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狂风暴雨，第二天拉开窗帘，天空依旧被乌云笼罩，从地面上小小的水涡中泛起的轻微涟漪可以看出，仍然下着绵绵细雨。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杜絮颐和陆盛宇基本可以不用去学校了，而大多数人也是一样，除了考试，他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毕业汇演。
原本不打算出去的杜絮颐站在窗前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要去学校一趟。
“我去学校了，你就在家里吧！”杜絮颐顺手拿起雨衣，对刚走下来的陆盛宇说。
“嗯？你要骑车吗？”注意到杜絮颐的动作，陆盛宇快步走过去。
“需要去一下学校，汇演就在下个星期了，我要去看看准备工作进行的怎么样，还顺不顺利，有没有需要改进的。”杜絮颐弯下腰穿上鞋，拿起柜子上的钥匙就要出门。
“外面下雨，万一一会儿下的大了，骑车在路上不安全。”虽然嘴上这么说，陆盛宇还是拿过一件雨衣，把自己的车钥匙装进口袋，跟在杜絮颐身后，带上门。
杜絮颐穿雨衣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他。
“所以，我和你一起去。”不由分说，陆盛宇先一步去取了单车。
杜絮颐不置可否，继续把雨衣穿上。
刚出门没多久，陆盛宇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路上全是树木的残枝，前面的路被倒下的一株粗壮的大树拦住，无法通行。
所到之处都是被昨夜的狂风吹落的树叶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很多湿漉漉的纸箱与揉成一团的白纸，一切都被大自然的忽然一袭折磨的奄奄一息。
勤劳的环卫工人们看上去一早就收拾起这里的残败，背后的衣服都已经让汗水浸得湿透了。
杜絮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咔嚓——”一声，记录下了这个画面。
“我们，绕道吧！”杜絮颐一踩踏板，已掉转了方向。
呼吸，沉重，带着沙土的混沌。
一路上都是这样的，车流在沙土之间穿行，卷起了一层灰尘。
杜絮颐用手机记录下沿途的景象，用指尖轻轻抹去屏幕上的小雨滴。
他们悠闲的在路上骑着车，又一下子插到小路，享受着暴风雨后的这个清晨。
进入学校后，他们直奔练习室，不出所料，参演的人全部在这里。
“你们也这么认真，真是感动。”杜絮颐对这几个人打完了招呼又调侃一番后，才坐下来，一个一个指出排练时的不足。
大家听得十分仔细，理解了杜絮颐的意思后都各自找位置练习去了。
“我把最后一段改了一下，说给你听听，然后我们再练习一次。”杜絮颐从包里拿出剧本，翻到最后的篇目，递给陆盛宇。
陆盛宇看着，被剧情感染，良久才出声。
“你还是给了它一个结局。”
杜絮颐笑了笑，“那是我心里想的，我只是写出来了。”
陆盛宇欣慰的合上剧本，“它一定会很成功。”
你终于开始一点一点愿意让别人靠近了吗？
又仔细的默背一遍台词，两人开始了排练。
“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它并没有失去光彩，那你呢，还要躲在面具后多久？”杜絮颐躺在暂时饰演“床”的一个小桌子上，安静的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也没有颤动，如被冰封一般。而陆盛宇则半跪在她身边的地上，流利的英文加上语气中难掩的激动。
杜絮颐缓缓张开眼睛，柔和的眸子定定看着陆盛宇，在这种目光中，一种奇怪的感觉把陆盛宇包围，心头一颤。
“我何必要自欺欺人，带着这张面具就可以掩盖我和她是姐妹的事实，就可以再也看不见一模一样的这张脸了吗？”杜絮颐一个起身，伸出左手，似是问自己，又似问天。
“呵呵。”随着一声自嘲的笑，接踵而来的是惨烈的带着宣泄的尖叫声“啊——”
在剧本中，女主角的面具随之碎裂，她惊人的美貌展现在众人面前。
随着这一声叫声，周围的人纷纷投来了目光，在以杜絮颐瘫倒，坐在地上，陆盛宇轻轻拥住她为完结的一幕结束后，掌声在室内经久不息。
“小絮，那个叫声真的是惊艳到我了，听上去真绝望。”
“表演的真的很好，能写出这个剧本，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换上服装后一定更吸引人吧！”众人都围过来，兴奋的谈论着，好像对这次大获全胜抱着百分之一百的信心。
陆盛宇把坐在地上的杜絮颐拉起来，两人默契的击掌。
“我们一起把这个故事展现给大家吧！”众人把手搭在一起，给自己鼓劲。
把一切都打点好，杜絮颐最后叮嘱了几句，和陆盛宇一起先去看学校舞台的布景，让其余几个人去服装间把衣服拿出来，各自带回家稍作修改，以备公演时穿。
推开学校礼堂的门，已经有一些人也来了，站在台下商量着自班节目的布局，该怎么站，怎么走位。
见杜絮颐走进来，认识的人和她打招呼，她笑眯眯的点头回应，拉着陆盛宇，几步走上了舞台。
跨了几个大步，丈量了一下舞台的大小，结合舞台剧的剧情，杜絮颐的脑袋快速的运转，手和身边的陆盛宇比划。
“最后的镜头不是在舞台中央，要偏右一点点，到时候那张床应该是在这个位置……”杜絮颐用手在舞台偏后指了一个位置，继续不停的和陆盛宇交流。
“嗯，差不多了。”跳下舞台，杜絮颐的手机适时的响起。
“……你说什么？服装室的门上了锁，衣服没有办法拿出来？”陆盛宇尚未来得及反应，杜絮颐已经扭头向外跑去。
单手撑着跳下舞台，陆盛宇朝大厅外追了几步，刚好杜絮颐挂上了电话，回过头来要和他说话。
“服装室那里出了点问题，我要赶过去，要一起吗？”
想起那个突然的异样，陆盛宇停下了跟过去的脚步，“不了，我想起有点事，要先回去。”
“那好，你的衣服我会一起带回来。”杜絮颐挥挥手，跑向服装室的方向。
现在的他需要一个人来提点。
陆盛宇转身，走向车棚。
虽然走了一圈之后发现陆盛宇和杜絮颐都不在，戴耒檐小小的失落了一下，但是陆妈妈没有再有什么明显反感自己的举动，让戴耒檐安心了很多。
说好了不要再怕的。
戴耒檐步伐沉稳的走下楼梯，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陆妈妈和杜妈妈。
“小檐啊，身体好些了吗？”没等她开口打招呼，杜妈妈就先问起了她。
“嗯，好多了。”虽然有些讶异，戴耒檐还是乖巧的回答了。
杜妈妈身旁的陆妈妈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似是叹了口气，眼里也不再是嫌恶，取而代之的是无可奈何，“多喝点水吧！”
来不及细想这无奈来自何处，陆妈妈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吃惊。
“傻孩子，还不快喝点水，休息休息。”见戴耒檐发愣，杜妈妈笑着提醒。
“嗯，我出去走走，回来再休息吧！”戴耒檐回过神来，跑出门的脚步轻快。
一个身影忽然挡在车前，陆盛宇赶紧捏紧了刹车，待看清来人，又不免松了一口气。
“你身体好了？就出来瞎胡闹！”
“最近一直生病，再加上心情不好，拖拖拉拉都好久了，再不好那我也撑不住了。”戴耒檐看着陆盛宇下了单车，和自己一起步行起来。
“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妈妈怎么会这样。”陆盛宇苦恼的垂下头。
戴耒檐不在意的拍拍他，“别难过，阿姨现在对我很好。”
陆盛宇看不出戴耒檐笑容里的勉强，对于这个消息，松了口气。
“今天怎么没和小絮一起回来？”
听到这个问题，陆盛宇停下了脚步，双手扶着单车，一言不发。
“你这是怎么了？”第一次说起杜絮颐的时候陆盛宇没了反应，这倒让戴耒檐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如果你能解答的话就尽量，不能也没关系。”陆盛宇偏头看了戴耒檐一眼，继续走，把车停在了车棚里。
两人坐在车棚边的一处台阶上，据说这是一种最随性的交谈方式。
“以前面对絮颐的时候，我觉得我们打打闹闹，或者有些捏鼻子还是捶手臂的小动作都很正常，这么久了，也该习惯了，可是最近我总是有奇怪的感觉。”陆盛宇蹙起了眉。
戴耒檐反倒一副旁观者清的模样，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陆盛宇缓和了表情，问戴耒檐。
“那你最近是有什么反常？”戴耒檐不答反问。
“前几天，我和絮颐聊天，她捏我的脸，调皮的冲我笑，我觉得好久没有看到她这样子了，还有当她说‘我才不会叫你哥哥’的时候，我并不难过，心里有点慌张，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陆盛宇有些苦恼。
戴耒檐则是在心里狠狠称赞了面前的人一番，终于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心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不说出来，只是一脸冷静的问，“嗯，还有呢？”
“今天排练，絮颐改的剧本，她对我有个长久的注视，我看到她看我的样子，心口有什么忽然一撞。”陆盛宇双手抱住头，“要是再弄不清楚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絮颐相处了，老是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陆盛宇，你敢面对吗？”戴耒檐蹲在陆盛宇面前，扯下他的手。
“什么？”陆盛宇不明所以。
“陆盛宇，你敢面对吗？”戴耒檐又问了一遍，在接触到他茫然的眼神时，不得不又加了一句，“如果我告诉你，你敢面对吗？”
陆盛宇垂下眼眸，没过多久，看着戴耒檐，坚定的点了点头。
“盛宇哥哥，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以哥哥这个亲人的身份与小絮相处，把自己安在这个身份里，忽略了很多别的东西。有些事，是亲人做不到的，特别是你不是她的亲哥哥。我不敢说日久是不是可以生情，但我必须告诉你，日久生出的只会是爱情，不会是亲情。”说完这段话，戴耒檐看着陆盛宇的目光尤为坚定。
“爱情？我一直以来，不是想做絮颐的哥哥，是吗？”陆盛宇声音里带着迷惑，却能理出一丝头绪来。
“你自己都没发觉吧，你对她的称呼，那是你下意识的，想要与别人不同，所以才没有和我们一样叫她小絮，而是叫她的名。”戴耒檐说给他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我和你一样，可你更幸运，某一天你有机会把心里的话说给她听，而我只能用自己想对你说的话开导你，让你告诉另一个人。
陆盛宇眼中的懵懂渐渐散开，神情不再涣散。
“你很幸运，有一个人和你十九年来从未分离过，如果这是姻缘，上天早早的就把你们安排在了一起，不需要四处寻找，也不用担心错误，因为就在眼前了。”戴耒檐的每一字每一句，告诉陆盛宇的同时，也是在让自己，放弃。
其实，她想说，杜絮颐很幸运，那么聪明，又有一个人那么珍视她。
“等等，你是说……”陆盛宇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
“承认吧，你喜欢小絮。”戴耒檐闭上眼睛，睁开时极好的掩藏了悲伤。
重感冒一样的鼻塞，一下子好了，呼吸中有微风的轻盈。
“我……”陆盛宇嘴巴张张合合，握紧了拳头，“我承认。”
“告诉她。”戴耒檐笑意盈盈。
“或许我早就知道，妈妈和杜妈妈也一直希望我可以和絮颐在一起，只是我一直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必须要换一个身份站在絮颐面前，那个身份会是什么……”陆盛宇摸摸戴耒檐的头，“小檐果然能解答我的问题。”
戴耒檐看到陆盛宇浅笑的面容，带着心上刚刚划下的伤口，与他一起微笑。
陆妈妈说的没有错，我早该知道，在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该知道。戴耒檐在心里默默地想。
总有一天，你会看懂自己，这一天来的不早不晚。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知道，我爱你；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知道，你爱她。
大雨过后一片狼藉
有些生命
静止了
那些存活下来的
是多么
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