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舟疑惑的眼神中露着丝丝的凄凉。月光披在唐心的身上,宛如一件散发着银光的外衣。
“大小姐,你……”薛叶林急忙扭过头去,话语一时哽咽说不出来了。
唐心强颜笑道:“薛师兄,你不要劝我。从此以后你要帮爹爹将咱们唐家的剑法发扬光大。只有唐家受人敬仰,我在陈家也自然不会受委屈。”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薛叶林急切地问道。
“我……”唐心的声音也哽咽了。她忍不住低下头默默拭泪,说道:“陈伯伯说得没错,唐家和陈家能够结合对咱们都有好处。我终究是要嫁人的,只要我的出嫁能为爹爹尽这一丝一毫的孝心,便也值了。”
闻听此言,薛叶林如坠冰窖,望着唐心呆住了。
唐易舟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既是酸楚又是爱怜。他伸手将唐心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云鬓说道:“心儿你真的长大了。可你要为爹爹尽孝,也并非只有下嫁陈霖一条路啊。”
“爹爹,我觉得好累,世间的男子我不想再见了。”唐心哽咽着说:“陈世兄渴慕女儿已久,想他定会对我好的。”
唐易舟扶起唐心的肩膀,细细地瞅着她,说道:“那江枫眠呢?你可以将他忘了吗?”
唐心愣了一愣,便又是泪如泉涌。她再次扑到唐易舟的怀抱里说道:“别再提他了……别再提他了……”
“好好好,爹爹不提他。只是,你可要想好了。陈家家世显赫,一旦进了他家的门,再后悔就晚了。”唐易舟轻抚着她的背一边说着。
唐心哭得更厉害了,没有说话。
站在两旁的司徒兄弟和唐家其余的弟子们都是面面相觑,不住地叹息。“怎么会这样?”、“谁晓得,只可怜了大师兄。”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露出鱼肚白。远方传来了阵阵野鸡的啼鸣。唐心哭得累了,正爬在唐易舟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司徒两兄弟将面色惨白的薛叶林扶起,一步一踉跄地向他们的坐骑走去。唐易舟抱着熟睡中的女儿刚一转身,就瞧见了远远走来的陈渐鸿父子以及几名弟子。
陈渐鸿向唐易舟施了一礼,正要说话,却被唐易舟抢了先:“心儿愿意嫁给令郎。这件事从速办了吧。”
陈家父子立刻绽出了笑颜。陈霖上前施礼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唐易舟面目清冷地一点头,仍向前走去。陈渐鸿迎上来说道:“还是你老弟有办法,劝服了侄女。不过她这是……”
“她太累,睡着了。”唐易舟将步子一顿,说道:“我没有劝她,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她心甘情愿嫁给你儿子。若是令郎辜负了她,我绝不会轻易放过。”
陈渐鸿心头一紧,忙赔笑说道:“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绝不轻饶……侄女既然睡着了,骑马多有不便。这样吧,我派弟子去把村头的牛车赶来,就先让侄女将就将就吧。”
唐易舟微微一笑,说了句:“有劳。”
唐心醒过来时嗅到一阵牛粪的臭味,这才发现自己侧卧在一驾牛车上。她翻身一瞧,见薛叶林正倚靠着一棵大树愣愣地出神。他的两旁还有几个唐家和陈家的弟子生起火来。她心中一酸,急忙将眼神避了开去。旁边还有几个唐家和陈家的弟子在忙活着。有的在生火,有的在处理猎物的尸体。
“叶林,你过来。”唐易舟的声音传了过来。
唐心寻声望去,正要起身。唐易舟抬手止住了她,说道:“你身子虚弱,躺下休息会吧。一会儿他们烤好了野味会来叫你的。”
“哦。”唐心木讷地应了声,目光忍不住又朝薛叶林瞥去。这一瞥,发现薛叶林也正瞅着自己。她面红耳斥,急忙低下头去。
唐易舟微叹了一声,便过去将薛叶林扶起,说道:“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师傅,我……”薛叶林正要说话,又被唐易舟以眼神止住。
唐易舟回头望了望躺着的唐心,轻声说道:“叶林,你老实告诉我,你骑马带着心儿逃走以后是不是遇到了江枫眠?”
薛叶林一惊,神色又立即暗淡了下来。说道:“是,我的腿伤就是他医治的。”
唐易舟脸上笼罩了一片阴云。他扶着薛叶林坐下,自己也坐在对面,陷入了沉思。
“当时江枫眠要给我治伤,我怀疑他另有图谋,绝没那么好心。”薛叶林说着:“可谁知,他一掌将我打晕,果真帮我接骨治伤。若没有他,徒儿我恐怕就不能再为师傅牵马执凳了。”
说到最后,薛叶林的语气也不禁颤抖了起来。
“你被打晕了?”唐易舟又问道:“那他和心儿发生了什么,你也全然不知?”
“是啊。”薛叶林脑子飞快地一转,急急地问道:“难道那厮侮辱了大小姐不成?”
唐易舟眉头紧皱,叹息道:“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心儿忽然心性大变,定然和江枫眠有关系。”
薛叶林重重地一掌拍在了手边的石块上,悲愤地说:“倘若那厮真做了令大小姐蒙羞的事,我第一个去找他拼命!”
“糊涂!”唐易舟斥了一句,说道:“你向来沉稳,这次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薛叶林惭愧得低下了头,说道:“弟子一想到大小姐受辱就……就难以自持。”
唐易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江枫眠这个人武功精湛,就连为师也没有必胜他的把握。不过,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揭过去。倘若姓江的真做了禽兽之事,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杀他报仇!”
陈渐鸿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说道:“亲家公,什么事让你怒形于色呀?”
薛叶林侧目将他一瞧,说道:“弟子先退下了。”
“薛贤侄,你腿脚不便,我让两个弟子过来搀扶你吧。”陈渐鸿笑着说。
“不必了。”薛叶林腾地起身,踉踉跄跄地朝远处去了。
陈渐鸿坐在了他原先的位置上,笑着说:“亲家,咱们就在雾都山上给他们把婚事办了吧。另外,斗剑大会也不能再拖了。呵呵,你的女婿若能夺得个剑侠的名号,那对咱们两家都好啊。”
唐易舟顿了一顿,说道:“老兄你是北岸的主人,客随主便。不过,如今北岸战马嘶鸣,杀伐遍地。他们成婚之后,还是去南岸避祸为好啊。”
陈渐鸿面色一变,说道:“那怎么行。正因为北岸遭朵拉蛮贼入侵,霖儿他才必须留下。我们是北岸的剑宗,守土有责。堂侄女深明大义,定然是能理解的。”
这一番民族大义的道理压下来,唐易舟也不好辩驳。他思索了片刻,只好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了。从此咱们两家是一家,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老兄你只管吩咐。”
陈渐鸿仰头大笑,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唐易舟微叹一口气,微微低下了头。
他们就这样走了一个多月,雾都山的轮廓才又隐约可见。这一路上,他们见到无数向南逃难去的人群,也见到了无数破败的城镇。偶尔会见到零星的朵拉军队抢掠村庄。唐易舟他们就会挺身而出,将敌人赶走。
“这些朵拉蛮贼真是可恶!”陈霖一边擦拭着血淋淋的剑一边说着:“简直跟五月荻花那帮人都是一样的歹毒心肠。”
“好了,少说两句吧。咱们还要赶路呢。”唐易舟从旁说道。
“是。”陈霖恭敬地应了一声,又翻身上马,与唐心并肩而行。
“唐世妹,你看我刚才那招‘举火撩天’厉不厉害?一连砍了三个朵拉蛮贼的脑袋。”陈霖得意地说着。
唐心笑了笑,说道:“陈世兄剑法超群,自然是厉害的。”
陈霖心中一喜,便又说道:“以后我要随爹爹去共同杀敌,争取早日能将朵拉人赶出神州去。”
他话音还没落地,远处就传来一阵奔雷似的马蹄声。众人的马匹受到了惊吓,也跟着鸣叫起来。
“不慌不慌。”陈霖强勒着缰绳,那马才没有奔逃。
“不好,是朵拉人的大军来了!”唐易舟说道。
“岳父大人,那咱们怎么办?”陈霖紧张地问道。
“逃不脱的,就在这等他们吧。”唐易舟说道。
陈渐鸿也勒马上前,说:“正好,刚才没杀过瘾,这次就杀他个痛快!”
“可是……”陈霖忧虑地望了一眼唐心,说道:“唐世妹万一有个闪失,那……”
“世兄不必担心我。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唐心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那奔腾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司徒靖平手搭凉棚向远处一望,果见烟尘四起,一团阴云般的黑影席卷而来。
身披锁子甲,头戴毡帽的朵拉大军犹如雪崩似的直涌过来。他们将众人围在中间,一边骑马跑圈一边大声呼啸着,腾起的烟尘呛得不少弟子都咳嗽起来。薛叶林忍着咳嗽,手紧紧按在了剑柄上。
不一会儿,他们就勒住了马缰,停下了步子。透过层层烟尘,唐易舟看到一个将领模样的人纵马上前。
那人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朵拉语。他身旁有个懂炎族语的高声说道:“哈赤将军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这里?”
“南北两岸的剑宗,陈渐鸿和唐易舟!”陈渐鸿昂然说道。
翻译官对哈赤将军耳语了几句。哈赤一愣,打量了他们几眼,又说了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那些朵拉的勇士是你们杀的吗?”翻译官高声问道。
唐易舟正要说话,却被薛叶林抢了先:“是我杀的,与他们无关!”
“你?”哈赤将军面现狐疑之色,说道:“就凭你一人杀得了那几百名勇士吗?”
“叶林,休得胡言!”唐易舟斥责道。
但薛叶林充耳不闻,说道:“正是我一人所为。你们要杀就杀我吧。”
“薛师兄!”、“叶林!”唐心和唐易舟心中都起了急,一齐叫道。
哈赤眯眼瞧着薛叶林,点头说道:“敢作敢当,是条好汉。”他一挥手,两个朵拉骑兵便上去抓薛叶林。
“你们谁敢动?”唐易舟唰地拔剑出鞘,剑尖直指哈赤将军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