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巡逻兵无不大骇,不由得纷纷向后退了去。唐心和信成也是瞠目结舌,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慕云遮将眼一眯,冷冷说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可以带我去见炎皇了吧?”
领头的侍卫只好慌里慌张地说:“炎皇还在太子的东宫,壮士……壮士随我们来吧。”
慕云遮笑了笑,又厉声呵斥:“快走!”他仍是一手抓着唐心,一手抓着信成,在巡逻兵的指引下向东宫的方向去了。
走到近前,慕云遮抬头一看,见到的是一座辉煌壮丽的宫殿,不禁叹道:“皇家真有气派。”
信成颤巍巍地说:“好汉,你的刀可真快。”
慕云遮瞥了他一眼,颇为自豪地说:“废话。”
那领头的巡逻兵跪在大殿的台阶上,高声道:“炎皇陛下,有……有江湖剑客前来参见。”
“饭桶!”慕云遮骂道:“没看见我使的是刀吗?”
“是是是。”那头领回头尴尬地笑了笑,又重新奏道:“炎皇陛下,有江湖刀客前来参见。”
“什么剑客刀客,你们速速打发了去。”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慕云遮提高了声音,说道:“炎皇陛下,我有十万火急的消息要告知陛下。您要不见我,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慕云遮声震屋瓦。在场的众人无不都伸手将耳朵捂住。就连那大殿的窗户纸也裂开了不少的口子。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了开来。一位身材略胖,面容憔悴的老人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走出。
众人见到了炎皇,无不跪伏在地,口称“万岁”。只有慕云遮昂首而立,只是微微抱拳,行了一个江湖上的礼节。
“你要见我?”炎皇问道。
“不错。”慕云遮说道:“朵拉蛮贼的铁骑就要向颖都城扑来了,那是在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陛下要早做决断!”
炎皇双眼放出凌厉地光彩来。但这光彩转瞬间就又熄灭了。慕云遮略感诧异,心想:“炎皇莫不是老糊涂了?怎么对江山的安危无动于衷?”
“唉。”他长出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朵拉人要来就让他们来好了,我希若流川等他来便是。”
他那老态龙钟地眼珠一转,瞅见了跪在慕云遮身旁的信成。虽然信成穿着一身太监的衣服,但炎皇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信成?”他向前走了一步,缓缓坐到了台阶上。“信成,你怎么这幅打扮?快过来。”他伸手招呼着。
慕云遮侧目一瞧,说道:“你就是炎皇的次子希若信成?”
信成冲慕云遮微微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向炎皇的方向走了去。
炎皇拉着他的手,说道:“你穿成这样是想逃走吗?”
信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没有言语。
炎皇望着他,嘴唇颤抖了起来。信成一愣,忙问道:“父皇,你怎么了?”
“都怪我不好,都是我不好。”炎皇哽咽地说:“这么多年来,我专宠你的大哥明成,对你关心甚少。所以在这危难的时候,你才想要弃我而去,是吗?”
信成的眼角也淌出了眼泪。“父皇!”他合身扑进了炎皇的怀里,说道:“我不是要逃走,而是想去投奔叔叔。只要叔叔出兵,颖都我们还是可以夺回来的。”
“流云?”炎皇一边思索一边说:“恐怕希若流云不值得你去投奔呐。”
“为……为什么?”信成抬起婆娑的泪眼,问道。
炎皇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头靠在了一旁的大柱子上,虚弱地说:“他若是肯出兵,早就出兵了。何必还要等你去投奔。他的心思我最懂了。绿水凶险,正好可以当做天然的屏障,只要朵拉人不飞了过去,他大可在南岸做个偏安的炎皇。”
信成一呆,又说道:“不会的,咱们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叔叔绝不会见死不救的。父皇,你说是不是?”他一边哭着一边推搡着炎皇。
炎皇的身子依靠在柱子上,头忽然猛地向下一点。信成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慕云遮暗叫不妙,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拿起炎皇的手腕一按,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说道:“炎皇驾崩了。”
“什么?”信成大吃一惊,忙叫道:“你胡说!”
在场的太监和巡逻兵们也都慌了手脚,都急匆匆地冲上来扶炎皇的身子。炎后也跑了出来,哭道:“陛下,陛下你真的走了吗?”她也扑上前去,放声大哭了起来。
慕云遮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团,心头也是百感交集。他一步步退下去,站到了唐心的身旁。
“你不是他的姐姐,也不是宫女。”慕云遮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唐心说:“如果你是宫女,也不必扮成太监的样子逃跑。”他俯下身子,一把捏住了唐心的手腕,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我……”唐心带着哭腔,说道:“我叫唐心。”
慕云遮正要再问,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似的炮声。这炮声震天动地,所有人都觉得脚下的地在发抖、在战栗。
“朵拉人打进来了。”慕云遮望着北边的天空,呆呆地说着。
“啊?朵拉人……”、“朵拉人打进来啦!”、“不得了啦,朵拉人进城了!”……宫女太监,还有巡逻的卫队都乱了起来。没有人再顾及皇家的尊严,互相推搡着、拥挤着朝宫门的方向奔去。
炎后紧紧地抱着死去炎皇的尸体,哭声渐息。她眼角的泪痕尚未擦干,红肿的双眼暗淡无光。但她仍是一把抓住了眼前的希若信成,说道:“母后是跑不掉的,你快走了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想去哪就去哪。但你……但你千万不要去凤凰城。”
信成也紧紧抓着炎后的衣袖,哭道:“母后,咱们一起走了吧!”
炎后凄然一笑,说:“我是跑不掉的,炎后和炎皇是一对儿。朵拉人进城来不见炎后,便要大肆搜捕。到那时,不仅我跑不掉,也要连累你呀。信成,你出去以后就做个寻常百姓,忘了极乐宫,忘了你的父皇和母后吧。”
炎后一番话说完,随即拔出随身携带的一柄匕首,“噗嗤”一声刺进了自己的腹部。
慕云遮和唐心都吃了一惊,想要拦阻已来不及了。信成愣了半刻,只看到潺潺血水顺着那匕首淌出来时,忽然悲声大放,嚎啕大哭起来。
“母后……母后……”信成赶忙将炎后虚弱的身体抱住,哭道:“母后,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死啊……”
炎后勉强地一笑,刚才还红润的面颊顷刻间变得煞白一片。她的头歪到一侧,靠在了信成的肩膀上。
“母后啊……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你醒醒啊……”信成哭声大作,惹得唐心也不住地掉眼泪。
慕云遮叹了一口气,迎上去说:“你母后是为了能让你逃脱才死的。你还要这样哭到几时?”
信成身子一颤,恍然大悟似的说:“不错,母后为了让我能逃脱才死的。可是……可是我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父皇和母后都嘱咐我不可去投奔叔叔,那我还能有什么指望。”
信成越说越伤心,越发将炎后的尸体抱得紧了。慕云遮摇摇头,走过去对唐心说道:“他要陪他双亲去死,我带你走吧。”
唐心没有理会慕云遮,反而缓步走了上去。她蹲在信成身旁,轻抚他的背,说道:“王子,你不是孤苦无依的。你不是还有我吗?虽然我们相识连半日都还不到。但我看到你时就觉得亲切,你若不愿走,我就在这儿陪你吧。”
信成感激似的回头望着唐心,又扑到她的怀里哇哇哭着。慕云遮双手叉腰,越看越是吃惊。
“好,你们就都留下来,我一个人走!”慕云遮撇下这一句话,气呼呼地转头走了。
整个极乐宫乱作一团,卫兵与宫女、太监们相互拥挤、互相践踏,不知有多少人横死在那高大巍峨的宫门前。唐心轻轻搂着希若信成,两人的泪水打湿了彼此的衣衫,但他们的内心却获得了久违的宁静和喜悦。
当东方发白的时候,炮声渐渐止息了。诺大的极乐宫已是狼藉一片,破败不堪。尸体、兵器、破碎的门窗、砸烂的瓷器满地都是,还有些黏黏糊糊的东西粘在地上,发出一股恶臭。
信成哭得累了,但他窝在唐心怀里感到了久违了的温暖和舒适,就像婴儿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微闭,双手低垂。唐心依旧在抚着他的背,就像安抚一个婴孩似的。
一阵寒意袭来,两人都打了一个哆嗦。唐心轻轻扶起信成,说道:“这儿太冷,咱们回宫去吧。”
信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唐心。”她笑着回答。
“那……那我叫你唐姐姐可以吗?”信成又问。
唐心微微一笑,说道:“当然可以呀。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
信成也笑了笑,说道:“以前我是天潢贵胄,自然有不少人巴结我。如今……我已是家破人亡,连寻常百姓都不如了。你真的不嫌弃我,不怕我拖累?”
唐心用衣袖擦拭着他眼角的泪水,说道:“你真傻,我要是嫌弃你,两个时辰前就随那人走了,何必还待在这儿呢?”
信成笑了,这次是会心的笑。他又扑到唐心的怀里,紧紧将她抱住,说道:“唐姐姐,你真好。”
唐心忽然觉得有点难为情,但眼睛瞥到炎皇炎后的尸体,心中就莫名地酸楚。“信成是个受伤的孩子呀。”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一阵脚步声和马蹄声传了过来。两人侧目一望,正看到有一队人马朝自己这边缓缓而来。
领头的是一个方面阔耳的粗犷汉子。他正是朵拉人的六王爷托颜。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那马当真高大,极乐宫后花园养的那些马与它放在一起简直就是骡子一般。
在托颜背后的是一队骑兵,一队步兵,最后是一些穿着奇异,带着古怪面具的人。
托颜将手一挥,部队便停下了步子。他牵着马缰闲庭信步的向信成和唐心靠了过来。
“你就是希若信成?”托颜的说话极为生硬,显然是对这语言并不熟悉。
信成也呆了一呆,反问道:“你懂我们神州的语言?”
托颜呵呵笑了。他从马上一跃而下,走过来说道:“要想征服神州,必然要懂神州的语言。这是我们朵拉人从小就得到的训诫。”
信成将唐心推开,冷笑了一声,又问道:“那你又怎知我就是希若信成?”
托颜脚踩在台阶上,笑着说:“自然有宫人告诉我。”
唐心望着眼前的这两人,心头慌乱不已。接着,便是一阵可怕的沉默,只有那马的喘息声还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