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洒向大地。唐易舟笑着在为唐心整理床铺,仍话不停口地对她说着:“这几天你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好在这里房屋被褥什么都有,你先好好休息。明早咱们就走,你妈妈和妹妹还在雾都山等咱们呢……”
“爹爹。”唐心打断了父亲问道:“之前和陈家的婚事还算数吗?”
唐易舟手上一停,回头望了唐心一眼,忧愁也似的坐在了床边。“爹爹。”唐心上前一步,急切地说道:“我……我不想嫁给陈世兄。”
“为什么?”唐易舟抬起头来问道。
唐心手心冒汗,眼神也愈发地慌乱。她半晌踌躇,方才微微开口:“我与陈世兄并不熟识。这样的人即使做个知己都是极难的了,更何况是朝夕相对的夫妻呢?”
“哈哈哈,唐侄女这话可说岔了!”陈渐鸿推开房门,大踏步走了进来。
唐易舟冷眼一瞧,问道:“陈大哥深夜闯我姑娘的闺阁,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陈渐鸿面现尴尬,急忙赔礼道:“是愚兄鲁莽了。唉,若不是为他们后辈的婚事,我也不费这些思量了。”
“心儿,你先出去。”唐易舟转头对唐心温言吩咐了一句,又将冷玉似的目光投向了陈渐鸿。
陈渐鸿望了一眼唐心的背影,笑着说:“唐老弟,你是南岸第一剑宗,我是北岸第一剑宗。咱们两家可说是门当户对。日后他们小两口再有了子嗣,既能继承你的北斗剑法,又能继承我的松林剑法。这岂不是武林中的一桩美谈吗?”
唐易舟心念一动,但面上仍在冷笑,说道:“我可没老兄你的雄图大志。我的外孙能不能当剑宗剑仙的我不在乎,只望他不受人欺负,不看人脸色。”
“哎呀,唐老弟你这话说得我可是无地自容啊。”陈渐鸿靠过来说道:“心儿只要进了我陈家的门,我就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哪怕是霖儿要欺负她都不行!从前她在你家是什么样,到了我家依然是什么样。老弟呀,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我的话你还不信吗?”
唐易舟望着陈渐鸿诚恳的目光,轻声问道:“你是更在乎你们陈家的基业,还是你儿子的终身幸福?”
陈渐鸿愣了一愣,然后仰头大笑。他笑过之后,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说道:“不瞒老弟,这两点我都在乎。但老弟你话有偏差。我为的不只是陈家的基业,还有你唐家的基业呀。”
唐易舟把眼一瞪,问道:“什么意思?”
陈渐鸿望望四周,说道:“你知道温青云是怎么当上剑仙的吗?他早年间走南闯北,将南北两岸的成名剑法都熔于一炉,最终才成就了他一代剑仙的盛名。咱俩是老了,这辈子也别指望当剑仙了。可你的外孙呢?他若是能仗着你的北斗剑法成名成家,咱们脸上不都有光吗?”
唐易舟冷眼瞧着他,没有说话。
陈渐鸿轻咳了几声,继续说:“要想让两路截然不同的剑法合流绝非易事。一来是剑法本身的繁复变化,二来嘛,也隔着门规。可咱们两家结了亲,这森严的门规不就不攻自破了。从此以后,你的弟子可以钻研我们的松林剑法,我的弟子也可以参详你的北斗剑法。这不仅是对我陈家好,对你唐家不也很好吗?”
听闻此言,唐易舟不禁心潮起伏,一股激切地兴奋之情油然而生。但他仍是板着面孔说:“我瞧司徒老爷子的两个儿子也不错。与他家结亲,我们不是照样可以一起参详剑法吗?”
陈渐鸿呵呵一笑,说道:“唐老弟你是明知故问。且不说那两个小子剑法不济,就算他们是有本领的人,那他的辰光剑术也与咱们不可相比。”
唐易舟陷入了沉默,良久才说:“此事你叫我思量几日,我拿定主意再与你说。”
陈渐鸿闻言大喜,起身又是鞠躬一拜,说道:“还是唐老弟通情达理,愚兄就不叨扰了。”
唐易舟目送陈渐鸿推门离去,不禁是低头叹息。正当他抬头时,唐心一脸愁怨地走了进来。
“爹爹,你们的话我可全听见了。”唐心带着哽咽地声调说着。
唐易舟心中酸楚,招手叫她过来。唐心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凄苦,大叫了一声“爹爹!”便扑进了唐易舟的怀里大哭起来。
“我不要嫁给陈世兄,我不要嫁……不要嫁……”唐心一边哭一边说着。
唐易舟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之前对他不也颇有好感吗?”
唐心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来,说道:“这是两码事。自从……自从……”
唐易舟面色一变,急急说道:“自从你被江枫眠掳去,就芳心暗许了是不是?”
唐心吃了一惊,身子也向后缩去。她愣了愣,摇头说道:“我……我不会喜欢他。他是刺客,是武林的公敌。我怎能喜欢这样的人。”
唐易舟伸手抓过唐心的肩膀,说道:“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对你江枫眠无半点爱意。如有虚言,人神共弃之。”
唐心愣了片刻,忽又一头栽倒进父亲的怀里哭了起来。她没有说话,但她的心却分明在说:“我爱的人是江枫眠,也只有江枫眠。”
唐易舟绝望似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缓缓落下。他轻抚着女儿的云鬓,说道:“心儿,为父也年轻过,自然懂你的心。可是……可是人世间的事,哪能事事都如意的。你既知道江枫眠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就不该爱他。”
“我知道……我知道……”唐心一边哭一边说:“可女儿身不由己呀!”她又抬起头来说道:“爹爹,你可知道江枫眠是前朝宰相江柏霖的儿子。”
“什么?”唐易舟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他告诉我的。”唐心一边抽泣着一边说:“我亲眼见到他把江柏霖的画像挂在了云天阁里,然后三叩九拜,行了父子相见的大礼。”
“可他毕竟是刺客呀。”唐易舟皱眉说道。
“不,那不是他情愿的。”唐心摇头说道:“他跟随魔剑老人只是为了学习本领,然后为父母报仇。他学成之日,就手刃了魔剑老人!”
“啊?”唐易舟惊得坐起,瞪眼说道:“魔剑老人武功深不可测,当年我们几千人围攻……”他猛地将话收住,改口道:“总之,我不信他杀得了魔剑老人。”
“爹爹,江枫眠那些年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唐心解释道:“魔剑老人对江枫眠疼爱有加,很容易掉以轻心。更何况,江枫眠这个人胸有谋略。就拿这次他救女儿来说,他知道女儿不在那三支参拜的队伍中,于是故意激怒陈伯伯,引起三支队伍的混乱。之后他才能从容不迫地去极乐宫救我。若不是他设的这个巧局,只怕女儿……女儿早已做了朵拉人的可汗夫人了。”
唐易舟被辩驳得无话可说,只能颓然坐下,说道:“他杀颖都的许多官员也是为了报仇?”
唐心咬唇点了点头。
唐易舟不禁是一声冷笑,说道:“由此可见,他江枫眠是一个罪无可赦之人!”
唐心一惊,慌忙问道:“这又是为何?”
唐易舟咬牙说道:“魔剑老人虽是武林公敌,但毕竟对他有教养之恩。他欺师灭祖,简直与禽兽无异!”
“不,不是这样的。”唐心正要解释,便又听唐易舟说道:“他杀了许多颖都的官员,也算从旁帮了朵拉人的大忙,使得他们攻破长城防线,打进颖都来。哼,好一个江枫眠。无情无义,不忠不孝,这样的人是天人共愤!心儿,你怎能如此糊涂,还为他辩解?”
“爹爹,不是你想的这样的。绝不是。”唐心有气无力地说着。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只感到浑身乏力,一点劲力都没有了。
可就在这时,一声“嗖”地飞剑划过的响动传入了唐心的耳朵。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精神陡然一振,说道:“是江枫眠!”
“什么江枫眠,你对他是着了魔吗?”唐易舟微愠道。
“爹爹,你听,是迅影剑的声音。”唐心凝神听着,又是“嗖”地一声传入耳窝。
唐易舟心头一震,怒道:“这个畜生居然还来滋扰!我要亲手杀了他!”他愤而起身,就要往屋外走去。
唐心急忙扑出身子,双手紧紧拉着唐易舟的手,哀求道:“爹爹,求你剑下留情。他不是你的对手的。”
“你怎么……”唐易舟话音未落,就瞧见一道紫光映入眼帘。“小心!”他一把推开唐心,右手“唰”地拔出宝剑,只听“当啷”一声,那剑光转瞬不见。
这时候,屋外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剑光划过的声音,同时交织着人们的惨叫和弟子们挥剑抵御的声音。
唐易舟与唐心一眼对视,急忙扶起她说:“快跟我走。”
唐易舟一手拉着唐心,一手挥剑,那门板“呼啦”一声被劈得四分五裂,向四周飞去。
两人出门一瞧,不禁是目瞪口呆,无数的紫光在空中飞舞着,犹如是夏夜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不少老人的尸体就躺在近前,显然是死在这迅影剑下的。陈霖、司徒两兄弟和众位弟子们都在各自施展剑法,抵御着迅影剑的进攻。
唐心瞪大了眼睛,惊慌地说着:“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