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幸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挣脱开继夫人的手,几步流星便直接走近床头,将挡住温常安面容的帘子直接拉开,里面光景一览无遗。
而温幸却是犹如电击,一时间有些愣住,回不过神来,好久,温幸才在那双冷漠而带着厌恶的眸子里找到了自己的身影。她面色苍白,看着里面的人,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
“爹爹……”
伴随着这句话的出现,一只绣着金丝锦鲤纹理的枕头,也砸落在了温幸的脚边,只见温常安满脸愠怒,平日那温和而睿智的眸子里尽是由暴戾取代,看着温幸,吐出了冰冷的一个字,更是让温幸从脚底寒至头顶。
从淮南的生死之行回来后,这是温幸第一次见温常安,见这个对自己包容而慈爱的爹爹。而她的爹爹却是冷漠的看着她,厌恶的说,
“滚。”
继夫人那笑的花枝乱颤的身子,让温幸有些晃神,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温常安的房间的,只觉得神色恍惚。
抬头看向院落,树叶已经飘零干净,枯燥的风一阵阵刮来,身子不停的颤抖,这一年的入冬,格外的严寒。
恍惚间走回了潇湘院,沉香倒来一杯热茶,温幸将杯盏紧紧捧在手心,汲取着这一点些末的温暖。
直到清茶半盏,云雾渐殆之时,温幸才回过神来,神色恬静,却带上了几丝若有若无的清冷。
“寻香。”温幸开口唤道,寻香忙走上前来行礼,温幸也未顾及这么多,只继续开口,声音却还是一噎,道:
“爹爹是什么时候……出现变化的……”
“在您出发去淮南后不久,继夫人便向老爷讨要执掌中馈的权利。老爷不愿小姐您回来之后再因掌家之权与继夫人发生冲突,便拒绝了继夫人,将执掌温府中馈的权利暂时交由管家。”
寻香打着手语,动作缓慢却是极其认真,将缘由直接也说的条理清晰。温幸听着寻香的话,面上出现了一丝动容。尔后,她更加聚精会神,打起精神,因为她知道,寻香后面说的,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继夫人不愿,便与争执了一番,一气便出了府。傍晚时分回来,主动与老爷道歉后,老爷歇在了青莲院。”
“第二日,老爷便生了病,继夫人亲自请了名医为老爷诊断,治好之后老爷却是性情大变,言语之间也常有漏洞。”
“取回了管家手中继夫人执掌府内中馈的权利之后,老爷将管家远远打发了出去别庄中,不得再回温家主府。”
原来连管家都被打发出去了,那么说,她潇湘院里的人还算是幸运了?寻香双手不便,温常安却要求她打扫庭院,这便是他对潇湘院的打脸吧……
若非寻香虽为奴婢,却也是姚霁亲自指派下来的人,恐怕温常安和继夫人手段还不会这么温柔。
杯中茶水已是冰凉,从喉间涌入至腹内,一路带着彻骨的寒。身子的战栗让头脑清醒了许多,
重病,名医,管家,性情大变,继夫人……
温幸微微眯了眼,凝住的眸子里闪烁着暗芒,思索不断。一个个的身影在脑海里浮现,仿佛只要再进一步,就可以抓住重点,牵出一条线来。
而且温幸有直觉,这条线牵连下去,决计不是这么简单。
回想起刚刚进入温常安房间的一切,温常安中气十足的轰叫,继夫人慌慌张张的阻拦,温常安对上自己眸子时,那愤怒的眸光底下,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丝畏惧?
在看见温常安,且接受到他厌恶冷漠的视线之后,温幸当场相信了床上那人就是温常安,更是心神大震,伤心欲绝。
而此刻冷静下来,好好琢磨了一番,却发现这其中疑点竟然如此之多。
继夫人为何会在自己进入房间那那般心虚慌张?温常安为何一直都不怎么出声?还有他眼中那点当是被自己忽略过的畏惧,此时一点点连接起来,更是让温幸心中更是觉得此事疑点重重。
“管家被发配至哪个别院了?”温幸放下手中早已凉却的杯盏,垂眸轻声道。
那个脸上憨态笑容可掬,眼底却是不识精光流转的管家,突然就被温常安发配了出去,依着寻香的话语,很明显管家被发落时,是错愕而不解得。
若非此事乃温常安与管家做戏,那温常安房中的那个人,便绝对有问题!这般精明的管家,会对他衷心耿耿的主子毫无怀疑?
“这……小姐,奴婢没用,未能够打听出管家的去处……”
寻香满脸内疚,她跟了温幸这么多年,温幸将她放置在温府,她便是温幸的眼睛。如今温府出了事,寻香也将温幸所需要了解的情况告诉了她,唯独管家的去处,却是寻香为能够查出来的。
“温湛。”温幸清声开口,温湛走向前恭敬行礼。
“你去调查一下管家的去处,最好能够把他带到我面前。”
温幸吩咐着,待温湛刚要应下,温幸随即又叫住了他,“等等!不用了。”
温幸声音沉了一下,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弧度,带着杀伐和嗜血。
“小姐,为什么不去了?”沉香不解道,一旁的温湛和寻香却都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因为,”温幸勾唇,眸子里闪烁着亮光,“爹爹与管家是交于微末,以管家在温府多年的根基,他决计不可能当真被发配很远。这院里也许,处处都是他的眼睛。”
“什么?”沉香惊呼出声,不曾想平日里那个笑容可掬平易近人的管家竟然这么可怕。
而温幸却是毫不在意,管家在温府这么多年,明里暗里将温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却毫无异心。而温常安给予管家的信任,也是常人未所能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一点温常安还是做得十分好的。
既然如此,那温府之事除了自己,还有一个老谋深算的温府管家看在眼里,如今自己且做自己该做的事,到了必要关头,管家自己定然会跳出来的。
仅凭着直觉,温幸几乎已能够断定,不是温常安的特殊计划,而是温府里的这个温常安,有问题。
温幸嘴角的弧度扩大,面上浮现出跃跃欲试与嗜血之感。继夫人啊继夫人,好久没有人给自己这么摆一道,还拿她温幸最在乎的人,来,那便好好玩玩。
既然温常安病重,身为女儿,温幸如何能够不日日侍奉于病床之前?继夫人不允许温幸再靠近,而侍奉汤药不接触,只远远的看着温常安喝下,这样的借口继夫人无法阻止。
温常安的暴怒温幸直接无视了,再多两次温幸便是提去宫中请御医,顿时就吓住了温常安。
受伤害是因为在乎,但越来越多次数的接触,温幸基本已经断定,这只是个披着温常安面容的假货。
温幸端着汤药前去,每日的药汤之中,总加一味“苦参”,极对温常安的“病情”。“苦参”,顾名思义,极苦的一味药,每日看着温常安忍住呕吐强行喝下,温幸都勾起了唇角。
终于,在温幸奉药的第三天,温常安的病情“好”了起来。在温幸与寻香等人在潇湘院里说笑着的时候,温常安来了消息,请温幸前去书房一趟。
温幸凝了眸子,抚平衣衫上的皱纹之后轻移莲步走了过去。进入书房,温常安和继夫人拿着那堆画轴正在一个个挑选,温幸走了进去,继夫人的眸子里都带着狠色与得意。
“女儿给爹爹请安。”温幸乖顺的行礼,温常安轻咳一声,随声应了下。温幸抬起头,就着门外照进来的光看了定定的看着温常安的脸,真实得仿佛可以看见毛孔,唯独耳畔些微地方,泛起了皱皮。
温幸将这点细微的变化收于眼底,低着头死死咬住唇,压制住此事内心的激荡。
她便知道的!假的!人皮面具!
再逼真的脸,在他服用过温幸特制得药物时,皮肤也会变得与平日里不一样,假脸敷在上面,总会有细微的差错。
为了不打草惊蛇,温幸特地加了“苦参”,盖过味道,也是逼他出手。
这个“温常安”是假的,那她的爹爹呢?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温幸死死压抑着心中不平的情绪,抬起头看向“温常安”,依旧是明媚的笑容,而那一双眸子却是让人胆寒。
“幸姐儿,你看这位公子如何?礼部侍郎的次子,当真是一表人才。”
继夫人的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欢喜,而温幸心中却是一阵冷笑,这礼部侍郎的次子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浪荡子弟,****下流,玩死过多少小妾,行尽恶事,无所不为。
继夫人狼心狗肺,毒蝎心肠,让温幸嫁于他,简直是让温幸去送死。
温幸怒极反笑,道:“继夫人当真挑的好夫婿,若是妹妹还在,必将为此门亲事欢喜,也不用远去边疆了……”
温幸的话刺激到了继夫人最深处的痛,顿时让她脸色煞白,眼中怨怒交加。转身朝着“温常安”楚楚可怜,“老爷,都是您惯的她不知礼仪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