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幸垂下眼眸掩住心中深深的惊骇,她感觉到红尘口中的你,不是温幸,而是她邢温幸!
“似人非人,似鬼非鬼。”青木淡然的声音响起,毫无波澜的双眼看向温幸,却直叫温幸心中寒凉。
“你想如何!”温幸嚯的抬起头,对着红尘怒目而视。他们竟然知道!他们怎么会知道!
“哎呀小姑娘,你别紧张,我们并没有恶意。”红尘连连摆手,笑得像弥勒佛,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温幸心中瞬间思量百般,既然他们知道自己乃是借尸还魂,可见其并非简单人物,既然能和自己在此谈话,那定是有所图。而对方有所图谋,温幸便有了和对方谈判的机会。
平静下来,温幸却仍旧带着警惕盯着二人,道:“说吧,我什么都不太明白。”
“温幸,或者说邢后。”红尘正了正神色,开口道:“你可听过天人一脉?”
“天人一脉?”温幸凝眸,陷入了回忆之中。
三百多年前,天下大乱,各国争锋,开国皇帝领三位结义兄弟振臂而起,打下这偌大的江山。开国皇帝登基后,将三位兄弟分封为侯,共享千秋富贵。
而身为三侯之一邢家后人的邢温幸,更是知道这四人打江山时背后的影子——天人碧水。
碧水为四人之师,授为皇之道,更是为四人定下规矩:往后皇族子孙不肖,其他三侯共覆之。自此皇族各代子孙勤勉有加,而三侯后人更是相亲相近。
碧水自开国皇帝登基后便归隐,抹去自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后来皇帝和三侯才知道,碧水乃是来自天人一脉,逢乱世出,择主定江山后归隐。
理清楚了思路,温幸看着红尘疑惑道:“你是天人一脉?”
红尘笑着摇了摇头,道:“贫僧半截身骨已入西天朝拜我佛,又有何能耐担当天人一脉的责任呢。”
说到这,红尘又是悠悠一叹:“天人一脉上通天文星卦,下知历史人流变迁,享尽天人之尊,却也受尽人世之苦。”
红尘否认自己乃是天人一脉,温幸便知晓,这是青木,而听到红尘的叹息,温幸不禁发问:
“什么人世之苦?”
“无根,无欲,无情。”红尘看向青木,眸中有道不明的情绪。
千百年来,天人一脉无所居,漂浮不定。没有任何追求,只为责任而活,却是千百年来责任甚少。没有感情,不知什么叫伤,什么叫幸福。
温幸不禁放下心中所有的芥蒂,看向青木。而青木依旧什么淡然,眼神里毫无波澜,仿佛一切都置身事外。
“此时狐妖祸国,江山末路,却是天象混淆,帝星模糊,所以青木只能找上你,因为,你是王朝****新朝重建的关键。”
温幸独自坐在床榻上,回想起在厢房时红尘说过的话,脑子里一片混乱。
既是天人一脉出山,那便是王朝将乱,温幸神色有些恍惚,脑海里不由得闪过商九竹的面容。想不到她曾经最心爱的人,将会被她亲手覆灭。多少年情深意长,相依为伴,怎会落得现在这般模样……
一行清泪滑下,月光透过窗,撒下一地寒凉。
“咚咚咚……”“小姐,你睡下了吗?”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沉香的声音温幸敛了神色,清着嗓子道:“进来吧。”
“小姐,刚刚您与住持方丈谈论佛法时,严小姐过来了一趟。”沉香走进来便向温幸禀报着,寻香跟在身后默默无声。
“严小姐?她为何要见我?”想起来下午的那个华装女子,温幸有些疑惑道。
“严空濛小姐是您母家表姐,小姐可还记得?”
“严空濛……严家……”温幸的视线变得模糊,本体的记忆涌入脑海……
严家掌重兵,常年于战场抗敌。温幸的母亲是严家人,却只是由严老夫人收养的严家人。严老夫人是温幸母亲的姨母,在温幸的外婆死后收养了孤苦无依的母亲,十分宠爱。
而严老夫人的子女,如今严家的当家人严明宽却是对温幸的母亲甚是不喜。在温幸母亲要嫁给温常安时,严明宽恨其不肯嫁给有助于自己事业官途之人,而与她断绝关系。
虽然严老夫人宠爱温幸的母亲,但毕竟其母去世这么多年了,严家与自己也没有什么往来,严空濛为何要见自己?
见到温幸似乎是想起来了,沉香解释道:
“小姐,夫人祭日,严老夫人也亲自来了普陀寺,严空濛小姐是陪老夫人一起过来了,赶明儿,您看要不要去拜见一下?”
温幸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严老夫人已是年迈体衰,竟然会为了一名已经早亡且断绝了关系的养女,而亲自来这普陀寺。她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感动来,点了点头,道:
“这是应该的。”
“那奴婢先去准备,小姐您先歇息,明日得赶早去了,严老夫人他们准备明日便回府。”
“嗯,你去吧,沉香,辛苦你了。”温幸真诚道,沉香一听,感动得热泪盈眶,会有哪个主子将奴婢当人看,沉香摇了摇头:
“小姐说的哪里话,奴婢是您的丫鬟,为小姐做事是奴婢的荣幸,奴婢先下去了,小姐早些休息。”
温幸含笑着点点头,沉香下去后,寻香走上前来,用手语和温幸对话。
“娘娘,您怎么了,眼睛有些红?”
温幸笑了笑,道:“你还是叫我小姐吧。”
“小姐,奴婢打听过,住持方丈乃是温幸小姐母亲的故交,他应当不会难为您,您为何心事沉沉?”
寻香因为手筋被姚霁挑断而虚脱无力,此时一连串的手语动作更是让她吃力,温幸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你别急,我没有被为难。只是因着温幸的母亲,想到我自己的母亲罢了。
见到温幸提到这个话题,寻香停住了嘴。邢氏一族满门皆亡,而小姐如今却又是借着别人的身份生活,小姐心中的苦自是可想而知,她不愿再深扒,惹得温幸难受。
两人都颇有默契的不再去提及这个话题了,夜色冰凉如水,寻香侍奉着温幸睡下后才离去。暗夜里,温幸睁开眼,凛凛眸光犹如烈焰,势要将害她之人全部吞噬干净。
寺院的清晨里,钟声悠悠,身穿灰色僧服的僧众们络绎不绝的涌入佛堂,诵经朗念,声音清朗明澈,后院厢房里的香客们都不由得清神,精神百倍。
温幸来到偏北院的厢房门口,见着门口守门的丫鬟一袭粉色长裙,颇显富贵,温幸猜出这可能是严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便和气的问安。
那丫鬟虽是严家人,却也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心思自然玲珑剔透,并不对温幸持什么恶态,反倒是一句温小姐,叫的生动亲切。
得到了丫鬟的禀告,严老夫人同意温幸入房。温幸提步走了进去,却见那严老夫人泪眼婆娑,迎过来便是抱住自己,痛哭道:
“好孩子,快让外祖母看看,这些年苦了你了。”说着,许是想起了温幸的母亲被自己的儿子赶出家门,与自己死生不见,便是悲从中来,抱着温幸哭的可怜。
温幸被温暖的怀抱环住,又是原身真情的流露,也不禁红了眼眶,心生悲凉。
“祖母,咱们说好的见面不许难过,您看看,您都把表妹惹哭了。”
身边温柔低沉的嗓音传来,带着撒娇的口吻,倒是成功让严老夫人止住了眼泪。温幸从严老夫人怀里出来后,擦去泪水,转而看向刚刚发声的女子。
这是怎般俏丽的模样,一身水碧色长裙勾勒出修长玲珑的体格,双眸盈盈如水含着深情,鼻尖微翘,朱唇半点,眉下的一颗朱砂痣更是平添许多风情。微微含笑的嘴角端着高雅,当真是名媛美姝,风流蕴藉。
这正是之前温幸在竹林处见到的女子——严空濛。
温幸与她对视一眼,霎时间电光火石,空气里有着一丝不同寻常的韵味。
天敌!两人默契的同时移开眼,温幸退后,严空濛朝前,与严老夫人的距离分开来。
“呀,表妹真是好生俊俏伶俐的模样,怪不得祖母欢喜,连姐姐我,也移不开眼。”
严空濛托住严老夫人的手,娇滴滴几句,严老夫人便是眉开眼笑起来。拉住温幸的手,直道温幸长得像她母亲。
温幸虽是不喜严空濛,却是对严老夫人心存感恩与眷恋。而严老夫人因为与温幸相见,故而推迟到下午才回府,温幸一直陪着老夫人用完午膳后,伺候了老夫人休息,才走出院子。
“温大小姐。”身后传来严空濛的声音,温幸眸光一深,转过头去,笑盈盈应道:
“严大小姐有什么事吗?”
严老夫人不在,严空濛自是不会假惺惺伪装,而温幸也更不稀罕。
“温小姐的母亲真是好命,得了温小姐你这么一位好女儿来年年祭拜,还有年迈的祖母也要不辞辛苦的亲自前来。”
严空濛一开口便是挖苦,温幸的母亲自幼父母早亡,由严老夫人抚养长大,又为严家所弃,生下温幸后不久,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实在当不上“好命”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