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猜出来幕后主使是谁,温幸便暂且放下。当务之急是如何面对要被“祭天”一事,温幸垂下眼眸,朝着寻香吩咐道:
“将‘皎灯草’为我拿来。”寻香闻声而去,很快便携着玉匣子返回。
打开特制的玉匣子,里面的“皎灯草”流光氤氲,晶莹剔透。温幸将“皎灯草”拿起来放入自制的茶壶之中,配上汤羹。明眼可见,“皎灯草”入水即化,与那汤羹融在一起,无色无味。
温幸素手执起杯盏,啧啧称叹,将那汤汁饮下。用帕子轻轻擦干净唇角之后,见寻香关注着自己。温幸笑了笑,安抚道:
“无碍,这是补药,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听到这句话,寻香才终于放下心来。温幸继续道:
“这皎灯草我算着时辰,明日便可有最大效果。今日继夫人这么一闹,她们担心夜长梦多,明日绝对会动手了,到时候你在府里照看着沉香,不用过多担忧。”
“小姐!”寻香听罢满脸急促,比划着手中的动作,表示道:“寻香要与小姐一起,同生共死,寻香不能丢下小姐一个人……”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温幸佯装生气道:
“我已经准备妥当了,你还信不过我?更何况,你若是跟我前去,沉香怎么办?继夫人还在府里,你得护着沉香。你跟着我去,只会给她们留下对付我的话柄,我无暇分身顾及。”
温幸这话说得重,寻香咬了咬嘴唇,眼睛一红,说不出话来。
忍住心底的疼惜,温幸故作冷漠,掩去了眸子中最后一丝对明日的渺茫,道,“你好好为我守着潇湘院,等着我回来。”
“是,小姐……”寻香点了点头,忍不住垂泪。温幸无奈叹息,拿出帕子为她轻轻拭去泪珠,烛光摇曳里,主仆二人心事重重。
翌日清晨,天亮得极快,温幸一夜无眠,眼睛稍微有些红肿。轻轻扑了些粉黛,却难掩病态的苍白,收拾妥当了,安静的坐在院子里,天色暗沉,谁都在等待着风雨的来临。
“吱呀”一声轻响,院子里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温幸抬起头,一身灰炮入目,尽显苍凉。
“幸儿……”温常安开口,声音带着干涩,带着难以抑制的愧疚。
“爹爹。”温幸展颜一笑,为温常安定下心神。
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眼神却十分坚毅,温常安心头一滞,道:
“幸儿,你需要的爹爹都准备好了,但……你真的有法子面对?万一皇上不听众言,你岂不是……”
温常安说着,脸色都变得涨红,充满了畏惧。看到温常安流露出的真情,温幸心中倍感温暖,眼神坚定道:
“爹爹,只要你那边准备妥当,那一切便放心吧。只是您千万要沉住气,会有人先出头的,你不能让皇上记恨于你!”
温幸冷静的分析着,而温常安更是呼吸沉重,在这个关头了,温幸还在关心自己,而不是她自身的安危……
“走吧。”温常安将她拉起来,宽厚的大掌扶住她的肩头,两人朝着文外走去。推开门,一顶轿子呈现在面前,通身以白色帷幔遮掩,仙气十足。
温幸无奈的笑了笑,却夹杂着一丝感动之情。为配合让皎灯草发挥功效,她才要求温常安为她准备一顶轿子。却不想温常安弄了这么一顶,倒是有些夸张了。
而温常安却是昂首挺胸,毫不在意。谁敢说他的女儿是妖孽侵体,他的女儿分明是天仙转世!
温幸在温常安的搀扶下进了软轿,出了温府大门,便被金甲重兵围在中央,而温常安威压所在,金甲重兵们不敢强行将温幸拽出轿子,只得在四周跟随着她,一齐朝着祭天的法坛走去。
远远看去,倒不像是看押着犯人走去“祭天”法坛,而是拥护着天仙巡视都城。
整个华京城内,人潮人海,拥挤如山,来观看着温幸要被“祭天”这一场盛宴。
“看啦,那就是个妖孽!烧死她!烧死她!”
温幸的轿子走过,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便开始叫唤,人声渐渐鼎沸起来,对着轿内的温幸好奇而又充满了同情。
温幸坐在软轿内,丝毫不在意外边的情景。在她看来,人来的越多越好。感受着身体的温度,她感觉自己已经有萦萦暗光互动了。
很好,不过半刻钟,她便可以正式出场了。
软轿停落在了祭台之上,温常安毕竟天朝元老,清流之首,桃李满天下。他长女要被“祭天”,次女要被和亲。如今他请求用软轿保存长女最后的颜面,不被百姓围观酷刑,商九竹略一沉思,便答应了下来。该给的颜面,还是要给的。
高高的祭台之上,不只商九竹亲自出席,连姚霁也来了。另一侧,是病殃殃模样的温觅和番邦王子卡鲁尔。只看温觅那兴冲冲难掩激动的神色,便知道她哪里会有什么疾病,不过是对付亲姐的借口罢了。
“哟,这妖孽好大的来头,在皇上面前,还能于软轿中安然处之。知道的,这里头是妖孽,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大人故意为此事,来表示对皇上的不满呢。”
姚霁把玩着朱红的丹蔻,漫不经心道。那魅惑妖娆的声音于众人耳边流转,听得连心都要酥了。
温常安顿时脸色涨红,憋了一口气,想要与姚霁理论,但又思及温幸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他深深一口叹息,将翻涌的气血压下,只不咸不淡的回复了一句:“娘娘说笑了。”
姚霁倒是有些意外了,她故意引起温常安动怒,却不想今日这老匹夫倒是学乖了。见此,她转头向着商九竹撒娇道:
“皇上,臣妾也想看看那妖孽究竟是何模样?”
却是在下一刻异变突生,围观的民众里头竟是大片的人屈膝下跪,根本不加避讳的直冲着台上就高喊着,“温家小姐乃菩萨转世的圣女,求圣上明鉴!”
原先瞧着姚霁一副娇媚模样,商九竹是心情甚好的。可就在这呼声里他一低头,就看见了领头的那几人。
这一眼看过去,商九竹就冷了眸子。他道是谁呢,这几个领头的,可不就是朝里平素迂腐、顽固,却仗着自己是几朝元老,给他气得不行,却也是动不得的几个大人么?
再瞅几眼满地跪着的众人,商九竹不由得冷笑出声。呵…温家这大小姐倒真是要了个好父亲!温常安带过的学子、弟子领头,身后满地跪着的几乎是整个都城的清寒才子和学子!
再看那些个老大臣身后,世家清贵之人、官家子弟更是一排排的跪着,简直仿佛在排队形一样!商九竹气得发笑,温家这一对父女可当真是好本事!
再一瞥眼,居然是看到了人群里一大群和尚道士跪着。连和尚也来凑什么热闹!商九竹心头一火,但因法不责众,不好多说什么。
大商重视佛教,僧众更得人尊重。温幸又是妖邪侵体,与和尚应该不会有所牵扯。不如从他们下手。
商九竹一个眼神示意,他身边的太监便走到了那群和尚身边,掐着一副尖细的嗓子,咯咯咯的笑了出来。
“哟,咱家说高僧您这是作甚?今日万岁爷就要把这妖孽祭天,为我都城百姓除害。高僧一个出家人,却是来掺和的什么?”
带头的和尚却不是别人,正是青木。他只抬了头回那太监,“公公说笑,青木不过是受人之托,前来替人驱邪罢了。”
太监掐着一把尖细的嗓子装了分温和,话却是回的犀利,“哦?不知高僧是要为何人驱邪?既是替人驱邪,又缘何跪在这处,替温家这妖孽请的什么愿?”
青木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尼陀佛,却是对着太监回了句,“青木是受菩萨入梦所托,前来助温家小姐驱邪。跪在此处,自然是因了要请命,好助温家小姐驱邪。”
这言辞字句都是一板一眼的合着规矩,压根儿挑不出错来。太监尖细的嗓子掐出把让人恶寒的笑来,“咯咯,咱家还当你是要替甚么人驱邪的高僧呢?却原来是同这温府妖孽一道的妖僧罢了!”
青木双手合十念声阿尼陀佛,只道声造孽便不再言语。他这般言行,更是看的太监不由得把嘴角一勾呵呵的笑出了声来。商九竹却是一个皱眉,摆手把这太监给叫了回去。
抬眸扫视了一番这满地跪着的众人,商九竹嘴角勾了一抹诡秘的笑。啧…瞧瞧看看,这满朝里为温家一个大小姐说话的人,可当真是不少呐!
一众人跪了满地,气氛压抑的不行。可这时候竟是有温常安带出来的一个新科进士出面进行陈词,言说温幸乃是菩萨转世的圣女,为了百姓平安引了妖邪入体,两相搏斗之下这才患了重病。
不仅如此,这进士更是不放过方才青木所言,直接就道是如今圣女实在是撑不住妖邪作祟,甚至都动了本体的力量入梦托付高人前来相助云云。
这一番的言论下来,直将温幸捧成了为国为民的巾帼好女儿。
在场的众人更是附和跪拜,圣女为国为民伤神伤身,求圣上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