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凨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了。
他死死凝着门外,他多么希望门外的人被他父亲的诚心所打动,那扇门能打开来啊!
然而门从外面打开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寄希望刽子手能网开一面,这种事本身就如缘木求鱼一样荒唐。
大门非但没开,门缝却突然捅进来一柄明晃晃的剑,在院里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攮入老汉身体,拔出来剑刃沾满鲜血,滴滴落下,溅起卑微的血花儿。
老汉眼神迷茫又吃惊,赢弱的身体不甘的向一旁歪去,生机从身体上缓缓流逝。
流凨瞪大双眼,张着嘴巴,嘴唇上下颤动,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内心被绝望恐惧愤怒痛苦的阴霾所笼罩,他的眼睛被烟雾火光泪水黑夜所覆盖。
“老头子,老头子!”他母亲机械的朝前走去,脚下一滑被燃着的火油滑倒,身子一翻滚,沾满火苗,然而她浑不在意,向前爬去,“老头子,你怎么了老头子。”
火苗顺着她的衣衫烧到了她的皮肤,燎了她的白发,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她匍匐到他身边,紧紧搂住他,企图用身上的火焰,温暖那具渐凉的身体。
“老头子啊!老头子啊!你醒醒啊!”她嘴角抽搐,泪水连连,但是伴随了她三十年的老头子的生命在她怀中永远定格。
“啊...”她大声呼号,心中的伤痛,火烧的灼痛,绝望的哀痛,在这一声呼喊中尽情释放。
然而有人不愿她释放,那柄杀人的剑再捅,毫无二致结果了她卑微的生命。
“妈!”流凨的意识在他母亲遇害的那一瞬间终于清醒了过来。
此时房屋已经燃了起来,院子里几乎没了可以立脚的地方,到处是火苗,到处是烟雾,他被呛得大声咳嗽。
然而他没有上前,因为已经过不去了,脚畔处处是半人高的火蛇,除非他想更快去死,但是他还不想死,至少不想被那柄无情的剑攮死。
但是他一定会死,在这种环境下无人可以脱身。
在死前,除了感受痛苦他应该做点什么。
他先凝望着大门,门外是无数虎视眈眈的未知可怕存在,他冲出去没有任何意义,有百分百的可能,出门即死,尸体被扔回来。
他看向着火的房子,“哐啷”房子顶坍塌,椽木窜着三尺长的火苗,横七竖八散落了一地。
他又看向火苗齐腰如海的庭院,也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了看天,那一弯皎洁的明月已经隐去了身影,夜空一片漆黑。
漆黑的夜色里,逼仄园中熊熊燃起来的火焰,好像夜空中的一颗星,并不是最亮的一颗,但也闪着独有的光明。
火焰越烧越旺,空气越来越烫,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爱少。
忽然,一抹空明在他脑海之中闪过,冥冥之中,似有天意,指引者他做出最后的抉择。
他猛然吸了一口气,灼热的空气,混着烟雾,呛得嗓子火辣辣的痛,就像吃了一包最辣的辣条一样。
他几乎以不可能的大毅力克服了膈肌的上下颤动,也就是咳嗽的欲望,仰面朝天,如饿狼啸月,天狗啸日,大白鹅曲项向天歌。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要用它来寻找光明!”
“光明不灭,我心永存!”
“哪里有黑暗,哪里就会有光明!”
...
声音坚定嘹亮,荡去空中,响彻黑夜!
周围的邻居在睡梦中,被他惊醒,他们听到的最频繁的词汇就是光明二字。
有一个三岁小孩,揉搓着惺忪睡眼,问她将将醒来的母亲,“妈,什么是光明?”
他母亲摸着他的小脑袋,柔声说:“你快些长大,可以去做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光明啊!”
“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小孩挠着自己头想了半天,恍然说道,“妈!我知道了,原来自由就是光明啊!”
小孩的母亲欣慰的点了点头,困意全无,做起身来,说道:“光明呀无所不包,你看早晨的太阳是光明,初放的鲜花是光明,连正在长大的你都是光明呢...”
...
柳逸凡赶到的时候,火苗已经熄灭了大半,剩下几株,蔫蔫烧着,苟延残喘。
房顶全部坍塌,唯独剩下两道用来担横向承重梁的三角形承重墙...
院落四周绕着一群围观者,对着走水的房舍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哎呀,好惨啊!我在家里听见院落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喔!”一人叹道。
“啊,是啊,先是一个女人嚎叫,应该是老太太...”另一人也说。
“再没有别人的声音了吗?”旁边第三个人问道。
“有啊,后来就听一个小伙子的声音,在大声喊着光明呢!”第四个人说道。
“光明啊...”一群人陷入役思,再不作声。
柳逸凡抬脚踢翻烧得发黑的大门,先看到的是两具拥抱在一起的焦灰尸体。
再往里走,庭院正中有一具尸体,身上衣着融化紧紧贴在体表,裸露的皮肤水分和油脂被烤干,呈灰褐色,泛着油光,它跪在地上仰面朝前,似乎在啸天,又似乎在问天。
赵子茹见柳逸凡静默无声,借着跳动的火光,偷眼看向他。
见他映着火的脸色涨得通红,额头血管高高鼓起,双眸似乎要射出火来。
手臂因为心中情绪太过澎湃,从而不停颤抖着,拳头紧紧攥着几乎要攥出血来!
更诡异的是,他周身萦绕着一股黑烟,且越聚越多。
赵子茹怕他走火入魔,连忙伸手去拉他的手。
还没有拉上,柳逸凡霍然转身,朝着门口飞奔而去。
“柳逸凡,你干什么!”赵子茹大惊。
“我去平了青城派苍山分舵!”他头也不回,大步向前。
忽然感觉身子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赵子茹声音带着哭腔从身后传来,“柳逸凡,你先别去!”
他顿住脚步,侧脸问道:“为什么?难道流凨小兄弟能白白牺牲吗?”
看人闹的人群还没有散去,他们此时已经将焦点从失火的人家转移到柳赵二人身上。
赵子茹对投向她的目光毫不在乎,清秀的脸庞紧紧贴着他的脊梁,眼泪扑簌簌落下。
“柳逸凡,此时你满腔怒火,去了苍山分舵之后,除了杀死几个不知内情的人,徒增杀孽,再无任何意义。况且,一旦你这么做了,卿尘姐姐派你来的目的正适得其反了,你是那么一个高瞻远瞩的人,不要被愤怒蒙蔽了双眼啊!先冷静下来好不好?”
“那么我该怎么做!”柳逸凡声音冰冷却并不再执意杀人了。
赵子茹语气稍微缓和一点,声音温柔了一分,抱着柳逸凡的胳膊却更紧了一些,“柳逸凡,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是我觉得这件事发生的太过蹊跷,咱们何不交给苍山青城派来处理,他们如果没办法给你个交代,到时候你就是率大军压境也有理有据!”
柳逸凡一听这话有几分道理,抬起小臂用手攥住赵子茹的双手,稍微用力向两侧掰开,慢慢转身迎上了那对泪汪汪的杏眼。
片刻静默之后,他竟然笑了,“妹妹,说得有理,走!”他牵着要离开。
“去哪里?”赵子茹问道。
“去找张作要个说法!”
两人牵手消失在人群中。
“切!”
一群人发出不齿的吁声,本来以为一个女人哭着从后面抱住一个男人,就一定会发生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呢,谁想到草草收场,他们对于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人群散去之后,一个阴暗偏僻的巷口,出现一队人马,如果柳逸凡在这里就会一定会认出来,这是任沃型,琅岐永安宫宫主。
他第一时间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记录在信笺之上,通过飞鸽传书传走,飞鸽不久便飞到琅岐。
承乾宫宫主东条英拿着信笺,狂笑一声,“想不到我那妹夫身边的女子,一个比一个优秀呢!此计环环相扣,密不透风,引人入胜,几近成功,却败在一个女人身上啊!”
他将信纸朝前一仍,被一名年长之人捡起,他碾平还未来得及看,又听东条宫主道:“你的好女儿啊!”
原来和他一起的是赵子茹的亲生父亲,也是东条英不日举兵讨伐紫泥的军师。
老赵捻着微微发白的胡须,颔首道:“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啊,我女儿这么优秀整个渭城确实也只有贵妹夫将将能配得上!”
“老赵,你滚一边去啊!”东条英半开玩笑的道。
此人轻易不开玩笑,此时竟然会半开玩笑,老赵在他心目中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哎,可惜啊,我听说蜀山有个家伙貌似已经成了她的姘头,要不要我出手处理了?”东条英说。
老赵放下信笺,停下捋胡子的手,思虑片刻说道:“还是算了吧,年轻人之间的事情还是交由他们自己去处理的好,何况我听说那孩子是未来蜀山掌门呢!”
“呵呵呵...赵老爷还是看中了他这一层身份啊!”东条英笑着道。
“哪里像你妹那样的,有一个疼爱她的哥哥在后面保护她,子茹能找一个男人做后盾,自然也是极好的!”老赵笑呵呵道。
“有个料事如神的父亲保护还不够啊,话说回来,在渭城那边,对于我妹的守护,说来还真是有些惭愧!”
想起自己收集到的渌淇数次被金双汇暗杀的情报,他后怕不已,“渌淇天生善良,遇到那么多事都自己一个人扛下了,怕我知道迁怒渭城…”
他自言自语完,便不再作声,静静想他妹妹去了。
此时,渌淇正和卿尘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