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墨阳酒醒睁开眼睛时,入眼的便是一片熟悉的床幔。
‘嗯?我不是在竹园吗?怎么回府里了?’心中诧异一声也没多在意,掀起被子便精神抖擞的穿鞋穿衣。
‘衣服!等等!爷什么时候脱衣服了?’拿着衣服的手顿了一下,便继续往身上套。他从不让人在房内伺候,所以房里一个下人都没有。
吱呀~
门被人推开,搁着蜀绣的半透屏风,看到一身影端着东西进来,墨阳边系腰带边往出走。探头望去,见来人一身青衣。
“嗯?秦青?”
“哎呦~爷您醒了!”
“嗯,你怎么在这儿?”
“愚统领让属下过来伺候一日。”
“他呢?”
“统领说是有事要忙,晚些回来。”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墨阳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便又放下了。
“太烫了,凉会儿。她可有说是做什么去了?”
秦青把手中的托盘放下后,回答道:“并没有说,不过属下看到愚统领是接了个信鸽才出去的。”
信鸽…
“黑鸽还是白鸽?”
“黑的”
黑鸽代表有新消息了。王府一般不用信鸽,只有一件事情会用到黑鸽。便是王府灭门之事。
墨阳看了看门外,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他这是睡了一个下午了。
愚凉既然过去了,他就只需要等着就是。
坐下等茶凉,神色微哀,秦青不敢打扰,只静静地站在一旁。
这十多年来,得知的线索就只有一柳叶状的随手标记,还是在府门外的石头上用土块画上的,这许多年,次次来消息,次次令人失望,希望这次的消息能有用些吧。
当初被家中遭受刺杀,墨阳还记事不多,只知道母亲一身素白很是哀伤。之后当他七岁懂事了的时候,母亲却也死在了自己眼前,这便是他多年噩梦惊醒的源泉。
族人的死他可以不去在意不去查寻,但是母亲的死,他定是要寻到仇家报仇雪恨的。
犹记得当时自己与愚凉从学堂归家,一路上府里都没异常,丫鬟小厮还在各司其职的做事,可他兴冲冲的跑去母亲房中时,却只看到了一地的血和横七竖八的尸体。
母亲自从父亲死后,便总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还禁止下人们接近。以至于最后应敌时,身边只有十二名死侍强撑。
愚凉是率先进去的,当时自己已经被吓傻,还是她找到母亲后,把周围血迹收拾了一番才叫自己过去的。
虚弱的母亲只对自己说了一句话:“不要报仇,好好活着。”便就此走了。之后又逢族人整个被灭,惊吓过度的他甚至都记不清楚他是如何逃出来的了。
母亲的葬礼也是愚凉跑前跑后联系人,才得以让母亲能安然入土,那时他家破人亡,城里有不少人惦记府里的财产,明里暗里的各处使绊子,针对当初只有七岁的自己。那段时间他与愚凉过得凄惨至极,谁都能上来踩一脚,吐一口。还好有医伯庇护,这才能挺过去。直到冬日时,皇上的圣旨下来,赐他墨姓,封墨城以南五州,成了墨阳王,他们的日子才过得又好了起来。
他很感谢皇上当时的那封圣旨,也很感激皇上的庇护,所以他才会拼了命的去守护疆土,保卫承天。
愚凉曾说:“你放心的去报皇恩,王府大仇我来报。”
因此这些年来愚凉便一直明里暗里的查询当年的事,当初自己进京请旨赴战场灭敌,愚凉也一起跟着来了,说是京城有线索,可已经查寻两年,却成果甚微。不过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同样,自己也从没放弃过寻找。
墨阳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
“爷,茶凉了。”一旁的秦青适时阻止了他再去回想悲伤往事。
墨阳端过茶,一饮到底。神色不再似往常一样嬉笑或严肃,而是变得有些阴沉,眉头微拧,薄唇紧闭,让人看着有些害怕。
秦青此刻就觉得有些怕,不敢看他,墨阳身上的气息太过阴冷,叫他心底直发颤。直到墨阳说了声:“秦青,倒茶。”他才软着腿走过去倒了杯茶。
倒不是这秦青胆子小,而是他是打心底里对墨阳又敬又怕。
在墨城时,他曾看到过墨阳杀人。屠杀。一整个村子。五十四口人。
那个村的人,并不是平民百姓,皆是十恶不赦的凶狠恶人,但归隐后也很少再作恶。只因这些人在墨阳还不是王爷时,曾出言要掘楚家祖坟寻宝。在墨阳成为王爷后,他们其中有几人没眼色的为了不‘食言’便去掘了,不过只动了两铲子,便被墨阳给抓住了。当时他还只是墨城王府中的一个守门小侍卫,机缘巧合才被派到了京城。
秦青见识过他的暴怒残忍,因几人迁怒一村,虽然他这些年一直收敛的很好。但是却也让秦青留下了他嗜血的第一印象…
“王…王爷,该用晚饭了。”
秦青看着天色暗下去,便出口提醒墨阳,可墨阳现在并无心思用饭,便说:“等愚凉回来再用。你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秦青听到这话,本能的就要出去,可才抬脚走了几步,便又退回来了。因为他想到了愚统领离开前给自己说的话。
“秦青,在我回来之前,你要寸步不离的跟着王爷,若让我知晓你半徒离开了,便宰了你!还有…若是他心情不好了,便讲些有趣的事儿给他听。”
墨阳见秦青退回来,便朝他看了过去,神色带些疑问。
秦青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道:“王爷!愚统领说过,若属下在他没回来前离开了,便宰了属下!属下…怕…”
“……”
墨阳听到此言,身上骇人的气息便瞬间退了去。他知道愚凉这是怕他心情不好,跑出去发泄…真是……
“罢了,你且与爷说说有趣的事吧。”
秦青这下懵了。他整日里都待在清心舍,哪里有机会去听有趣的事!
“这个…属下…不会~”
“……”
墨阳无语了。
“那你会什么?愚凉让你留下总不会找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吧!”
听王爷这么说,秦青的脸色立马涨红了,他还真的是并无所长~若说还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便也只剩下他这手不精通的棋艺了…
“属下只会下一点点棋。”
“那便下棋吧。”说着墨阳便起身坐到一旁的罗汉床上,上面摆着前些天自己与愚凉下的残棋。
“坐吧。”
秦青应声坐下。
“这残局你便替愚凉完成吧。”
“是。”
半炷香后…
“秦青!你还真的是只会一点点啊!这棋下的可真是臭…”
“王爷恕罪!”
“罢了罢了。”墨阳说完,便收子落子想把棋牌还原,快完成时转念一想,便让自己的棋子换了几个位子。
“王…王爷,您没摆对,这颗棋子原本不在这儿的。”
对面的秦青一脸认真的说了一声,墨阳便诧异了。棋子一放,道:“你来还原。若是还的不好,便回竹园去吧。”
“是。”
只一会儿,棋牌便被他恢复了原样。
墨阳正想夸赞一声,便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连忙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碰…
墨阳走的太急,与正要进门的愚凉碰了个满怀。
“嗯…”
一声闷哼,愚凉捂着嘴就往后腿了一步。手拿开后,掌心一抹红。
“你受伤了!”
墨阳看到那抹红后,立马上前一步,拉过了愚凉的手看了一眼,又紧张的用另一只手托起了愚凉低着的头。
愚凉一掌拍开,才抬起头看着墨阳。
“我无事!只是方才嘴角碰破了。”
愚凉抬起头后,墨阳便看到了,愚凉只是下唇左侧有道细小的伤口,伤口不像是新伤。
“你这嘴巴不像是方才才破的呀?怎么回事?”
愚凉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跃过他便进了门。进去后先倒了杯水,茶杯刚碰到嘴边就嘶了一声。
墨阳听到后,皱着眉又问了一句。
“到底怎么回事?”
愚凉重重的放下茶杯,道了一声:“今天被狗咬了!”
“啊??”
墨阳刚惊讶了一下,一旁的秦青便憋笑似的发出了一声闷笑。墨阳便看着他。
“你知道?”
秦青连忙低下头,没有作答。
“你还要不要知道今天的消息了!再问别的我便不说了!”愚凉瞪了墨阳一眼,开口阻止他再询问。
“属下告退。”
秦青走后,墨阳便坐到了愚凉对面。
“喏!今日的信,你看一下。”
墨阳接过信,一目十行的便看完了,信上写的他不在意,他只想知道愚凉确没确定消息的真假。
愚凉又拿起茶杯,忍痛喝了口水,才说道:“信上说带回了一位见过那个柳叶标记的人,我亲自去问过了,他确实见过,不过是在三年前见过的。”
“在哪儿见的?”
“说是在城外的一处寺庙,我去看过那个庙了,已经荒废了,那人也是三年前路过歇脚时看见过的。”
“三年前荒废的还是?”
“在他见过没多久便荒废了。”
“那消息岂不是又断了!”
“没断。三年前那寺庙也算是香火旺盛,只是着了场大火,烧死了位病退修养的老官员才荒废了的。我怀疑那官员也是被那伙人杀了的。许是那官员知道些什么,也或许是那官员得罪了他们。”
“那官员可还有家人?”
“有的,不过那官员死后,他的家人便举家离了京城,我已经吩咐人去寻了。”
“好!呵呵~断了这许久,终于有进展了!”说着脸上便带了笑意。愚凉也跟着笑了一声,不过刚勾起嘴角便又轻轻嘶了一声,扯着伤口了。这伤口看着细小,却很深。
还有,在审问过后,愚凉就得知这官员的子女正是自己得到消息正在寻找的那对兄妹!
“对了,你之前让我试招魂旗与驱鬼令,也有成果。效果还不错。”
“你让他们查什么了?”
“我父母。”
这话一出,墨阳便愣了一下。
“你别这么看我,我本来就没想过他们能找到,只是想试试他们的这个网如何,才提了让他们寻找我父母这件事儿的。”
“那…可是找到了?”
墨阳突然心中有些紧张,情绪有些复杂。有高兴,也有难过。高兴愚凉找到了亲生父母,以后便有一个正在的家了。难过的是,若是真的找到了,那她必定是要回去认祖归宗的,到时候肯定不能再在王府待着了。
“嗯。找到了。”
愚凉的回答,让墨阳心有些沉,她终于与自己不一样了,她找到父母亲人了,从此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她一走,王府便只有自己了。
愚凉看着他虽然脸上挂着笑意,但是却笑不入眼,神色有些暗淡,疑惑的问道:“怎么我找到了,你看起来还有些不高兴?”
“高兴!你能找到亲生父母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高兴呢!伯父伯母是哪里人士?家中可好?”
愚凉看着墨阳,神色怪异的笑了一声,很是潇洒的说了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