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公司南隶古玩城,省内规模最大的古玩城之一,占地近万平方米,古玩店铺上百家,书画、玉器、古书、瓷器、钟表等不计其数。其名取自于姜植隶与其夫人南逸的名字各一字,寓意美满长远。
姜植隶的发家史早期可谓跌宕顿挫,自遇上夫人南逸才日渐平顺。
稍稍了解始末的议论者们皆叹服。
母亲早逝,父亲滥赌,兄弟间反目从无来往,仅有一妹与他要好。从古董店的小伙计,到摆地摊儿混上营生,再吃上官司监牢中度七载,后遇银行副理家千金南小姐。
至此扶摇直上,八面威风。
穷途末路有案底的穷人,能认识富家小姐?
能。履历全造假。应聘接送司机。
银行理事识不破?
时机巧妙。理事出差两月,小姐母亲病恹恹的整日躺着喝药,无力管理。
小姐的姑姑在理事出差期间面试应聘者。
姑姑心善单纯,悲惨身世加清秀相貌,俘获老姑姑清泪两颗。
待理事回家时…
只有追悔莫及的份儿了。
这些,旁人是不知道的,但车宋河知道。
她从何渠道得知?
请走近遭受到身心双重伤害,被欺瞒哄骗的老姑姑!
近年来姜植隶越来越少参与公司事务,古玩城经营由其妹妹姜索亚掌握。
车宋河打着实习的旗号来公司两月有余,之前虽没受到大的待见,也没过分被刁难。
但是最近,风向略有异变。
南隶古玩城四楼办公区,气派敞阔的走廊处。
先过一遍台词,再调整下呼吸,车宋河装腔作势地推开会议室的门。
提前摆好的姿势——假惺惺的如花笑颜僵在了脸上。
人呢?连个鬼影都没有。
角角落落都扫了一遍,确实没有。
情报又有误了?学弟就是学弟,这个崔必杲,比起韩成俞来,到底差远了。心理素质太差,有点风吹草动就弄得草木皆兵。
身后有些异样。
她猛一回头,格子间的两个女员工匆匆收回偷瞥她的目光。
辛苦的准备白费了,毕竟不甘心,不如去触触郑在冉的霉头。
郑在冉和韩成俞分手后,整日把第三者的帽子胡乱扣在她头上,不是指责就是讥讽。
她发泄情绪,多担待,本不该多计较。
可今儿车宋河感情也受挫了,俩人属于同病相怜同道中人,必须得找她撒撒气,礼尚往来嘛。
穿着炭黑色职业长袖西装裙,踩着细高跟鞋的车部长止住了脚步。
对外公共关系部长办公室内的情况,令她的表情又一次……僵在脸上。
嚯,这阵势!
对外运营管理部部长,对内运营管理部部长,财务部部长,网络信息部部长,全都在。只差一个负责公司员工及内勤的事务部,就算得是齐聚一堂了。该办公室的拥有者,公关部郑在冉,则恭顺地站在一位女士的的身侧。
眼见为实,这郑在冉的嚣张跋扈也分人。这会儿的低眉顺眼的姿态少见。
“姜副总。”车宋河立即伪装成白莲花一般乖巧。
从个人能力以及公司的实际运营状况来看,她对姜索亚还是怀有尊敬的。
没一个人搭腔,也没人看她。
她被无视了。
还是被一群人无视了。
凄凉萧瑟之感犹如窗外那泠冽的寒风吹过,透心凉。
那一边,姜索亚还以极其稳重优雅的姿态缓缓端起了冒着热气的花茶杯。
轻咳一声,定定神。
自己越失落敌人就越high,总不能让他们得意。
“姜副总?”试探性地再喊一声。
还是老样子。
若不是郑在冉回头,用她那倾国倾城的脸蛋…上那双勾魂的双眸瞟了她一眼,她得怀疑自己莫不是被徐朗星气得出现了幻觉。
他不存在。
他们不存在。
谁都不存在。
第三声“姜副总”喊出口时,车宋河已经兀自走到姜索亚的对面沙发上旁若无人地坐下了。
网络信息部蔡时康部长是在场与她年龄差距最小的。他的座位被她挤到了,第一时间用无比夸张的眼神瞧她。
网络运营属实辛劳,不过三十多岁已经微秃。
车宋河一脸笑嘻嘻。
这么大个活人,还是个不得喜欢的,总不能还装看不见。
“喔,是你。”姜索亚似乎感觉很意外。
“我叫车宋河。”
“嗯,宣传部车部长。”姜索亚缓缓点了点头,缓慢的程度像是降了倍速。
“见过两面,是姜总欣赏的年轻人。说你来玩几天,倒没料到,你竟然还一直工作得很认真。”她轻轻启唇,抿进花茶的芬芳。
年龄从未减弱她分毫的美貌,反增加了泰然的成熟气质。
没想到?
面对挤兑,车宋河是不怕的,她从小是被嘲讽长大的,面皮够厚。
“姜总待我是不错的。”
姜索亚扬扬眉,唇角微动,“外人常这么觉得。”
“我也很喜欢古玩城。”
“喜欢?”姜索亚扬起笑脸。“是对哪类收藏有研究?”
此笑脸奇妙之处在于,其他人看了都觉得很正常,当事人却能看出暗讽。
没点本事的人,很难令一个表情产生那种效果。
“额……欸,这是什么?关于辞退原安保部长何全的会议决议书…”
车宋河拿起桌上的一份签名完毕的文件,小声念出纸上的内容。
财务部的张爱兰部长与对外运营的乔兴根部长交情向来不错,此时正在传递眼神。面对眼前的两方势力,一个表示暂不站队,一个表示心中有数。
“因近期事务部管理松散,闲杂人等流动频繁而导致公司重要文件遗失,安保部与其一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此次会议内容主要决议有关于原安保部部长的公方请退,共6人参加,5人同意,0人反对……”
“重要文件遗失?”
微秃的熊猫眼蔡部长凑过来回答道,“对,公司丢了文件。”
“什么文件丢了,这么严重,需要部长负责。”
“这个……”蔡时康看了看姜索亚的脸色,识趣闭上了嘴。
“工作失职,早该能想到有这样的结果,难道有什么问题吗?”负责管理古玩城内部铺位的丁一表部长满脸怠慢地开口道。
丁一表四十多岁,长相粗旷,性格强势。手中掌握着公司大多数资源及关系网,向来无所顾忌。
“只是并没有听说有特别严重的事故发生,所以问问。”
“问问?这是学校吗,不懂多问问?这不是拜你所赐吗!”他指指决议书。
车宋河将手中的决议书往桌子上一丢,像是急于甩掉麻烦。“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丁部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模样颇有威仪。“15日下班后,你去事务室,声称急需一份入驻商的合同。当时值班秘书并不在,档案柜也按规定上了锁。这事儿有没有?”
“有阿。这怎么了?”
“这种情况下你等着就是了,你为什么要到处去找,还让该楼层的安保人员陪着你一起找。
你作为高管,理应清楚,办公室只有事务部的值班秘书需要与商铺租户们于晚间22点一同下班,办公室只配备一名安保人员。唯一的安保人员陪同你去找人了,谁来负责保全?
大家看看,巧合来了!同一时间,姜副总办公室的一份攸关公司声誉的文件被盗取了。而那名消失的值班事务秘书,被晚间打扫的工人发现被敲晕在卫生间,请你解释一下这其中的关联?”
所有人的眼光一齐向她看过来。
瞬间造成无形的巨大压力。
而如此有主观倾向性的斥责,姜索亚听到后,并未当即出声制止。
“……”车宋河愣了愣,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这里面哪件事与我有关联?”
“我问问你,你找到你值班秘书没有?”丁一表举起手来指着她问。
车宋河摇摇头,回答说,“没有。”
“噢,你的意思是,你因为着急要入驻商合同,才让保安陪同你一起找人。倒又因为没找到人,索性又不急?不找了?你就没有点想说的?”
车宋河索性也站了起来,扯开嗓子反驳道,“我没有做什么,如何解释,如何说?因为帮我找了人,所以安保部就得究责,所以我就有嫌疑,丁部长你这是找人背锅?
东西丢了要么先找小偷,要么先追回失物,怎么的就要先怀疑自己人呢?这是什么逻辑推理现场吗,捉贼要捉脏!再说,既然有怀疑,你可以报警!”
张爱兰与乔兴根听得这话,惊诧得又互相瞄了一眼,低下头抿嘴着偷笑。
丁部长再次坐回到沙发上,毫不相让。“哎哟真是,人只要活着总能听到些新鲜话,哈哈。你搞清楚没有,这份东西倘若流传出去,会对公司造成怎样的影响?!年轻难道是无知的借口?!”
茶几被他拍得“哐哐”响。
一时间气氛空前紧张。
姜索亚总算出声安抚,“经营一个公司是复杂的,很多东西不能暴露给公众,否则,公司将受到很大影响。出了状况,还是自己解决。”
“可他的质疑没有任何证据,根本就是强行找我麻烦。”车宋河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她多多少少被丁一表的强硬态度震慑到了。
自己到底是由姜植隶一人之言带进公司,年龄小,没经验,运营管理更是一无所知,算是授人以柄。如今,被人针对连鸣冤的权力都没有了。
新人叹叹气抱怨两声世道如此便罢了,那些掌握公司命脉及资源的顶梁之柱们,恨不得分分钟找到由头,把这个莫名其妙就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女人扔出去。
因此,她不能被别人抓到一点点错。
她打算边拖延时间,边想着能否有办法阻止这个草率无理的决定。
姜植隶对她讲过,何全是公司中,最值得信任的人。倘若他被请退,下一个毋庸置疑就轮到她自己。
“所以姜副总,就因为这个所以我不被允许参加这次会议?”
“按照公司的规定,会议决议只需要高管赞成的比率达到八成即可生效。”蔡时康道。
八成?
“事务部部长不是没有来,没有签字吗,如果算上她的话,就不够八成了。”
“哦,事务部部长今天早上,已经提出辞职申请。是姜副总亲自批准的。”
车宋河沉默了。
保安部部长被公方请退,事务部长辞职,她被列为失窃事件的首位对公司居心叵测的嫌疑人。
一切都太突然了,她有些招架不住。
需要时间好好将前后顺序及具体情况整理一番。
空气中弥漫的花茶香以及香水的气味,一阵一阵地飘过来,使她的脑袋昏沉沉的。
“怎么,你对我们的这个做法不认同?”姜索亚问。
“我只是怕冤枉了为公司怀有感情作出贡献的员工。”
“放心吧,不会冤枉的。那个人的确拿走了文件,监控都拍下来了。”郑在冉像个幽灵一般看了半天戏,散场时倒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