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霖干咳了两声,靠到江枫眠一边说道:“喂,你若是有救人的法子就说出来,咱们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江枫眠哈哈一笑,说道:“真是笑话。凭什么我有救人的法子就得说出来让你们参详。”
陈渐鸿心头一怒,拉过唐易舟说道:“老弟咱们走,我就不信没了他江枫眠,凭咱们几个还救不出唐家侄女来了!”
让陈渐鸿没想到的是,唐易舟竟一把甩脱了他的手,向江枫眠说道:“你若能救我女儿出来,咱们的旧账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江枫眠笑道:“你说得容易。这笔账可没那么容易勾销。”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陈霖怒道。
江枫眠忽然双目一瞪,如火如炽的眼神直朝陈霖的面门射来。陈霖神情一颓,缓缓将头低下了。
江枫眠踱步到了面色铁青的唐易舟面前,说道:“不过看在你救女心切的份上,我可以说个办法。”
众人精神都是一振,竖起耳朵来认真听着。
江枫眠就地一坐,拿起一根树枝来在沙地上比划着,说道:“颖都城很大,大约就……这么大吧。”他说着就在地上画出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四方形。众人不明就里,只能认真看着。
“极乐宫就在这个位置,这边是东西两条宽阔的大街,这儿是云天阁,对面是香积寺……”他手握树枝将提到的地方都一一勾勒了出来。“你们看,极乐宫在颖都的正中央,他们的婚礼大典也一定是在宫里举行了。”
“哼,废话!”陈渐鸿不屑地说了一句。
江枫眠抬起头来瞅着他,直瞅得他面红耳赤,只好陪着笑脸说道:“是我多嘴,你接着说。”
“但是,根据咱们神州的传统,婚丧嫁娶都要去龙塔祈福,请求圣龙天尊的护佑。”江枫眠抬眼望了一圈众人,继续在地上勾勾画画:“龙塔在城南,距极乐宫不仅远,而且道路纵横,颇为难走。咱们在龙塔埋伏,等他们人马一到,司徒两兄弟就去劫人。陈家小哥……”他望了一眼陈霖,说道:“你和你的老子还有门人弟子把守在各个路口,挡住他们的援兵。”
唐易舟眉头一皱,说道:“你这计策虽好,却是晚了些。咱们炎族的姑娘出嫁之后的确要去龙塔祈福。可那已是第二日了。这……”
江枫眠呵呵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所忧虑的事。无非是担心他们生米煮成熟饭,让你女儿丢了贞洁。”
唐易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尴尬至极,却又不好说什么。
“所以,咱们要让他们在入洞房之前就来参拜龙塔。”江枫眠补充道。
“婚后参拜龙塔,这事尽人皆知,如何让他们婚前就去参拜呢?”陈霖问道。
江枫眠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陈霖一见而怒,说道:“你意思是我不动脑子吗?”
“你唐世妹要嫁的可是朵拉人。他们怎么会知道龙塔究竟是婚前参拜还是婚后参拜呢?”江枫眠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起身又对唐易舟说道:“他们必须坚信不疑地认为,参拜龙塔必须在婚前。”
“你的意思是?”唐易舟狐疑地问。
“很简单,你进宫告诉他们不就得了。”江枫眠一边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说道。
“什么?”唐易舟惊怒交集,正要发作。但江枫眠仍是一脸微笑地瞧着他,他的怒气竟渐渐消散了。
“你是唐心的父亲,又是南岸第一剑宗。”江枫眠说道:“朵拉人还仰仗你攻掠南岸呢。你的话他们会听的。”
唐易舟点了点头,笑道:“姓江的,咱们把话可要说清楚。这次救了心儿出来,你可不能再把她劫走。不然……即使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好。”江枫眠上前一步,立起一掌,说道:“咱们击掌为誓。”
唐易舟哈哈一笑,也立起手掌,在江枫眠的掌面上击了三下,又一把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近,耳语道:“我警告你,不要跟我耍花样。”
江枫眠目光一瞥,笑道:“跟你耍花样的是陈渐鸿。”
“哼,不劳你费心。”唐易舟又一把将江枫眠推开,对众人说道:“咱们都依计行事吧。”
这几日里,极乐宫处处添红挂彩,好不热闹。夜幕垂下,光明四合。宫女们亲手扎起的花灯将整个宫城点亮,灿若星辰。
唐心独自一人在庭院中踱着步子,外面喧闹的声音也是充耳不闻。陪伴她的丫鬟也是愁上心头,迎上去说道:“唐姑娘,你就要做我们可汗的夫人了,地位尊崇无比,为何还这么闷闷不乐呀?”
唐心摇了摇头,说道:“我要的不是尊崇,而是自由自在的活着。”
丫鬟无奈地叹了口气,笑道:“姑娘说得是。但咱们在这人世上活着,哪能都由着性子来。这世道,做人不易,做女人更是艰难。姑娘,你能做我们的可汗夫人,已是上天垂爱了。外面不知还有多少可怜人,连饭都吃不饱的。”
唐心笑了。她停下步子,转头对丫鬟说:“倘若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连饭都吃不饱也是快活的。”
丫鬟挠了挠头,木然说道:“姑娘的话我有些听不明白了。”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唐心抬眼望着天上的圆月说道。
“难道姑娘遇着了?”丫鬟好奇地问。
“是啊。我遇着了。”唐心又苦笑一声,说道:“但我们地位悬殊,如今我又落得这副田地……恐怕我们今生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丫鬟听得出唐心话里的愁苦,正想出言开解,却听到一个太监高声叫道:“可汗到!”
唐心和丫鬟都是一惊,急忙后退几步,行礼相待。
果然,阿克图在太监的搀扶下步入了庭院。“平身吧。”阿克图学着大人的样子吩咐了一声,然后便大踏步地进房里去了。唐心吃了一惊,快步跟了上去。
丫鬟也打算跟进来。但阿克图回身说了句:“不必伺候。”那丫鬟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虚掩上了房门。
阿克图走到凳子边,一跃而上,晃荡着两条腿,眼睛也在四处打量。唐心垂首站在他的旁边,两手翻弄着衣摆。
“你在这儿住的还习惯吗?”阿克图问道。
“托可汗和六王爷的福,一切都好。”唐心回道。
“嗯。”阿克图点了点头,说道:“再过两日咱们就要成亲了。听母亲说成亲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她劝我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生儿育女……”
他忽然将话一收,没有说下去。唐心又羞又臊,但也觉得这孩子天真无邪,不禁是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阿克图冷冷问道。
唐心心头一紧,忙跪下道:“可汗恕罪,我……我是觉得您母亲很爱您。”
“从此以后,我要管母亲叫太后了。你也要这么叫。人人都要这么叫,这是叔父的意思。”阿克图顿了一顿,继续说:“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像希若家那样治理神州大陆。”
唐心依然跪着,没有说话。
阿克图低头望着她,说道:“成亲以后,你会像叔父那样处处都管着我吗?”
“不……不敢。”唐心慌张地说。
阿克图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像叔父那样管着我,我就会拔剑把你杀了。你是女人,定不是我的对手。而叔父就……”
“可汗?”唐心抬起头来说道:“可汗不能够杀自己叔父的呀。”
阿克图冷笑一声,说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啊?”唐心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打起了颤来。
这时候,一名太监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跪倒在唐心旁边说道:“小的该死,是……六王爷叫您和唐姑娘去清心殿见他。”
“又出了什么事?”阿克图问道。
“小的……不知。”太监回道。
阿克图点了点头,对唐心说:“咱们一起去。”
唐心怀着惴惴不安地心朝清心殿去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在阿克图的身后,不敢越过他半步。
“你猜叔父叫咱们去干什么?”阿克图问身旁的唐心。
“想来定是大事。”唐心躬身说道。
阿克图嘴角一瞥,说道:“一定是跟婚礼有关的事。”
两人说着就到了清心殿的门外。门口的太监高声叫道:“可汗到!唐姑娘到!”
阿克图没有片刻的停留,迈过门槛,进入了殿门。唐心也将裙摆一撩,缓缓迈了过去。
唐心抬眼一瞧,正是自己的父亲站在面前。她吃了一惊,轻轻揉了揉眼睛,颤声叫道:“爹爹?”
唐易舟早已是老泪纵横,几步跨上去,一把将唐心揽入怀中,哽咽地说道:“心儿,爹爹来看你了。一个月不见,你清瘦了。”
唐心紧紧抱着唐易舟的身子,涔涔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爹爹,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唐心边哭边说。
阿克图踱步到了颔首微笑的托颜身旁,问道:“叔父,这老先生就是北斗剑宗唐易舟?”
托颜捋了捋短须,笑道:“正是他。”
唐易舟将哭声收住,轻轻擦去唐心眼角的泪水,转头说道:“托颜,我想见见我未来的女婿。”
托颜微微一笑,说道:“您的女婿就在眼前。”他说着用目光瞥了瞥阿克图。
唐易舟一呆,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叫一个小孩儿出来糊弄我?”
托颜走过来,亲自向唐易舟献上一杯茶,说道:“我怎敢糊弄唐大侠呀。这孩子确实是我们的可汗。”
“嗯,是真的。”唐心用哽咽地声音说:“他叫阿克图,是朵拉人的可汗。”
唐易舟接过茶来,身子一晃,坐倒在了椅子上。阿克图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坐到了最上首的位子上。
唐易舟忽地一笑,说道:“可汗年纪尚幼,现在谈婚论嫁会不会太早?”
托颜爽朗地一笑,说道:“唐大侠有所不知。”他踱步回了自己的位子坐下,继续说:“我们朵拉一族要想在神州站稳脚跟,就必须得和你们炎族人结亲。而在炎族中,唐大侠是人人敬仰的君子和剑客。呵呵,我们这才不揣冒昧,求娶您的女儿。”
唐易舟略一思索,便道:“既然六王爷盛情,我们也不好推辞。不过,俗话说入乡就得随俗。你们的可汗要迎娶我炎族的姑娘,就得按我们炎族的规矩办。”
托颜一边点头一边说:“这是应该的。”
“爹爹,我……”唐心刚要说话,唐易舟就将手一抬,止住了她的话头。
“我们是江湖中人,那些繁文缛节也不甚看重。”唐易舟说:“但有一条,他们在大婚当日,得去龙塔参拜,祈求圣龙天尊的保佑。这点万万省不得。”
托颜陷入了沉默。他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敲击桌面,犀利地目光与唐易舟的目光交织,仿佛空气都在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