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再次回到地底已是半夜,一手拿着一壶苍山二渠,一步一口,腰间酒葫芦跟着他一摇二晃,无人知晓他走了多少步,亦无人知晓他喝了多少口。
师妹快步上前,翻手打掉师兄手中余酒,愁眉锁眼道:“你打算随了她去了对不对!”
师兄在脸前挥了挥手,不知道是要赶走自己呼出的酒气,还是要赶走女子说出来的话,“生亦何哀,死亦何惧!”
女子眼中恚色一闪,尖声道:“好,想必这些酒还醉不死你,我便遂了你的意吧!”
话音一落,女子探身上前一掌劈出,掌前正是师兄的胸脯。
这时他酒意已有十分,内力鼓荡,酒意更渐渐涌将上来,双手飞舞,逼退身前师妹,师妹愁绪满怀,幽幽道:“你竟然敢打我,你竟然敢为了那个贱货打我!”
师兄本来因为姘头莫名冤死怒火中烧,又听这凶手毫不顾忌的辱骂更是火上浇油,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即缓步而前,衣袂飘飘,向着师妹攻去。
他这一招是成仙前的独门绝技,运仙力气与袖中,看似衣袂绵绵无力,实则敌人不慎便要重伤。
女子和他相处日久,对他的功法神通何能不知,见他不仅毫无歉意反而发起狠来,心下大恚。
玉手拈抉,祭起仙剑,洞中光彩瞬间湮没了空中的假太阳,正是把柳逸凡斩得绝望的那柄剑!
想不到在女子手中光华竟然胜如厮。
衣袖与宝剑相遇,“呼啦”空中飘起无数只灰色蝴蝶,竟是男子的衣袖被他师妹斩成无数片,翩翩飞起,又萧萧落下。
师兄大声喝彩道:“破军神剑,果然了得!”又起一掌,先前一招是以刚克刚,柔软的衣袖自然敌不过锋利的仙剑,然而这一次师兄走的却是以柔克刚的路子。
衣袖如一条揉绵的软蛇般缠绕在女子宝剑上,将整个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
女子有些气急,眉间一蹙,倒退三步,一拉一带间,用上七成法力。
师兄先前一只衣袖被女子斩成蝴蝶,依然赤裸了一半膀子,腋下也露出一片百花花的肌肤,一件完整的衣服三去其一,剩下一多半哪里还能经得住女子拖拽,女子这招竟然直接将衣服从他师兄身上拽了下来。
只见师兄光了膀子,露出如雪上身,模样甚是吸引人,卿尘眯着眼睛仔细的观摩,柳逸凡十分不满的瞥了她一眼。
男子出丑并不恼怒,伸出右臂手掌向前在空中做了一个托取得动作,一只玉箫出现在他的手里,日暮萧声动霄汉,山鸡起舞云零乱。
玉箫应该是男子的武器,背后一定有个美丽动人的故事,这个故事柳逸凡他们应该是不会知晓了。
玉箫不惧剑锋,流光闪烁间与女子拆了数招,地底瞬间荡起一阵又一阵的兵器交戈之声。
数千个气泡静立在空中,一片杉木笔直朝上,似有洁癖,树干光华无比,没有一根分支枝丫。空中太阳依旧明亮,杉木修长的叶面遮蔽了暖融融的旭日,叶荫描得地面一片暗影。
微风起,落叶飘,伤心人,情难熬。
白衣飘摇,剑光微寒,扎破水泡,刺穿空气,迎面刺向赤膀师兄。
师兄桃花眼微微一凝视,闪身而动,腰间酒壶可能装满了酒水,竟酒水的惯性使之在空中滞留片刻才跟上他主人身形。
白衣女子一刺不中,空中挽个剑花再刺!剑势收之不及,直直向前轰在岩壁之上,掩饰碎裂,地动山摇。
师兄朝里掠去,师妹握剑横向一扫,剑锋抵处,万千气泡碎裂开来,连空气甚至空间都一剑斩成两半,如湖中落石泛起涟漪,不过这涟漪却是夹杂着女子的绝情的气势,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
师兄再次躲开,然而他身后的数千杉木却躲不开,剑气过处,杉木无声而断。
“你不是想死吗?为什么还要躲?”女子呐喊,同时横竖各劈一剑,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两剑,这是一个剑阵,剑阵过处,无处可避。
“卿尘好好看,这柄剑竟是怎么用的!”柳逸凡出言提醒道。
卿尘景靓郑重点了点头。
女子亮剑劈出一个十字,那便是一整个平面,向前支持而去,冲着她的意中人,也是伤她心的臭男人,杀了过去。
师兄身上仅剩的裤子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地面所有落叶都被卷上天空,空中的五彩泡泡被两剑斩得一个不剩,破裂化为水雾,附着在枯枝落叶上,落叶和罡风把师兄包围,柳逸凡和渌淇已经难以分清师兄和落叶,找不出哪里是剑阵,哪里是剑阵之外。
但是师兄那里断然处于剑阵之内,他逃不开的。
既然躲不开,那何须再躲,挡下便是。
他竹笛横放身前,姆指小指相扶持,未令笛子柳摇金,虎口之间可容蛋,关节舒畅手又灵。
一曲《姑苏行》典雅而出,大风吹,落叶飞的景象瞬间不见,却而代之的是晨雾依稀、楼台亭阁、小桥流水的诱人画面。
凌冽的剑意一触到这温馨的江南水乡画,自行消溃。
“好一个以柔克刚啊!这一招妙极,妙极啊!”柳逸凡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拍手称快。
笛声渐消,漫空枝叶萧萧落下,现出师兄和师妹一对璧人。
“师妹,你哪里都好,就是脾气急躁了些,不知以后能否盖上一改?”师兄满头松针,依旧温文尔雅不失气度。
“这就是你移情别恋的理由?”白衣女子终究还是要问清楚原因的。
师兄微微叹气道:“婉儿,白饭虽好,也不能一直吃啊,何况还是吃了一千年。你愿意安于此地,不谙世事,而我真的做不到啊!你想想我们还可能在此处过第二个一千年,第三个一千年,想想也太可怕了,就算诗瑶不出现,还会有一个歌谣,诗歌,瑶诗出现的!”
女子闻此痛心疾首,质问道:“一千年前的海誓山盟你都忘记了吗?难道你不爱我了吗?对,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师兄斩钉截铁道:“爱!我爱你!”随后神色悲怆接着说,“可是时间已经把当初那份爱消磨的只剩下薄薄一层了...”
女子用遭受爱人背叛后那失魂落魄的大脑,粗略处理了一下刚刚听到的话,她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男人果然是不爱她。
于是,她愤怒,她呐喊,她肝肠寸断,她睚眦俱裂,她满腔怒火,她要刺死他,一定要刺死他!
她右手握剑,左手指月,曾经的她左手指着月右手取红线,祈求月老赐下他和她如愿的情缘;而如今她左手指着月,右手握着剑,她要将这份感情在剑刺出之时全部收回心间。
剑上光华再一次闪现,破军如水中旋涡,恣意吸收着空中天地元气,剑光越来越盛,超过了太阳,超过了十个太阳,柳逸凡和卿尘再也难以看清乃一女子的动作。
然而,赤膀的师兄是看得清的,他的手握了一下腰间酒壶,却又缓缓松开。
他累了,逃避的累了,他不想再躲了,那就让自己漫长的生命随着这一剑画上一个并不过不美满的句号吧。
女子随剑化作夜空中最亮的星,直刺师兄的胸膛。
“噗”什么东西被一剑贯穿了的声音蓦然响起,在破军恢弘的气势下,这声音是那么微不足道,就像在浩瀚的空中某一颗不起眼的星辰悄然湮灭。
但是这声音又是这般突兀又有力量,以至于令白衣女子都松开了她握剑的双手。
然而那把剑并没有掉落在地上,因为它插在她师兄的胸口。
师兄雪白的胸膛插着一把剑,剑尖穿过皮肤路过心脏最后从后背透了出来。
他嘴角流出一缕血水,却含着笑意,浑身如绵说道:“师妹,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你可满意?你可满意?你可满意?”这话在她脑海中来回萦绕,挥之不去。
她呆呆的看着对方,看着他渐渐消逝的生机,呢喃道:“你为什么不躲,你明明躲得开,你连腰间的葫芦都没用!”
如果呢喃能阻止一个人死亡的话,那么这世间应该不会再有私人。
“噗通!”师兄高大又白皙的身体倒了下去,他就这样走了,走的很安详。
洞中最阴暗的角落,先爬出来一只蟑螂,随后爬出来一个人,仔细看去原来是诗瑶,她刚才应该是被她施法定住,但是将场内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也许看地不真切,但是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爱人死了,她却是看得真真切切。
“你杀了华哥,你杀了华哥!”女子泪人一般朝着白衣女子又打又踢,师妹失神之际,被她踹了好多脚,直到诗瑶踹累了,她也不曾动摇过。
诗瑶见她不动,抽出插在他华哥身上的破军便朝着白衣女子刺去,破军是神兵怎肯助纣为虐,它不许她刺。
她无奈,心想:“既然杀不了你,我自杀总成了吧!”
双眼紧紧闭上,准备抹脖子随他华哥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衣女子竟在此时忽然回过神来,召回破军,诗瑶杀不人,又不能自杀,这令她更加悲痛!
“你个妖妇,屠我全村,还杀了华哥,现在我想死你都不让我死!你想做什么赶紧做!千刀万剐还是挖心掏肝?”
白衣女子并未理睬她,袖子一挥地心恢复原貌,树是树,泡泡是泡泡,石壁是石壁。
再一挥袖,带起一阵风,他师兄随风而逝,只余下一个葫芦。
她手指一勾葫芦便出现在自己怀中,做完这些事情,她才冷冷道:“你怀了他的骨肉,我不想他在人间断了后,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啊!”三人同时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