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图坐在一张高高的椅子上,双脚在半空中荡来荡去。他双目紧闭,细细听着托颜为自己念的奏书。
托颜弓着身子,轻声细语地念道:“本月初三,我朵拉勇士已接连攻克清水、天骏、悯鹿三座大郡。其余州县也都望风而降。”
“嗯。”阿克图点了点头,睁开眼睛说道:“还是叔父妙算,将炎皇的死讯散布出去,乱了他们的军心。”
托颜微微一笑,说道:“都是可汗的庇佑,臣下不过是尽力而为。不过……另有一个麻烦还需可汗定夺。”
“哦?什么麻烦?”阿克图歪着脑袋问道。
托颜不急不慢,徐徐说来:“败退下去的炎族部队都被南岸的骁果卫收编。骁果卫总指挥名叫岳云鸣,有南岸第一猛将之称。现下,他将收拢来的败军整编起来,沿着绿水布下了一道严密的防线。我军只怕一时攻不过去。”
阿克图眉头微微一皱,说道:“那也不妨事。咱们暂时也没有攻掠南岸的计划。他们要布阵就随他们去吧。”
“可汗。”托颜面现忧虑之色,说道:“岳云鸣所布之阵不在南岸,而在北岸。”
“什么?”阿克图眼光登时放亮,说道:“北岸?怎么会在北岸?”
托颜忧形于色,说道:“是啊。这虽是一条防御的阵法。但也未见得他们不会北上反攻。有这么一根扎在咽喉的刺,可汗又怎好安睡呢?”
“那依叔父的意思呢?”阿克图问道。
托颜正要说话,一个小太监缓步走来,行礼说道:“可汗万福,六王爷万福。依儿姑娘带着唐姑娘和她的师兄在殿外求见。”
托颜冲阿克图微微一笑,说道:“可汗。军务咱们容后再议,还是先见见客人吧。”
阿克图点了点头,吩咐那太监道:“带他们进来吧。”
太监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不一会儿,依儿当先走来。薛叶林和唐心一左一右跟在她的身后。
“可汗万福,六王爷万福。”依儿跪下行礼道。
薛叶林轻蔑地目光一瞥,昂然立着。唐心瞧了瞧自己的师兄,也只是微低着头,没有下跪。
“跪下!”两旁的侍从大喝一声,震得唐心耳膜隐隐作痛。她身子略微一颤,仍没有下跪。
阿克图将手一挥,示意侍从退下。他又笑着说:“听说两位是南岸剑宗唐易舟的徒弟和女儿。我们自然怠慢不得。”
“来人,看座。”托颜高声吩咐了一句。两个宫女抬上两把椅子,放在一旁。
薛叶林也不客气,目光一瞥,径直坐了下来。唐心与师兄一个眼神的对视,便也缓缓落座。
“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托颜对依儿说道。
依儿应了一声,望了望坐在一侧的唐心,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薛叶林将拳一抱,说道:“在下是个粗人,不懂宫里的规矩。有什么错漏的地方,还请可汗和六王爷见谅。不知二位叫我们来有什么事?”
托颜呵呵一笑,说道:“薛义士是个爽快人。那我们也就不饶弯子了。你们炎族人可有一句‘长兄如父’的说法?”
薛叶林略感诧异,望了唐心一眼,说道:“是。”
托颜笑道:“既然如此,我想请薛义士答应一件事……”他又不失尴尬地一笑,继续说:“你的这位师妹品貌出众,又是名门闺秀。前几日她给你师傅写了一封信……”
薛叶林将手一抬,说道:“我师傅德高望重,是人人敬仰地剑术名家。他是不会为你们朵拉人做事的。就算是我,恐怕也劝不动他。”
托颜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薛义士真是个急性子。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驳我。不过你猜对了一半,我是想请你去劝你的师傅,但不是让他来为我们做事。”
“哦?”薛叶林目光一转,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吗?”
“有,当然有。”托颜望了一眼唐心,说道:“还是一件大喜事。我想做主,让你的师妹做我们朵拉人的可汗夫人。”
“什么?”唐心和薛叶林惊得站起身来,异口同声地叫道。
薛叶林指着正色端坐的阿克图,说道:“你让我家大小姐嫁给这小孩子为妻?”
托颜笑道:“明媒正娶,有何不可?”
薛叶林哈哈一笑,说道:“简直是荒谬!你们的可汗不过是个稚嫩孩子,怎能和我家大小姐结亲?六王爷莫不是吃酒吃醉了!”
托颜不紧不慢地向前踱起了步子。他边走边说:“薛义士有这样的反应,我也预料得到。你说得不错,我们可汗年仅六岁,确实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不过义士不知,我们朵拉人自幼结亲,本是寻常。在那冰天雪地的荒原上,人要活下来实属不易。独自一人更难活于世。所以……呵呵,我们想依照我们朵拉的习俗,迎娶你们的唐家小姐,请义士不要推脱。”
托颜说着深深一拜,腰身折成了九十度。
薛叶林吃了一惊,忙向后退去。不知他是惊慌失措地后退,还是不想受托颜这一拜而后退。
唐心忙说道:“可我已和别人订下婚约了。”
托颜一惊,忙起身问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唐心在他目光的逼视下,也不禁后退了几步。她定了定心神,才说道:“正是北岸第一剑宗陈渐鸿伯伯的独子。”
“陈渐鸿?”托颜眉头皱成了两个小包。他环抱双臂,左右踱起了步子。他默默念着陈渐鸿的名字,心里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又呵呵笑了起来,双手叉腰说道:“怨我怨我。我本应想到的。唐小姐样貌出身都如此高贵,追求者恐怕早都踏破了贵府的门槛。看来,非要把陈掌门和唐掌门一同请来,这事儿才可料理了。”
薛叶林心里起了急,忙说道:“我们小姐已有婚约,王爷还要料理什么?”
托颜一声冷笑,说道:“自然是商议如何让陈家退婚。无论如何,唐小姐都必须嫁给我们的可汗!”
“托颜!”薛叶林手按宝剑,舌绽春雷,说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唐家虽势单力孤,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六王爷若要相逼,就要先问过在下手中的这把剑!”
薛叶林声闭剑走,“唰”地一声,宝剑出鞘,点点寒光,夺人眼目。
“薛师兄!”唐心上前一步抓住了薛叶林的胳膊,摇头说道:“不可,不可……”
托颜目光一转,冷冷说道:“我也想知道你的剑有多快。”
薛叶林转过头对唐心说道:“大小姐,今日唐家恐要受辱。我薛叶林受师傅深恩,只有拼着一死以报答他了!”
唐心还没来得及说话,薛叶林已一把将她推开,剑尖一抖,直刺托颜的心窝。
这一剑疾如飓风闪电,叫人避无可避。托颜面不改色,不避不闪,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剑尖将要刺到他的胸口的时候,薛叶林眼前忽然一黑,一团雾气拔起而起,将他的剑牢牢罩住。
薛叶林心头一震,就要撤手回剑。但那雾气愈来愈浓,像一只大手似的将他的剑攥得紧紧地,怎么也挣脱不得。
“啊?”唐心惊得不住后退,脚下一软,“噗通”一声,坐回到了座位上。
薛叶林将剑一抖,猛然下刺,剑光四射,熠熠生辉。那雾气被剑光荡开,但很快又聚合了起来。“哼!小小的障眼法,怎奈何得了我!”薛叶林身形一转,手中宝剑滴溜溜转起。雾气瞬间向四周散去,绕到了他的两翼。
那股雾气从薛叶林两侧散开,忽而又聚合起来。那雾气由淡变浓,渐渐现出了人形来。
“依儿?”唐心半是惊讶半是恐慌地说道。
依儿身现陡现,反手一剑直刺薛叶林的后心。薛叶林听风辩形,脚下绕步,身形急转。“当啷”一声,依儿的这一招被他化解了。
“果然不俗!”依儿赞了一声。但招式却一点未停,她脚步一转,又是一剑刺来。薛叶林纵身跃起,当头一剑劈下。这一剑势大力沉,刚猛迅捷,是北斗剑法中有数的杀招。
“好剑法!”依儿步子再转,“噌噌噌”一连三剑刺出。薛叶林心头一震,没想到依儿居然反守为攻,而且剑剑冲着自己的要害而来。
“不要伤我师兄!”唐心大喊了一声。
依儿已拨开了薛叶林的攻招,这一剑正奔着他的左肩而去。她忽听得唐心的呼喊,不禁分神瞅了她一眼。
薛叶林趁她这一缓,身法再变,不仅避开了依儿的杀招,更是一剑反撩,直击依儿的腰腹。依儿怒容陡现,振臂一舞,将剑一抛。依儿跳出战圈,大喝一声“变!”
银光剑在空中划过,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薛叶林和唐心都急忙以袖遮眼。就在这眨眼的瞬间,薛叶林手臂感到了一阵粘腻,睁眼看时,不禁骇然。
唐心也吓得身子瘫软,从椅子上滑落了下来。“蛇……有蛇!”唐心指着薛叶林手上的那蛇,惊慌地说着。
一条碗口般粗的大花蛇正盘绕在薛叶林的手上。蛇头高高扬起,吐着黑色的信子,看上去极为吓人。
薛叶林急忙抖着自己的手臂,但那蛇却是越缠越紧,他的整条手臂瞬间变得青紫。
依儿骈指一扬,那蛇立刻向上行去,黑色的信子几乎就要舔到薛叶林的脸上。
“依儿,求你放过他吧。”唐心几步奔过来,抱住依儿的双腿哭求道:“求你别伤害我师兄,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大小姐,你不要管我!”薛叶林声嘶力竭地喊过这一句,身子一软,摔倒在了地上。那蛇已将他的脖颈死死缠住,越缠越紧。“大……大小姐,你……你……”他双手紧紧抓着那蛇身,双脚乱踢,说话也变得极为艰难。
唐心没有理会他,仍紧紧抓着依儿的裤脚,哀求道:“求你放了他,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求你了……”
托颜微笑着点了点头。依儿这才将手指收回,说道:“剑回!”那盘踞在薛叶林脖颈间的大花蛇忽地化作一道闪光,收回到了依儿的手里。
薛叶林刚要起身,但眼前忽然感到一阵迷蒙。他脖子一歪,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