皇商之家,我亦位封光禄大夫,外人瞧着我们卢府,位极人臣,实则不然呐!”
沐青易不甚明白,光禄大夫一职,究竟所掌何事,她轻轻扯了一下卢攸宁的袖子,问:“十二哥哥,父亲的职位,是做什么的?”
卢攸宁有些意外,小五竟然不知,然终是替她解释道:“光禄大夫为我朝从一品官职,掌议论之官,行监察百官言行之职。”
听十二郎说起来,似乎这是个职权很高的官位,然他接下来继道:“只是这光禄大夫一职,并无实权。”
卢卓遥起身,向窗外看去,“光禄大夫一职,本是今上瞧着卢府是外戚之故才封的,十二郎的母亲和当今皇妃娘娘是亲姊妹,我卢府多年来为亦为皇家尽心力,皇上体谅卢府,方才封我为从一品光禄大夫。”
“这些年来,我谨小慎微,便是十二郎的母亲入宫见皇妃娘娘,亦不敢做多逗留,生怕给人拿了话柄,只是如今三皇子和皇长子都成了皇位的候选之人,卢府若是在这件事上,悖了今上之意,将会带来灭顶之灾啊!”
“可是,”沐青易问道,“如今便是我们持中立意见,也并不见得安稳,是么?”
卢攸宁点头,道:“正是,立于危墙之下,或安或灾,然若与危墙同立当中,便只能同危墙一并倒塌。”
沐青易试探性地问了卢卓遥一句,“父亲,若是你,你会选择哪位皇子?”
卢卓遥听到小五这话,将目光转向她,道:“今上意中何人,我一如今上之意。”
出得书房门来,沐青易仔细想着方才父亲的话,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嘛!
十二郎看着一直思索却不得果的小五,道:“朝堂之事,原本不应让你涉及过多,只是此番重臣议论储之事,沐将军亦难逃脱,不过将军做人做官,都通透明白,想来不会遭此波及。”
这话当然是说来安慰沐青易的,沐忠平为当朝大司马,掌兵部数权,三军尽为其所辖,换句话说,无论是邺王还是三皇子,甚至是其他皇子,若是得了沐将军支持,必得皇位。
这些年来,皇帝亲掌沐家女儿的招亲事宜,明着是为沐家亲挑贤婿,其实为的是削散沐家的军势。
宰相府的赵文懿,官至三代,皆是一水的文官出身,如今赵文懿的父亲赵相年事已高,皇帝封其为国公,照样是位高权轻,手中并无甚实权;
再说韩城,其为中军将军总统宿卫,掌宫内羽林卫,本是有着几分兵权在手,然昨日不知为何,皇帝竟下令撤去其总统领之职,这是今日小五睡着后,华离从外面带来的消息;
沐青秋的夫君就更不必说了,宋苍风的江湖势力不小,在朝中却无一分根基。
“十二哥哥!”沐青易不知在卢攸宁耳边喊了多少句,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我喊你半天了,”沐青易嗔怪道,“今日二姐姐和姐夫不是要来么?天都黑了,怎么还不见来?”
卢攸宁并不打算将韩城被降职的事告诉小五,唯恐她担心,只道:“许是,昨日同我们一样,劳碌了一夜,白日间睡过了,也未可知。”
“你若是说二姐姐睡过了,我或还觉得有理,然我那位二姐夫可是禁军统领,他若是睡过了,岂非无人戍守皇宫了?”
“小五思虑得周全。”卢攸宁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走心。
“十二哥哥,你在想什么呢?”便是沐青易也察觉出,十二郎的心绪有些不宁。
“没想什么,不过是……”
外面门子来报:沐青屏来了。
沐青易连忙让人请进来,却见沐青屏一脸急态,进门便问:“十二郎你这般行径到底是何意思?”
这一问,让卢攸宁十分不解,他虽得晓韩城被今上降职,却也并不知为何被降职,只问:“青屏姐,此话何意?”
“昨夜韩郎冒擅离职守之险,同我前去解救你和小五,怎的你翻脸便遣人去告发韩郎,他如今被今上以渎职之罪降职,你说说,你这般行径可是十分的不仗义!”
沐青易从头到尾都跟卢攸宁在一处,自然知晓他是冤枉的,忙站出来道:“二姐姐,你可是误会十二哥哥了,我们昨夜熬了一晚,今晨一回来便休息去了,将近傍晚才起床的,他如何差人去告发姐夫。”
沐青屏不过是有气无处撒,故而方才一进门才这么气冲冲的,并非当真怀疑十二郎,此刻她的气也消了大半,只问:“你们昨夜到底是去何处了?”
“我……”
沐青易正要说,却被十二郎打断道:“青屏姐,你说方才韩统领是以渎职罪被降职的?”
“是。”
“他现在人在何处?”
“今上命令他在家紧闭半月思过,任何人不得相见。”
“我能同他谈谈么?”卢攸宁又强调,“隔着门便行。”
“那你们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