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食言,不知过了多久,当我被浊气闷得几乎昏厥时,耳边传来一片倒塌声,身钱的土壁裂开了,一道光束从中蹿处,望着光束中跳出来的人影,我有些迷糊了,只感觉被人扶了起来,接着便是一股清淡的药香,怎么忘了?他临走时在我手心里塞了只药袋。
烛火跳跃,满室的光影浮动,慢慢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剑?
“鬼谷苍秦拜过徐老先生,叨扰!”我正倚在他的怀中,几乎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
“你们师傅就是这么教导的,私闯民宅?”声音沙哑,像是有痰呛在嗓子里,说话间总会时不时地咳一下,一个老人正蹲在地上,头发灰白、凌乱,背影看起来瘦消不堪,正背对着我们收拾地上的剑。
他无言以对,只是咧嘴笑笑,见我醒来,扶我起身,三两步走到那老人跟前,想帮忙收拾地上的乱剑,却被老人一胳膊挥坐到地上,脸上却还洋溢着笑意。
“笑个屁!”老人忽然将手中的剑扔开,只留一把在手中,直指秦大哥的咽喉,“你瞧瞧,这些都还是没铸成的,被你这么一捣乱,现在全成废物了。”剑尖一挥,削掉秦大哥耳侧几根头发,“你们师徒几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臭小子,当年连你师傅那只老猿猴都没敢动我这剑池半下,你到好,全把它搅翻了。”从他的话中自然猜到了他的身份——铸剑师徐氏。
“既然徐剑辟世不辟道,老先生又何苦将这些剑埋没于地下?”绕剑起身。
“我呸!别想拿我的剑四处行凶杀人!”剑尖一指,“来来来,随便找把剑,我今天亲自把你给了结了,省得以后再跟我捣腾。”
“老先——”“生”字硬生生被逼了回去,剑光在烛火下一闪,直刺向秦大哥的咽喉。
我自认他不会不敌这个“徐氏”老爷子,怎奈他只一味闪躲,根本不去捡地上的剑,眼看着被逼到了死角还不还手,我就有点急了。胡乱从土壁上摘下一把剑,因为没料到剑这么重,一失手差点被剑身坠倒,废了半天劲才将剑拔出来,本想抛给秦大哥,没想到那徐氏竟倏得一下闪到了我身前,吓得我急忙抱剑后退两步。
刚才这徐氏一直背对着,没看清他的长相,如今看到不免讶异,他……看上去更像个女人,并不显老,顶多不过五十多岁,根本与那苍老沙哑的声音不匹配。
“拿过来!”指着我怀中的剑。
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看怀中这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并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不过既然他连秦大哥都不理,特地跑来跟我要这把剑,显然这剑对他很重要,于是摇头,将剑置于身后。
“小丫头!”伸手来取。
他这一动手反倒促使秦大哥还手,一个箭步挡在我身前,匆忙之间我将手中的剑递给他,两剑相接,火花四溅……
临身手,徐老爷子确实不是秦大哥的对手,起码力气不敌,十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秦大哥却显得很轻松,毕竟还年轻,精力十足,似乎是有意给对方时间休息,低眼看了看手上那把铁剑,“第九?”读出剑柄上的刻字。
我手上正好还握着剑鞘,他一读,我自然也低头看了剑鞘一眼,仔细看,剑鞘口上以赵字刻着“辟邪”二字,字下方还镂刻着一只两角的辟邪图案。
“小子,你到底想做什么?”徐氏剑主地,似乎不再想动手。
秦大哥也将剑收回到我怀中的剑鞘里,“今日只是陪二师兄来拜见老先生。”
“为了看我,就捣毁了我一池的好剑?”
“晚辈救人心切,一时鲁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取回我怀中的剑,递还过去,“徐剑向来不配鞘,这把剑的配了鞘,可见定然不凡,恕晚辈擅动。”
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为什么老爷子见我拿这把剑会这么着急上火急的
老爷子瞥了一眼他手上的剑,并没有伸手收回,“既已出鞘,我再收回来又有什么用?!叹口气,扔掉手上的剑,一屁股坐到剑池旁的木架子上,瞅了瞅我们俩,拍拍身旁的木板,“小子,过来坐,你——”指着我,“把那剑拿开,别碍我的眼。”
我暗想这老爷子怕是觉得我比这把剑更碍眼吧,毕竟我从墙上取下来的。
上前接了剑抱在怀里,躲到秦大哥身旁,正好借他挡住老爷子的视线。
“小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老秦人吧?”喘息不定。
迟疑一下,秦大哥微微点头。原来他真得是武秦人,我并没猜错。
老爷子笑呵呵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他,停了半天不说话,直等喘息平歇才开口,“当年你师傅收你入门时,我就在老鬼的那猴谷里,不过当时我蒙着脸,怕是你也不记得。”清了清喉咙。
“晚辈还记得,不过——一直以为那是位蒙面女子。”话一出,得了老爷子一记脑瓜呗,我在一旁想笑却不敢笑,怎么说也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大男人,被人这么打似乎有些丢脸。
“你可知道,为何你师傅始终不愿意指点你的拳脚功夫,而只要你那二师兄教你?”
闷声不语,半刻后才摇头。
老爷子起身,踱了几步回头,“当年还是我劝他不可教你拳脚功夫,知道为什么吗?”背过身,望着剑池自问自答,“我虽一生铸剑,但却深知杀气源自人心,而非剑柄,你戾气太浓,杀气太重,试想一个五岁幼童的眼神能让一个大人害怕,若再教你拳脚功夫……所以我劝过他,在你眼中戾气未消之前,不可教你伤人之器。”回身,“如今看,那“老猿猴”还真听了我的话,你这身拳脚功夫绝对不敌你那二师兄。”笑呵呵的在剑池旁来回踱着步子,“前些日子,你那两个师兄来见我,说是想借我铸剑之力,为韩军炼造兵器。”弯身捡起地上的铁剑,“你那大师兄说,‘只待时机,他能再让韩国成为六国之霸’。”说罢直视秦大哥,“我想知道你怎么想?”
淡淡一勾唇角,“大师兄向来说到做到,我相信他。”
老爷子捋须大笑,“我是问你有没有如此的雄心壮志!”
与老爷子对视良久,最后竟呵呵笑了出来,“无国无家,无牵无挂,无忧无虑,人生如此,岂不逍遥?”
老爷子面带微笑,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此看来三个人中就你最没出息。”扔掉手中的铁剑,“也罢,我也该启程了,不能再跟你们这些小辈玩这些孩童的游戏。”看看剑池里横七竖八的剑,“这些个不成材的东西就算是抵了那只千年参了。”看看我们俩,“走吧,一旦你那个二师兄找到了屋里那块磁石,咱们就真要被埋到这里了。”
出去后才得知偌大的徐家宅院其实就是由一些大小不等的磁石控制,也就难怪杜莹儿怀中的那把铁剑会四处乱飞,估计就是磁石的原因。院子地下的地道则是由两个椭圆形坑道交叉而成,两个椭圆中间又套有同心小圆,小圆的顶部就是台榭,而两个小圆则分别为剑池、铸剑炉,傍晚听到的那些呼隆隆的塌陷声就是铸剑炉被毁坏的声响。
剑池的出口在后院的墙角,出口处四周都植了灌木,灌木上的藤蔓均已干枯,夜风一吹,哗啦啦直响。
抬头仰望星辰满天,夜色已深。
秋风迎面吹来,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时徐老爷子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丫头,能封住剑的鞘只有一个,你要帮他保存好了。”等我回身答应时,老爷子已经反身绕过了灌木丛,消失在夜色之中。
“大哥。”三两步跟上秦大哥的脚步,“老先生走了。”
他回头望了望,“嗯,先去找二师兄他们。”
“老先生刚刚说——”没说完便被他的话打断。
“我听到了。”夜色幽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总觉得与老爷子那番对话之后,他像是心事重重,尽管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想了很久,很想跟他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及怎么说。紧紧抱着怀中的那把辟邪铁剑兀自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