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何苦。
何苦,何苦,单念出来就是一腔咏叹。
有这样的名字的人,自然卑微。
被人丢在冰天雪地里只包裹了一条黑色的棉布,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青。饿了快一天还不忘冲围着的人笑。
这一笑,便感动了正从旁边路过的,一无所有的奶奶,她便拨开嬉笑的人群小心翼翼的把我搂在怀里。
她便一手拄着拐,一手抱着我和刚买来的米,深一脚浅一脚的回村。
路上不知摔了多少次,同村的也劝奶奶把我找个没人见的地方扔了。
可奶奶不肯。
后来听村里老人说,奶奶也是被太奶奶从个路口捡回来的,而奶奶的闺女嫁到了好远好远的城里,三年五载的也不见她来。
小时候,我是村里最灵动的孩子,让奶奶省了不少心。
比如说有挑担叫卖者经过我们村,贵族小孩都买了个红皮球。我们平民百姓便眼巴巴的看着。
可是,隔壁贵族小孩的红皮球掉我家东墙下的深沟里了,用棍子取不出来,用手够不到,一群小孩急得团团转。
我砍竹子回来,看见了便大声喊:“你们向里头撒尿,不就浮上来了吗?”
果然,很快就取出来了。
不过……第二天我掉深沟里了。
…………
往事不可追……
而现在我似乎除了名字,什么都没有。
哦不,还有把木剑,跟村头李大爷学了两招。李大爷看我和奶奶上山砍竹子费劲得很,便给我削了把木剑,还教了我两招防身的。
可木剑砍上两次竹子就有些钝,李大爷又跟村里人商量着,凑钱托铁匠想给我打个铁的,一拔出来就四射寒光,“削铁如泥”。
“削铁如泥”这个词还是村东头读书的老秀才教我的呢。老秀才知道奶奶没有钱让我随村里人在他那里上私塾,便默许了我在窗户纸外悄悄咪咪的偷听。后来冬天,他见我在门外裹着破破烂烂的棉衣,瘦骨嶙峋,脸惨白惨白的,手上生冻疮,见了他还立刻想站起来却因冻得肢体僵硬重重摔下。
他于心不忍,便许我进去旁听。
可后来老秀才的“之乎者也”还没有讲完,李大爷托铁匠给我打的铁剑也没有来到。
思念层层叠叠将我的心困住,在心上爬满细细碎碎的藤蔓,心寂寞又荒凉。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将满眼的泪花忍回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何苦,你没有故乡了。
何苦,你要坚强。
何苦,你要为奶奶,为李大爷,为老秀才……为所以关心你的村民,要一个说法,安抚他们在天之灵。
何苦,……
何苦,……
我起身背起微薄的行囊,走了好一阵子,才逢着一辆马车。
我用那陈旧的木剑拦住马车。
马急促的停下,银铃声慌乱,蹄子扬起滚滚的烟尘,有些迷眼。
“我去京城。”
走吧,何苦,带着丰富的自己,做削铁如泥的利剑。
何苦,你剑锋所指,无人可敌。
月光所照皆是故乡,双脚所踏皆是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