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又厚又浓的一滴墨。风轻轻吹过,黑色的天空就像平静的湖面那样荡起涟漪。风又是怎样吹过的?真如浮光掠影,一晃眼的功夫就过去了。风不是独自吹过的,也夹杂着的两个人影一同飘过。
江枫眠双足落地,身旁的唐心被他重重地一推,跌倒在了地上。
唐心没有起身,只是扬起眼睛望着江枫眠的背影,恨恨地说:“我爹爹会来救我的。”
“劝你收起这天真的想法。”江枫眠双手背后,没有回头瞧她:“我们做刺客的,腿脚功夫天下无双。”接着,他向前走了两步。仅仅是两步,待要走第三步时,他脚下忽然一软,“噗通”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啊?”唐心吃了一惊,忙问道:“你受了伤?”
江枫眠艰难地向前挪动着身子。在他面前有一块表面光滑的大石头。他低吼一声,翻身跃上了大石,笑着说:“不错,舒服得很。”他缓缓躺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唐心瞧了他半天,正想转身逃走,又听见江枫眠的声音传来:“你不懂剑术,就算我受了伤,抓你也是易如反掌。”
唐心心里害怕,回过头来幽幽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你要是想跑,我就砍了你的脚!”躺在石头上的江枫眠像是说梦话一般:“先砍左脚,再砍右脚……嗯,不对不对。要还是跑该砍什么呢?哦,对了对了,先砍左脚的小拇指,一根根的砍,这样就能多砍几次。”
唐心吓得面无人色,但在这极度的恐惧之中反而升起了一股没来由的勇气。她拾起身子,冲江枫眠快步走来,怒斥道:“你这个笨蛋,双脚都被砍了,还怎么逃?”
江枫眠如梦方醒,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嗤嗤地笑了:“不错不错。我真糊涂。”他一边笑着,一边用右手重重地拍在自己的脑门上。
唐心定睛一瞧,见他右手食指上戴着一个深色的戒指。那戒指在朦胧的夜色中忽闪着紫色的光芒。
“这是迅影剑?”唐心指着那戒指问道。
江枫眠一呆,笑道:“不错,这正是迅影剑。我使给你看。”他说着,便将食指一弹,那“戒指”嗖地一声飞了出去,刚好从唐心的眼前划过。
“啊?”唐心惊叫了一声,忙回头去看。但见一道紫色的光芒在夜空中连续转了三个圈,又嗖地一声飞了回来,重新套在了江枫眠右手的食指上。
江枫眠侧过脸来,笑着说:“迅影剑可大可小,收回来时像戒指般大小,放出去了就变成真正剑的大小了。而且……”他抬起手晃了晃,继续说:“夜晚找不着路了,它还能当灯使。”
唐心一望,那戒指似的剑轻轻地套在江枫眠的手指上,紫色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就像萤火虫。
“好厉害的剑。”唐心不禁赞叹了一句。
“厉害?”江枫眠一声苦笑,说道:“可我终究不是你爹和陈渐鸿的对手。唉,是我低估了他们的本事。”
“你是不是受了伤?在哪里呀?”唐心的语气中流露出了一丝关切。
江枫眠眯眼一笑,伸手就将自己衣服的腰带解了开,“呼啦”一下,衣裳被他掀了开来,结实的胸膛和白皙的皮肤尽皆展现在了唐心眼前。
唐心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去,用双手捂住眼睛,带着哭腔骂道:“江枫眠,你真下流!”
江枫眠哈哈大笑,说道:“是我下流还是你下流?”
“我?我怎么下流了?”唐心依然捂着眼睛,侧头问道。
“你问我哪里受伤,我不过是给你看而已。”江枫眠一边喘气一边说:“若你眼里只有我这伤,便不会骂我。你现在骂我,那便是你心里有了下流的想法。”
“你……”唐心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她镇定下心神,想着:“他的话虽然强词夺理,但好像也有几分道理。是我有了不好的想法,所以才骂他的。”
唐心一点点转过身来,放下了双手,睁开了双眼,但脸颊仍是红得发烫,一颗心砰砰直跳。他望着江枫眠的胸口,看到他左侧的胸膛上有一道颜色很深的口子,那是剑划过的伤痕。
“呀,你左侧胸膛受了伤,那可危险。”唐心关切地说:“这儿可是靠近心脏的。”
江枫眠淡淡一笑,说:“可惜我的心脏在右边,不在左边。”
“什么?”唐心猛地抬头望向了他,问道:“怎么会有人的心脏在右边?”
“怎么没有?我就是啊!”江枫眠用左边手肘撑起身体,又用右手在伤口正前方轻轻一划,说道:“你爹爹就是用这招伤我的。唰地一下,可快了!”
他说完又倒了下去,语气也越来越虚弱。他望着高悬于夜空的月亮,说道:“可他不知,我的心脏在右边。呵呵呵……”
“你知道就好。我爹爹的剑快着呢,你要不想死就别再去招惹他。”唐心说。
“那可不成。”江枫眠摇摇手,说:“当日,南北剑派联盟攻我五月荻花的万花谷。师傅他老人家亲口说的,来的人绝不能放了一个回去。可你爹爹和陈渐鸿却是侥幸逃脱了。不仅逃了,还多活了十年。如今我师傅他老人家作了古,但这话我可没忘。这二人的首级我是取定了。”
“你……你……”唐心又慌又急,指着他的手也颤抖了起来。“你要是敢伤我的爹爹,那整个南岸剑派都会为他报仇的。还有陈伯伯,他是北岸的。你岂不是要和天下为敌?”
江枫眠没有回答,只是用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唐心壮着胆子,迈上一步仔细地瞧着他。“睡着了?”唐心轻声说了句。“那我可怎么办呀?”此时的她心乱如麻。
她望望江枫眠赤**膛上的伤口,又望望四周,心里想着:“我要是现在跑了,谅他也不会发觉。”她正作势要走,忽又转念一想:“他的伤口就这样露着,血腥味未免太重。夜里万一招来了野狼,那他岂不是要葬身狼腹?”
“可他的死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唐心来回地踱着步子,显得焦躁非常:“他若不死,我爹爹就要死。我绝不能看着爹爹死呀。嗯……他被狼群吃了也是活该。他怎么说也是一个刺客,终归不是光明正大的君子。”
“我还是走了吧。他死也好,活也好,都随他去吧。圣龙天尊会瞧在眼里。就算死了也是天尊的旨意,与人无尤。”她想到这里,心里的负担总算卸了下来。便快步向他们来的方向跑去。
可她刚走了几步,又急忙将步子一缩,后背生出了涔涔的冷汗。这是一面断崖,她刚才要再多往前迈半步,定会摔下去,恐怕连尸骨都找不着了。
“啊?”唐心又回头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仍是一处断崖。原来,江枫眠把她带上了一处高耸的绝顶,四面均是断崖,根本就无处可去。
“这个江枫眠!”唐心的恐惧之意已去了大半,剩下更多的是愤怒。
她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正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恐怕爹爹正在四处找我呢。”唐心想着:“我要是大声呼喊的话,爹爹应该会听到。可那样就会惊动他。哼,反正他不是好人。不如趁机将他杀了。”
唐心侧目一瞧,看到不远处有一块石头。那石头很重,她吃力地将石头举起,一步一步靠了过来,说道:“江枫眠,你别怨我。是你心术不正,将我劫持。而且,我杀你也是为天下除害。你千万别怨我。”
正在她要将这石头砸向江枫眠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江枫眠的梦呓。
“爹爹……你们要害我的爹爹……你们都是坏人,走开走开!”江枫眠惊慌地大叫着,双手在空中乱抓,一边抓一边说:“妈,你快带妹妹走,你们快走啊!”
“啊?”唐心愣住了。“原来他也有爹妈。”想到这里,唐心忽然觉得很好笑:“是啊,人人都有爹妈。即使再坏的人,也是父母生养的。唉,我要是杀死了他,那他的爹妈该有多伤心。”
唐心叹一口气,好不容易硬起的心肠就这样轻易地软了下来。她将石头抛到了一边,背靠着江枫眠躺着的光滑巨石,坐在了地上。
“爹爹,爹爹……”江枫眠的叫声渐渐微弱了,他的双手也不再四处乱抓。不一会儿,便又呼呼睡去。
唐心闭着眼睛,心中的万千思绪杂乱无章,理也理不出个头绪来:“看来他也有一段伤心的往事。唉,是啊。人不会一生下来就是坏的。或许他人不坏,只是学了那邪恶的剑术,做了那邪恶的刺客才变坏的。”
唐心想着想着,困意就像这夜晚的寒冷一样袭遍了全身。不知什么时候她脑袋一歪,也沉入了梦乡。“爹爹……爹爹……”不知是她的声音还是江枫眠的声音。总之这声音始终在她的脑海中回荡着,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