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过了很久,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戴耒檐没有动,只是直直的盯着地面的某一点。
其实她知道,这个人已经站了很久,但她不知道他是谁,又为何会注意到自己。
“他们做了错事,你会原谅吗?”这个声音的主人在看到听完这句话的戴耒檐浑身一颤的动作后,满意的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鬼魅的笑。
戴耒檐挣扎着抬起头,只看到一张陌生男孩的脸。
“爱哭的女孩子,真是麻烦。”男孩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的看着戴耒檐。
戴耒檐擦干眼泪,有些吃力的站起来,没有理会这个突然出现好像对自己了若指掌的陌生人,有些蹒跚的前行。
“对于一个好意提醒的人,你就这么冷漠吗?”男孩不急不慢的声音飘来,不轻不重,但语气里的自信感让戴耒檐不得不停下来,回头与之对视。
男孩打了个响指,双手插袋,一步一步走到戴耒檐面前,“很好,说不定我们会成为盟友。”
戴耒檐深深看了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男孩一眼,勉强的笑起来,“不必了。”
“回去,就不伤心了吗?回去,就能解决问题了吗?回去,再面对那些人,再面对那本就不属于你的生活?有意义吗?”听到这些话,戴耒檐不由一怔,瞪大眼睛回过头。
“你究竟是什么人?”戴耒檐朝他大吼,把所有的愤怒、忍耐统统聚集在这句问话中。
“你真的不够聪明,如果是……绝不会问这个问题。”男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早就告诉你了,我们是盟友啊!”
在越过戴耒檐几步之远的距离,男孩再次回过头,带着让人看不懂的神情,用手半掩在唇边,“我会继续关注你的,你逃不了……”
如此诡异,如此迷惑,梦一般。
“好像没有办法哎……”陆盛宇坐在沉默的杜絮颐身侧的沙发上,试探的介入她的思索。
杜絮颐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示意陆盛宇跟她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家门,沿着下过暴雨后雨渍未干的街道,并排前行。
伸了个赖腰,杜絮颐整个人走起路来也带着几分慵懒,“你说的没错,再这样下去,非要鸡犬不宁不可。”
“我就不明白了,妈妈为什么对小檐这样,就算是个陌生人,也没有必要处处挑剔、刁难。”陆盛宇皱起眉头,边说边摇头。
“不是这么简单吧,也许小檐只是个间接受害者也不一定。”杜絮颐晃着胳膊,似有似无的说。
陆盛宇望着杜絮颐,无奈的叹气,“絮颐,如果你不那么聪明就好了。”在收到杜絮颐威胁的“你给我说清楚”的眼神后,陆盛宇思索片刻,开了口,“大多数人太过得过且过,很多事情差不多就可以了,不会花过多的时间去深究,用你的话说应该是‘不想要一个结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没那么难,絮颐,不要那么累,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最后的结果,也许不是你想要的。”陆盛宇不知道杜絮颐能不能听进他的话,他只知道,每一次杜絮颐思考一件事的时候,他都会有些后怕,怕自己跟不上她的思路,怕她说的话自己不明白,怕彻底被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别愁眉苦脸的行不行?”杜絮颐没好气的捶了一下陆盛宇,“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和目标虽不至八九不离十也不会大相径庭。打个比方好了,就像选衣服一样,有的人很随意,只要舒服,想随时保持那种散步时的懒懒的感觉,这样子生活;有的人,说是精致有些夸张,但就是这样,我不可能保持松散的状态去对待每一件事,就像我不可能任何场合都穿着居家服,这样说,你明白吧?”杜絮颐把双手枕在头后,慢慢往前走。
陆盛宇听到杜絮颐的比喻忽然很想笑,他也真这么做了。
人有多种状态,只要了解其一,其他的自然就会了解。
“不过,你知不知道她们天天那么神秘,这几天那么开心,是要发生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了吗?”陆盛宇忽然想起什么,向杜絮颐打探。
杜絮颐依旧慢慢地踱着步,“还能有什么,大侠要回来了。”
“大侠?他们?真的假的?!”陆盛宇似乎被这个消息的震惊程度威慑,半天都无法相信。
“你说呢?”杜絮颐斜他一眼,一副“爱信不信”的神情。
“回来也好,太久没见了。”陆盛宇忽然想起遥远光年里,那个告别的最后画面。
杜絮颐刚张口,又用力的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或许,并不是件好事。”杜絮颐喃喃自语。
杜絮颐敢肯定他们早就回来了,甚至可能比她知道的时间更早的就踏上了这片土地,可是妈妈的隐瞒又是为什么?她看到的那张照片,又是什么?
像是唯一一个知道遥远星际深处隐藏的秘密的人,单薄而艰辛的前行,明知前途漫漫且路途凶险,可是不得不去知悉。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出现在转角,杜絮颐赶紧扯了一下发愣的陆盛宇,两人一起迎过去。
“怎么会这样?”陆盛宇一把扶住向下瘫倒的戴耒檐,满面焦急。
杜絮颐看了看天色又有阴沉下来的趋势,赶紧让陆盛宇和她一起把戴耒檐架着,往家里赶。
到了门口,杜絮颐点点头,陆盛宇明白似的把戴耒檐的重量全部交给杜絮颐,轻声问道“你还撑得住吗?”
杜絮颐有些吃力的点点头,示意他快点敲门。
开门的是杜妈妈,杜絮颐暗自庆幸了一番,杜妈妈看了看女儿肩上靠着的人,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赶快让出过道,让几个人先进去。
强撑着走回熟悉的地方,戴耒檐的体力消耗殆尽,在感受到外界的一个力量支撑自己的时候,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像是意识里察觉周围是自己熟悉的气息,戴耒檐一进房间,就渐渐清醒。
醒来后的戴耒檐看到的就是如下场景:
杜絮颐和陆盛宇分别面无表情的坐在床的两侧,盯着自己看,眼睛一眨不眨。
“究竟怎么回事?”杜絮颐帮了挣扎起身的戴耒檐一把,面色没有因为她的苏醒好转。
“照片,我的全家福,就那样被视为垃圾一样,丢在满是污秽的垃圾桶里。”戴耒檐闭了一下眼睛,睫毛忍不住轻颤。
“什么,真的太过分了!”陆盛宇站起来握紧了拳头,就要冲出房间。
“坐下。”杜絮颐声音平静,却有着不容忽视的不可抗拒。
陆盛宇的嘴巴动了动,最终颓然的坐下。
杜絮颐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在只有三个人的空间里传播,“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就这样莽撞,可以问出个结果吗?”
这句话说得戴耒檐和陆盛宇下意识的看着她。
杜絮颐没有在意两人的反应,继续把话说完“我们现在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更没有必要去问。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避免小檐和陆妈妈的正面接触,而我们要尽可能的让陆妈妈对小檐改观。”
“这谈何容易,妈妈的态度很明显,连我都看出来了!”杜絮颐的话刚说完,陆盛宇立刻跳了起来,否定了这个主意。
“还是你觉得我们和妈妈们的正面冲突很好?”杜絮颐没有劝他,只一句话一针见血的挑明利害关系。
陆盛宇愣愣的望着杜絮颐好一会儿,终是垂下头来。
“小檐,你安心住着,我和盛宇为你争取的同时,你要坚强起来才行,不要做一个成天带着泪颜的女孩。”杜絮颐调整了一下戴耒檐颈后的枕头。
一道闪电划过半黑的天空,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响。
大雨又要降临在这片土地上了。
“小檐,你知道吗?拥有一个栖身之地,再大的风雨都不要怕了,因为它威胁不到你,你只需做一个看风景的人。”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雨,杜絮颐忽然转身对戴耒檐说出这番话。
戴耒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里已不再总是带着羞怯。
“好了,小檐该休息了,明天又会不一样,我们走吧。”杜絮颐走到陆盛宇身边轻轻拉住他的胳膊。
“明天会是个大晴天哦!”杜絮颐的脚步在门口滞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只几步就到了陆盛宇的房间,他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进去吧,我知道你有话想说。”杜絮颐推着陆盛宇走进去,自己也跟着进去,关上了门。
“你说,看清一件事有那么难吗?”陆盛宇思索片刻,看了一眼杜絮颐。
“你会觉得难,是因为有事情看不清吧!”杜絮颐斜倚在陆盛宇的书桌上,抱臂注视他。
“看起来,很多事情真的需要别人提点。”陆盛宇走到杜絮颐身边,只是笑笑。
陆盛宇的个子在同龄人中算是中等偏高,杜絮颐站在他身边只比他矮大半个头,抬手捏了捏陆盛宇的脸,果然,太瘦了!
“你啊,怎么就是不长肉。”杜絮颐顺势敲他一下,不满嘟囔。
陆盛宇对于杜絮颐的小小恶作剧习以为常,抓住她尚未缩回去的手,回瞪一眼。
杜絮颐也不恼,任他把自己的手握在手心里,往他身边凑了凑。
“我们总是先看见闪电后听到雷声是因为光跑得比声音快……”“学过物理都知道……”“我还没说完!”杜絮颐用另一手作握拳威胁状“其实两者是一致的。……我们眼睛看到的都有很多是假的,所以说,不要太过相信任何东西,也不能太相信自己。”
“你今天感慨很多哎,想说什么?”陆盛宇偏过头,看见的就是杜絮颐脸上那种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上午的时候天阴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气,整片天空如死寂般,中午忽然成了大晴天,连一点风都没有,我都开始怀疑季节是不是逆转了,下午瞬息之间,毫无预警的下了大雨,像是天然形成的瀑布,垂挂在眼前……好在人心虽善变,还是不及这天气。”说完这段话,杜絮颐脸上原先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惋惜。
“一个天气而已,就想那么多啊!”陆盛宇假意要敲杜絮颐的脑袋。
杜絮颐不以为意,反将一军,捏了下陆盛宇的鼻子。
“嘿,你今天有点不对劲,说了那么多反常的话不说,还老爱在手头上占便宜,是怎么了,如实招来啊!”陆盛宇随着杜絮颐的举动,调动了气氛。
“哎,你可别以为我和你说说话,闹闹,就是承认你了,我可不会承认你是我哥!”听上去那么倔强的孩子气,在陆盛宇耳里,却让他心中一颤。
不会承认是哥哥。
听起来有种异样,陆盛宇自己也不知道。
哪里不对呢?
杜絮颐戳戳陆盛宇的胳膊,让他转回了视线,同时也收回了注意力。
“怎么瞎想啊?思维还那么跳跃性!”陆盛宇握了一下手心里杜絮颐的手。
“他们啊,你和我,真的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吗?”杜絮颐轻轻靠在陆盛宇肩上,发丝刚好可以扫到他的下巴。
“一个是机械工程,一个是木艺,还能是什么,不过就是去了前景更好的、更有市场的地方,说不定有一天会国际化。”不顾杜絮颐不满的反抗,陆盛宇用脑袋蹭了蹭肩膀上的那个脑袋,算是对她想太多的惩罚。
“没那么简单。”杜絮颐直起身,掰过陆盛宇的脸,一字一顿“我们从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又一声巨响打破夜晚的宁静,陆盛宇不觉一震。
真真假假
假假真真
真实里总是
掺杂着虚假
还有什么是
值得我们
相信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