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庭方醒悟这里是陷阱,地面就陡然下陷,他一脚点在塌下去的石板上,借力反弹而起,落到上面边缘,再看向地坑,里面有四丈深,还有着一丈长密密麻麻的铁枪插在地面,寒光闪烁,凉透人心。
嘭!嘭!嘭!嘭······
这还没算完,殿里又响起了重物砸落的声音。
赵飞庭隔着重重纱帘环顾四周,殿沿门窗上降下厚重的铁门,顿时将方天殿封死。
只听又轰的一声。
方天殿上方色彩奇幻的琉璃封顶破碎,大量碎片宛如落雨纷花一般坠下,赵飞庭持剑展开一道屏障,将落向自己的碎片尽数扫开,再看上方,已成了铁板封顶。
这是打算将自己困死在这里。
赵飞庭怀疑还有机关,便没有妄动,耐心地观察着周围。
果不其然,头顶铁板的缝隙间渗漏出一滴滴的水。
赵飞庭靠近嗅了嗅,神色大变,渗漏出来的是火油!
他们要烧死自己!
赵飞庭呼吸不禁急促几分,铁板围殿,火烧赵飞庭,他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铁板赵飞庭,当真是道好菜!
火光从方天殿的缝隙里隐隐约约冒出,极为微弱。
但外面的人已确信里面燃起了熊熊大火。
乌邪得意万分,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放声大笑。赵飞庭也有今天!他感到极大的快意,断臂之仇缓缓在心头消散。烈焰焚身是多么大的痛苦,一想象到赵飞庭在火海里痛苦挣扎的模样,他心中的快意就越发浓烈。
“邪公子,要撤去四下的弓弩手吗?”旁边一人轻声询问。
方天殿外的围墙上,一名名手持劲弩的护卫全神戒备,乌二爷要杜绝一切可能,不给赵飞庭任何活命的机会。
乌邪沉吟半响,说道:“赵飞庭有一口剑,那口剑比我的飞刀更为锋利,你觉得赵飞庭有机会打破铁板闯出来吗?”
问话的人笑道:“这一点在制作铁板时便已想到,我们的铁板都是加厚加粗的,赵飞庭武功再高,也顶多刺个窟窿,绝对是闯不出来的。”
乌邪说道:“可他毕竟是赵飞庭,不是一般人。”
此刻乌邪反倒不自信起来,又说道:“你们在设计铁板围殿时有没有疏漏破绽?”
“没有。”问话的人信誓旦旦说道。
他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便在方天殿响起,一面铁板从方天殿里面向外倒下,赤焰烈芒从里面汹涌冒出。
赵飞庭颇为狼狈的立在铁板内侧,全身上下被火烤得滚烫。
他削断了这面铁板与屋顶机关间薄弱的铁链联系。这看起来的确不可思议,屋顶铁板落下时是与四周铁板严丝合缝的盖在一起,连一根头发丝都容不下,更不用说赵飞庭的剑。
而以赵飞庭的力气想要抬起盖顶的铁板又谈何容易,他只有一次机会,让铁板间稍微露出一道足以容纳剑尖的缝隙,让他划断铁链,再一脚踢出去。毕竟当压顶铁板再次落下,这面铁板照样会被固定在原位。
由是赵飞庭使出了浑身内力,将右臂都震伤,才艰难换来一丝机会。
这个时候他是左手握剑,他不是左撇子,左手剑自然不如右手剑更为得心应手。
“快放箭杀了他!”
乌邪看见赵飞庭异常恐慌,歇斯底里地大吼,浑身一片冰凉,没想到这样都能让赵飞庭逃出来。
他身后的弓弩手立刻扣动扳机放箭,其余三面墙上的弓弩手紧急跳下围墙,奔跑过来支援。
但一面墙上的弓箭实在有些稀少,赵飞庭左手舞剑成圆,把射来的弓箭尽数打散。
他凝视向下方广场上的乌邪,踏着发烫的铁板走出,背后冒着熊烈的火光,微微烤焦的乌发无声散落,如瀑散落在肩上。
“乌二爷在哪儿?”赵飞庭还是如此问道,但他这次没有等待回答,身体已如箭矢一般射出。
乌邪瞳孔倏地紧缩,连忙拉过刚才问话那人挡在身前。
可是为时已晚,赵飞庭一剑力气之大,直接连贯两人,他腕上用力一转,就在两人胸口上开了一个窟窿。
乌邪不甘地倒在地上,血如泉涌,他不敢相信赵飞庭会这般直接的杀掉自己。
周围簇拥的人吓得齐齐后退,面色发白。
“乌二爷在哪儿?”
赵飞庭又问了一遍,手上剑光转动,又是一人倒下。
一问杀一人,血水浸得剑锋发寒。
四周的人面面相觑,一人振臂呼道:“杀!”
众人没有出卖乌二爷的勇气,只能拼死在赵飞庭的剑下。
一场厮杀激烈展开,广场上的虎堡护卫齐齐围杀赵飞庭,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等到最后一人倒下,赵飞庭的发丝已被血液凝在了一起,他身上溅上了无数道血印,踉跄着站在一地死尸当中,胸膛剧烈起伏。他眯着眼睛环顾四周,看见广场边缘一个宫女瑟瑟发抖地提着宫灯立在那里,害怕到极致。
赵飞庭走向她,步履微微艰难,龙权剑上的血很快流干流尽,又恢复了明亮寒澈。
宫女浑身剧烈地发抖,宫灯不住摇晃,发着哭音说道:“请跟我来。”
赵飞庭点点头,说道:“带路。”
宫女慌忙转身,差点趔趄摔倒。
赵飞庭冷眼看着,不置一声。
宫女领着赵飞庭穿越回曲一般的走廊,来到一座竹亭雅轩。
亭子建在碧绿的水池上,一位白袍老者坐在马扎上,手握鱼竿,在这深夜里钓鱼。
“爷,人带到了。”宫女怯生生说道。
“你下去吧。”老者回道,眼神只顾着池里的鱼线。
宫女小心绕开赵飞庭,离开此处。
赵飞庭说道:“你就是乌二爷?”
老者淡淡一笑,说道:“怎么,不像吗?”
赵飞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也看向池面上的鱼线,说道:“深夜垂钓,乌二爷竟也有这种兴致。”
乌二爷说道:“我钓的不是鱼,而是心境,钓鱼可以让我心情平和,保持冷静,在这样一个喧嚣血腥的夜晚里平静无疑很重要。”
赵飞庭说道:“那么你现在可以不用钓了。”
乌二爷不置可否,说道:“乌邪死在你手上了?”
赵飞庭说道:“没错。”
乌二爷轻轻点头,说道:“赵飞庭,你的年龄比乌邪大不了多少,武功却远胜于他,作为我的继承人正好合适。若是你愿意成为我的继承人,那么我手下的生意就都将由你打点,到时候盐怎么卖,生意怎么做,都会由你做主。”
赵飞庭愕然,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说道:“自从我爹娘过世后,我便孑然一人,我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不愿意改变。”
乌二爷说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成为你的义父,到时我们便是一家人,在我这里不论女人还是财富,统统都不输给皇帝,你可以成为这里独一无二的神!”
“神?”赵飞庭嗤笑一声,说道:“我发现你不仅阴毒狠辣,还无比狂妄。”
乌二爷不以为意,说道:“掌握别人生死,操纵别人人生,一言可决一人富贵贫穷,这样的人不是神,那什么是神?难道是庙里虚无缥缈的神像,与其供奉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倒不如来敬奉我。”
赵飞庭望着这一片天地,叹道:“看来长久蜗居在这虎堡已经让你觉得自己不可一世,狂妄无敌了。”
乌二爷淡淡笑道:“至少现在你的远非我对手,赵飞庭,同意我的意见吧。”
赵飞庭笑道:“若你真有信心击败我,今夜就不需要使用这么多算计,可见你心里也在怕,你怕自己年老力衰,不再复鼎盛之时。”
乌二爷大方承认,说道:“没错,我的确害怕自己武功倒退。但赵飞庭你要知道,你如今面对的并不只是我一个人,而是这个账本上所有的江湖势力和朝廷命官。”话罢,乌二爷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账本,随手放在了旁边的小茶几上。
赵飞庭盯着账本,说道:“这上面记录的是什么?”
乌二爷说道:“被我收买的朝廷官员和为我做事的江湖势力,想一想吧,赵飞庭,今日你就算赢了,拿走账本。难道当今皇帝还能有太祖皇帝的气魄将天下贪官污吏全部铲除的勇气?没用的,赵飞庭!你就算今日成功,但向草原贩盐的口子已经打开,组成这张巨大利益网的人或许会安分一时,可终究会有人重启它,继续从中牟利。这件事情朝廷已经无法根治!”
赵飞庭说道:“事在人为,倘若连试也不试,怎么能断定成功失败!”
“也就是说今夜你非与我过不去了吗,赵飞庭?”乌二爷沉声说道。
赵飞庭握紧了龙权剑,说道:“今夜能从这儿走出的只有一人。”
“你会后悔的赵飞庭,你一定会后悔的赵飞庭。”
乌二爷放下鱼竿,缓缓站起身。
这时赵飞庭才发现乌二爷身形是如此的佝偻矮小,他慢慢地转了过来,那是一张充满皱纹的脸,充斥着欲望与暴戾,掩藏在底下的却是深深的疲倦,这是一张被酒色掏空的脸,毫无精神,眸子都是空泛的。
赵飞庭突然间明白过来,这些年乌二爷的日子太安逸,安逸得他每日沉醉在酒色中不肯自拔,他已经忘记了危险,有这座虎堡在,还有谁能伤害到他。而被他收买的人太多,以至于令他觉得世间没有人是不能用钱说服的,如果不能,那便加上女人!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不能拿下赵飞庭,所以他慌了。
乌二爷枯瘦的手指从袖里夹出一枚飞刀,雪亮的飞刀。
但赵飞庭已不必看,他出手了,简单而直接,在乌二爷飞刀还没射出前,一剑将其钉死在地上。
乌二爷毫无还手之力。
“你会后悔的。”乌二爷苍白地盯着赵飞庭,至死也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