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凉风徐徐,萤火虫飞飞点点,缭绕在草丛中,树木间。这静谧的夜本纯洁地像一滴丽人的泪。可偏偏在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煞了风景。
慕云遮胸口一痛,挣扎着睁开眼睛。迷蒙的眼珠一转,看到了不远处的江枫眠。他正背对着自己,面向着夜空,吹奏着一片小小的树叶。那乐音如泣如诉,似是有万千的苦楚积压在吹奏者的心头。
“枫……枫眠兄。”慕云遮将一只苍白的手向他伸了去,另一只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
江枫眠回过头来,笑着说:“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
慕云遮面色苍白,嘴唇干瘪,活像一具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他微微摇了摇头,迷茫地眼睛始终盯着江枫眠,片刻都没有离开。
江枫眠走过来扶他坐了起来,说道:“整整三天了。我想着你要是今晚还不醒过来,那我就地把你埋了,也省得麻烦。”
慕云遮歪头一笑,用虚弱地语气说:“哪有你这样救人的,人家还喘着气你就要给埋了?”
江枫眠也笑了,说道:“你是还喘着气,但一连几天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哪还能活?”
慕云遮眼珠一转,哈哈大笑了起来,只笑了两声就又不住地咳嗽了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说:“不错不错。就算没给剑杀死,那也得给饿死了。”
江枫眠面色一端,严肃地说道:“到底是谁伤了你?”
慕云遮闻言也收了笑容,低头说道:“惭愧得很。伤我的人是一个黄毛丫头。我本来用我的遮云十三式将她困住了,可她居然能挣脱出来,还一剑刺伤了我。”
“依儿?”江枫眠双眉一皱,紧张地问。
“你认识她?”慕云遮诧异地目光投向江枫眠。
江枫眠摇摇头,说道:“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但我确信就是她。”
慕云遮跟着点了点头,说道:“她的剑法确是与众不同,每一剑都是取人性命的辣招。”
江枫眠面色一沉,说道:“因为她是刺客。”
“刺客?”慕云遮忽觉脑后发凉,心有余悸地苦笑起来:“难怪她出手那么狠。她练的根本不是剑,而是杀人的手段,跟你一样。”
“你为什么会和她打起来?”江枫眠又问道。
慕云遮闻言犹遭电击。他身子一颤,一拍大腿,说道:“对了,我险些忘记。你要找的那个姑娘就在极乐宫里!”
“什么?”江枫眠更是吃惊,双手紧紧抓住慕云遮的双肩,怒声问道:“你此话当真?”
“当真。”慕云遮也板起面孔说道。
江枫眠的神采顿时暗淡了下来。他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颓然坐倒在地上。
慕云遮觉得奇怪,忙问道:“喂,你怎么了?”
江枫眠垂头丧气地说:“都怪我,怎么能丢下她不管呢?若是她落到炎皇的手里那也罢了。可如今她落到了朵拉蛮贼的手里,像她那样花容月貌,冰清玉洁,只怕……只怕……”
慕云遮一愣,旋即大笑了起来,笑得他不住地擦拭眼角的泪水。江枫眠听到他的笑声,心头越来越烦躁,没好气地问道:“你笑什么?”
慕云遮指着他说道:“枫眠兄,枉我视你为我的平生第一知己。没想到你也和那帮蠢货一样,俗不可耐。好笑呀好笑……哈哈哈……”
江枫眠双眉一竖,追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哼!”慕云遮将笑容一收,冷然说道:“枫眠兄,凡俗之人把女子的贞洁看得比生命还宝贵。男人在外花天酒地、沉醉温柔乡;女人呢?只能独守空阁,嗟叹寂寞。你说这世道是不是很不公平?”
江枫眠没有说话,仍是望着他。
“照我说来,管她有没有贞洁,只要这个人是我爱的,那无论如何都会待她好。”慕云遮侧过脸,继续说:“可是你呢?人家姑娘是因你跌进那泥坑里的。你不伸手拉一把就算了,现在还嫌弃人家脏了裙子。哼哼,俗不可耐,俗不可耐呀。”
江枫眠双眼几乎就要冒出火来。他也将大腿一拍,仰天大笑起来,说道:“云遮兄,你怎知道我爱她?”
慕云遮凑上脸来,一脸坏笑地说:“天下标致的姑娘,有哪个是你老兄不爱的?”
两人一同大声笑了起来。江枫眠一边笑一边大声说道:“痛快!痛快!”
“唉,可惜没有酒呀。”慕云遮不无遗憾地说。
江枫眠站起身来,说道:“你伤的那么重,不宜饮酒。我去找点野果子来,你先垫垫肚子。”
“好,那就麻烦枫眠兄了。”慕云遮笑着冲他一作揖。
江枫眠觉得好笑,抛下一句:“老实待着吧。”就扬长而去了。
在月光的引领下,江枫眠来到了一大片果林旁。那些野果有的圆,有的扁,有的嫣红,有的碧绿。他虽不知这都是些什么果子,但看样子是可以吃的。
他伸出食指一弹,“嗖”地一声,迅影剑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迤逦地紫光。剑光在几棵树间来回一转,那些挂着果子的树杈纷纷跌落。也几乎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迅影剑又拖着那道蓝光向江枫眠的方向飞来。他伸手一接,那剑在空中大了几个盘旋,由大变小,团成了一个戒指般的形状,重新套在了他的手指上。
“有吃的了。”江枫眠走过去将迅影剑斩落的最大的一段树枝扛在了肩上,折返回去。
可他从老远一看,慕云遮居然没了踪影。他的心头又是一惊,急忙赶上去察看。果然,慕云遮不见了。他放眼一望,茫茫黑夜,半点踪迹都没有。
“糟糕,他不会也被人捉去了吧?”江枫眠自言自语地道:“可这里距颖都有三里之遥,有谁会来这里巡逻?”
忽然,一只大手从江枫眠的背后伸了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江枫眠身子一颤,手肘猛地向后撞去。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另一只手伸出一挡,尽管那一肘撞得他手心生疼,但江枫眠也似撞着了铜墙铁壁似的,酸麻之感袭了上来。
“枫眠兄,是我。”慕云遮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江枫眠侧目一瞧,瞧见的果然是慕云遮那张脸。还不待他说话,慕云遮就拉着他匍匐在了不远地草丛里。
这里的草丛生得高大茂密,直长到人的腰间。他们两人爬在里面,再加上又是夜晚,月光晦暗,外面的人是绝不可能看到他们的。
“你干什么?”江枫眠挣脱开慕云遮的手,问道。
慕云遮伸手一指前面,说道:“有人来了。”
“那又怎么样?”江枫眠问道。
“你细细听着。”慕云遮小声说道。
江枫眠瞪了他一眼,便埋低身子,用心听着。一阵起起落落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听上去来人不止一个。
“薛师兄,咱们再往前走可就到颖都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了江枫眠的耳朵。
他微一思索,说道:“是陈霖?”
慕云遮含笑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北岸第一剑宗陈渐鸿的独子。”
“所以咱们要加快脚步,在天亮前赶到颖都。”薛叶林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江枫眠眯眼一瞧,正瞧见一队年轻的剑客朝这边走来。这其中有陈霖和薛叶林两个熟悉的面孔。也有几个生面孔,不过看衣着装扮像是陈唐两家的弟子。
陈霖忽将步子一停,跟在他身后的七八名身穿红衣的剑客也都止住了步子。
“薛师兄,颖都已被朵拉人攻破。咱们这样冒然进城,只怕寻不到人,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陈霖不无忧虑地说:“不如咱们去别处找找?”
薛叶林也将步子一停,转过身来说:“就是因为颖都城破,所以咱们才要加快脚步。倘若大小姐不在颖都,那便是好。可要是她就在城里呢?咱们不去救她吗?”
陈霖缓步上前,说道:“薛师兄,你的心情我当然明白。但那江枫眠的本事你也是见识过的。凭咱们……怕不是他的对手。”
江枫眠眉头一皱,冷笑道:“好一个软骨头。”
慕云遮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笑道:“怎么?那姑娘是你掳来的?”
“不干你事。”江枫眠没好气地说。
“只要咱们找到了人,放出响箭来,周围的师兄弟都会赶来,就算斗不过江枫眠,救回大小姐也总是可以的。”薛叶林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总比什么也不做强。”
陈霖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既如此,那小弟奉陪便是。”
薛叶林冲他一抱拳,便又向前去了。陈霖也只好跟在后面,缓缓而行。
江枫眠和慕云遮目送他们隐没在黑暗中,那脚步声也渐行渐远,很快就没了踪迹。
两人这么久久地望着,谁也没有说话,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我说,你在想什么?”慕云遮笑着说道。
江枫眠沉思了半晌,说道:“我要跟上去。”
“算我一个。”慕云遮笑道:“枫眠兄要的女人,我一定帮你得到。”
江枫眠冲他一声冷笑,说道:“你不拖累我就行了。”他说着便站起身来,从刚才扛回来的树杈上摘了一个果子,“吭哧”一口咬下,惊喜地说道:“好香甜。”他一边吃一边也朝着那极深的黑暗中走去了。
慕云遮也爬起身子,同样摘了一个果子,咬下了一口。可几乎就在同时,他面色一变,“呸呸呸!”急忙将嘴里那又生又涩的果肉吐了出来,笑着说:“好一个江枫眠,居然骗我。”他说着也快步跟了上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那犹如血盆大口的黑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