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儿正跪在托颜的面前,低垂着头,双手撑在地上,一副阶下之囚的样子。托颜双目中散发着逼人的寒光,厉声问道:“你是怎么把人弄丢的?”
依儿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吐出了四个字:“敌人太强。”
“敌人太强?”托颜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咆哮道:“炎族人不过是羔羊,而我们才是豺狼!他们强的话,我们怎能打进颖都城来?”
“敌人……不是炎族人。”依儿仍旧低着头说。
托颜一愣,奇怪地问道:“你说什么?不是炎族人,难道还是魔族不成?”
依儿抬起了清冷的面庞,说道:“不错,他正是魔族人。”
托颜紧咬牙关,身子一晃,颓然坐倒,幽幽问道:“他是谁?”
“他是神州第一刺客,绰号‘孤影独剑’的江枫眠。”依儿一字一顿地说着。
这每一个字落在托颜的耳朵里,就像一根根细若牛毛的银针扎进皮肤似的一阵刺痛。
托颜双目无神地望着屋顶,手里握着的毛笔轻轻一捏,便成了粉末。“看来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希若家,而是江枫眠。”托颜自言自语似的说。
依儿没有接他的话,说道:“不过,我已按照王爷的吩咐,破了唐心的处子之身。唐家与陈家的婚事怕是不成了。”
托颜转目向她望来,露出了一丝狡黠地笑,说道:“这恐怕是唯一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可汗驾到!”太监的高呼还没有落地,阿克图就快步闯了进来。托颜慌忙起身,恭敬地绕到案几前,俯身下拜。
“免了免了!”阿克图焦躁地一挥手,急切地问道:“唐心真的被人劫走了?”
托颜面露愧色,微微点了点头。
“那希若信成也丢了?”阿克图越发地焦躁不安起来。
托颜弓着身子说:“可汗莫急,臣已命人布下天罗地网,谅他也跑不远。”
阿克图将托颜一望,说道:“不。把人都撤回来,由他去吧。”
“什么?”托颜一惊,忙说道:“可信成毕竟是……”
“是皇室后嗣嘛!”阿克图绕过托颜,一跃而上,坐到了案几后的椅子上。“这我知道。”他望着桌上狼藉的书卷和粉碎的毛笔说道:“咱们抓他回来,杀不得,放不得。还不如引他去绿水南岸。”
托颜和依儿对视了一眼,不明就里地问:“可汗是何意?”
阿克图轻轻将案几上毛笔的粉末扫开,说道:“炎皇和明成太子已死,信成就成了皇位唯一的继承人。可他若是去到了凤凰城呢?凤凰城是希若流云在镇守,他觊觎炎皇之位多年,难道会拱手让给信成吗?”
“定然不会。”托颜说道。
阿克图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呀,咱们将计就计,让信成过去给他捣捣乱。”
托颜脸上忽然绽开了灿烂的笑容,高兴地说:“可汗,您真是长大了。居然有如此神断。卑职都望尘莫及了。”
阿克图嘿嘿一笑,又将面孔板了起来,说道:“不过,你们要把唐心给我找回来。我要让她做我的夫人。”
“是是是,臣一定竭尽全力。”托颜躬身行礼道。
阿克图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座位上跳了下来,说道:“好了,我回去了,叔父您也别太操劳了。”
“谢可汗关怀。”托颜目送着阿克图远远离去,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逝了。
“看来,咱们的敌人又多了一个。”托颜将眼睛一斜,对依儿说:“你也不要给我耍花样。别忘了,你的影子还在我手里。”
依儿俯身长拜,说道:“属下万不敢有悖逆之心。”
海兰珠正握着毛笔,颤颤抖抖地在宣纸上写字。两旁的宫女瞅了一眼,掩口笑道:“太后的书法越发精进了。”
海兰珠紧绷的脸上也“噗嗤”一笑,看着自己写的字,不禁摇头叹息。“你们老是逗我笑。”海兰珠将毛笔放下,轻责道:“须知写字时要一心一意,若是存了半点杂念就写不好的。”
“是,奴婢们知道了。”宫女应道。
“母亲!母亲!”阿克图人未到,声却先闻。海兰珠把眼一抬,正看见阿克图大踏步朝自己这边走了来。
“母亲!”他奔到海兰珠的面前,兴奋地说:“我要告诉母亲一件舒心的事!”
海兰珠拉他坐下,笑道:“最近听说宫里不太平得很,你这小滑头又搞出什么鬼名堂了?”
“不是什么鬼名堂。”阿克图坐到海兰珠身旁,将宫女端上来的温茶一饮而尽,说道:“我今日杀了叔父一个大败亏输!”
“哦?”海兰珠心觉不妙,忙问道:“怎么回事?”
阿克图得意洋洋地说:“不就是那个希若信成吗?我照母亲指教的话说了。叔父那张老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别提多难看啦!”
“你……你怎么说的?”海兰珠声音颤抖着问。
阿克图没有察觉到海兰珠语气的变化,仍在滔滔不绝:“就照母亲说的呗。我告诉他,信成是炎皇的独子,他若到凤凰城去,必然要和希若流云有一番争夺。那时,咱们朵拉人不就可以渔翁得利嘛!”
海兰珠面色登时大变。她“啪”地一拍桌面,惊得丫鬟们和阿克图都打了一个哆嗦。
“你真是糊涂!”海兰珠厉声说道:“我是这么教你的吗?这番话固然是如此说,但我要你去和叔父商议,不是去命令他!”
阿克图望着母亲涨红的脸,怯怯地说:“我是可汗,为什么不能命令他。”
海兰珠气往上冲,只感觉一阵晕眩。身后的两个丫鬟急忙上前来将她扶住,口称:“太后不要动怒。”
海兰珠肩膀一抖,甩开了丫鬟,说道:“你是可汗不假,但你这可汗这位是托颜给你的。今日他高兴,你就是可汗,明日他不高兴,你我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你懂吗?”
阿克图微微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海兰珠气得来回踱着步子,大口地喘着粗气。
“太后……太后……”丫鬟们一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对你千叮万嘱,时刻要对你的叔父恭敬有礼。我指点你那条计策,是让你去和托颜好生说,越是委婉越好。那样一来,托颜心里舒坦,对你也会另眼相看。可你呢?就知道逞能!”海兰珠大声说道:“你以为你比托颜聪明吗?你以为你母亲我比他聪明吗?你呀你,锋芒太露,早晚会招来祸事的。”
海兰珠一声叹息,瘫坐在椅子上,小声啜泣了起来。阿克图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幽幽地说了句:“母亲,孩儿知错了。”
海兰珠装作了没听见,仍是以手帕掩着脸在哭着。阿克图心痛如刀绞,也跟着哭了起来。他走过去摇晃着海兰珠的肩膀,边哭边说:“母亲,孩儿知错了……知错了……”
一条宽阔的古道上,一队骑马的剑客呼啸而过。打头的便是唐易舟的大弟子薛叶林。他抬头一望,对身后的师弟们说道:“你们看,前面有炊烟,想来是个村子!”
唐易舟心中一喜,说道:“咱们加快脚步,赶到村子去歇歇脚。”唐心就在他的身后,双手紧紧环抱着父亲健硕而温暖的腰。她的脸上没有表情,苍白的面容看不到一丝的生机。
陈霖狠狠地一记马鞭抽下,那马一声长嘶,赶上了唐易舟的马。他微微一笑,说道:“唐伯伯,咱们今晚就在这住下吧。”
唐易舟冷眼一瞧,没有理会。
不一会儿,他们就赶到了村口。众人纷纷勒紧缰绳,马的步子便止住了。
“朵拉人来啦……朵拉人来啦……”村里的人一见到这些风尘仆仆的骑客,不禁惊慌失措,四下奔逃。
薛叶林高举双臂,大声喊道:“老乡勿慌!我们是炎族人,不是朵拉人!”
薛叶林的这一声高喝真如晴空霹雳,落在这些慌张的村民耳里,真切非常。
大家回头一望,见他们果然是炎族人的装扮和样貌,这才稍稍定下了心神。
一个老者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浑浊的眼珠一转,问道:“你们是从北边撤下来的军队吗?”
唐易舟忙陪笑说道:“是啊老爷子。我们赶了两天路了,一路上残垣断壁倒是见了不少,连一个活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唉,说得是啊”老人泪眼婆娑地说:“朵拉蛮贼一来,到处烧杀抢掠,人们能跑的都跑了,我们这村子也就剩我们这些老家伙在了。”
骑客们抬眼一望,眼所见处,果然只有年老的人。他们衣不蔽体,面黄肌瘦,路边的大石头上还有一条狗在嗷嗷地叫着。很快,那狗“啊呜”一声,垂头死了。
唐易舟面前这老人见那狗死了,踉跄着奔过去,将狗抱在怀中,放声大哭:“你也走了……你也走了……你跟我这老头子这么多年,最终却是饿死了。我……我对不起你呀……”
唐易舟见到这惨状,眼眶也禁不住湿润了。“快,都把干粮拿出来,分给老乡们吃吧。”
大家纷纷下马,将包袱中的面饼、玉米棒子之类的食物向村民们散去。老人们一边大呼“恩公”,一边接过食物来就往嘴里塞。
“慢点,慢点……”唐心给一位咳嗽地老人轻轻捶着背,说道:“慢点吃,不够了还有。”
之前那位老人将爱狗的尸体放下,走过来对唐易舟说道:“你们把粮食都给了我们,那你们吃什么呀?”
唐易舟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少吃一顿不妨事。只是天色将晚,我们怕赶夜路不安全。所以想在村子里留宿一晚。”
“好啊好啊。”那老人连忙点头,说道:“年纪轻的都走了,如今村里空房很多。恩公们随便住就是了。”
唐易舟抱拳施礼,道:“那就多谢老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