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来镇坐落在乾元山脚下,人口有数万人。这里的人除了经商的,大多农民都是靠乾元宗租赁的田地为生。而这乾元宗倒也颇为大方,农民的收成里乾元宗只拿两成,剩下八成都给了他们,比那些五五分成黑心的地主好上太多,所以这里的人俱对乾元宗感恩戴德。再加上小镇上空经常有乾元宗弟子御剑倏忽而来,倏忽而去,这小镇上的人们更把乾元宗当成了神仙府第,而乾元宗的掌门刘宗易也被人们称为刘神仙。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里的百姓见惯了那修道之人,所以这些身负剑器的太虚门一行人在小镇中也没有引起什么骚动。偶尔有几个微微侧目的人,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各自干起各自的事情来。霍正祺见小镇中人们反应,感慨道:“都说蜀地中人都是颇为心大之人,什么场面都见怪不怪,今日一看,倒也有几分道理。”
灵静真人笑道:“是啊,而且蜀地钟灵,还出了许多人才,相传我太虚门惊才绝艳的第三代掌门九方真人就来自这蜀地。”
一旁的吴寒抚掌道:“说起来凌峰一直想来蜀地转转,寻访这里的名川大山,隐士高人。但常年事务缠身无法如愿,这次他无法来乾元宗,心里恐怕老大不舒服罢?”
灵静真人道:“霍师兄这一走,映月泉的大小事务可不能放下,便只能交给赵师侄打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吴寒道:“灵静师叔,这个我也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唉,要是封师弟在映月泉,定能为灵阳师叔分担更多的事情。
霍正祺甫一听这个名字,眼中便渐渐露出了欣慰的神色,望着西边那一缕残阳道:“我映月泉一众弟子中要说修为第一,那首推赵凌峰;不过要说心思缜密,能随机应变,且分析局势的能力,非四海莫属。说起来这小子已在东海待了三年多,也不知现在过得怎样了……”
江云皓见他们提起二师兄,也颇为感慨。因为这位映月泉的二弟子在小时候亲眼见到双亲被响马贼斩杀于刀下,虽蒙霍正祺所救,但也封闭了内心,对谁都是异常冷漠。
不过赵凌峰和后来到映月泉的江云皓都是活络开朗之人,在他们的引导下封四海逐渐走出阴影,并对这二人心存感激。尔后他虽性格还是冷冰冰的,但也是外冷内热,每每见同门弟子修为出了纰漏,先虎着个脸教训了一通,再手把手地教导他们。所以映月泉弟子对他是又爱又怕。要说有谁胆大包天敢跟他开玩笑,那只有赵凌峰与江云皓了。
一旁的墨欺霜悄悄吐了吐舌头,对顾行云小声道:“也幸亏封师兄去了东海,如果这次是他跟着来乾元宗,我们可就惨了。”
顾行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封师兄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闲暇时间叫我们练功修习,搁谁受得了啊。”
在他们身旁的是白水泉弟子杜伊斯。他全名为莫伊·杜伊斯,本是西域昆仑山以北碎石城中莫伊家族的庶子,因在族中不受待见,便只身来到中原习修仙之法。这杜伊斯听到二人的闲聊,不禁插嘴道:“你们说的这个封师兄,这么严厉的么?”他的汉话颇为流利,但若是仔细听,也能听出几分异域腔调。
墨欺霜见白水泉出了名的话痨开口了,想必是同行的安师兄被他说得烦了,不再理他,此人便开始把目标转向其他几脉的同门。不过墨欺霜心思玲珑,他可不想被杜伊斯缠住,道:“可不是么。封师兄训起我们来可厉害了。”
杜伊斯哈哈笑道:“说起来倒是跟我们师尊有点像,我们师尊训起人来也凶得很。有一次我练习《剑临太虚》,只是有一处手法错误,便被他教训了半天。还有一次……”见此人逮到机会便要开始喋喋不休,顾行云眉头一皱,墨欺霜赶紧截道:“不过杜师兄,我方才听闵行止闵师弟说,他们玉玑泉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可与你师尊平分秋色,你为何不问问他是哪位?”
杜伊斯眼睛一亮,道:“太虚门竟然还有比我们师尊更严厉的人?我得去问问他!”
看着杜伊斯兴奋地朝闵行止走去,墨欺霜微微松了口气,对满脸佩服的顾行云道:“怎么样,厉害罢?要是被他缠住了,我们这几天耳根子都别想清净了。”
顾行云假惺惺地叹了口气,道:“只是要苦了闵师兄了。”遂一个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江云皓回头看了眼顾行云,自语道:“顾师弟什么事那么好笑……不过也好,这样多少能冲淡一下他的失望之情罢。”
仙来客栈是这座小镇里最大的客栈,凡南来北往的行商,来到这仙来镇,仙来客栈都是首选。其实这仙来客栈其实也是乾元宗的产业,而掌柜只是经营打理这间客栈罢了。即便如此,这仙来客栈也是窗明几净,古色古香,看来掌柜并未因此处不是他的产业便有所懈怠。
虽然刘掌柜早早便接到乾元宗的传话,知道最近可能有一些参加六道论剑的修行之人要来住店,但看到眼前这一众明眸皓齿,身姿婀娜的女子时,也不禁微微有些愣神。而她们中的一名桃红衣裳女子,更是琼姿玉颜,顾盼生波。其他女子虽也是极美,但仍不及此女。
不过仙来镇毕竟在乾元山脚下,刘掌柜也到底是见惯了大市面的人,也只是微微一愣神,他便摆出那商人式的笑容,道:“小老是敝店掌柜,姓刘。几位姑娘可是来参加那六道论剑的?”
为首之人自然是单菱梦,她笑道:“刘掌柜好眼力,我们一行来自相思谷,正是到乾元宗参加六道论剑的。”
刘掌柜称赞道:“传闻那凤鸣山相思谷乃是一处洞天福地,仙神之所。今日得见相思谷各位仙子,便知那传闻不差。这凤鸣山果真是钟灵毓秀,几位仙子不仅气度不凡,想必仙法更是精妙。小老先在此预祝各位仙子旗开得胜,一举夺魁。”
刘掌柜这一通马屁拍去,逗得那些弟子“咯咯”直笑。单菱梦也未想到这掌柜如此能说,咳嗽了几声,待那些弟子笑声渐止,才说道:“刘掌柜毕竟与乾元宗颇有渊源,这客套话就不必说了罢?还请刘掌柜为我们准备几间干净的客房,我们也好早些休息。”
刘掌柜点头不已:“好说,好说,前些日子山上传了话下来,来参加六道论剑的弟子,小店定会好生招待。”又对身旁的小厮唤到:“守财,带几位姑娘去二楼天字房。”平时一喊就应的守财今日居然没有反应,刘掌柜正感奇怪,便听“当啷”一声,一个酒壶掉在了地上,而之前拿着酒壶的小厮守财,竟是被这些女子容颜所惊,愣在原地了。
待那名叫守财的小厮将这一众相思谷的女子安顿好了之后,刘掌柜见已到了掌灯时分,便吩咐伙计擦桌洒扫,准备歇业了。想这仙来镇虽然在乾元山脚下,但毕竟不是什么通衢大镇,来往的外乡人也并不太多,这个时候一般再无客人,所以刘掌柜便早早地关门,准备回家陪老婆孩子了。
不过一个伙计拿起门板刚刚走到门口,便见又一众负剑修道之人走了过来,当先一名玄色道袍,黑髯整齐的男子行了个礼,道:“这位小哥,请问你们这便要打烊了么?”
那伙计见这群人个个目蕴神光,卓尔不凡,定是来自哪个名门大派。他赔着笑脸道:“哟,几位来得可巧,小店还未关门,请进,请进。”便将众人引进店里,便朝里喊道:“掌柜的,来客人啦!”
刘掌柜听到那伙计的喊声,放下正在阅览的账本,见一群修道之人走进店来,赶紧迎了上去,道:“小老是敝店掌柜,姓刘。诸位道长,可是参加乾元宗六道论剑而来?”
霍正祺竖掌行礼道:“正是。”
刘掌柜打量了这一行人,笑道:“道长一行个个颇有仙风道骨,一看便知来历肯定不凡。”
灵静真人竖掌笑道:“掌柜谬赞了,我等来自五泉山太虚门,并无不凡之处。”
那刘掌柜甫一听闻“太虚门”三个字时,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
霍正祺与灵静真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不过刘掌柜毕竟人老成精,他也只是愣了一瞬,又笑了起来:“诸位,诸位。也非小老故意为难诸位,只是……不巧得很,今日小店客房全都客满了。哈哈,诸位也知道,马上这六道论剑就要开始了,小店忝为这镇上数一数二的客栈,自然是有很多客人预定的……”
“放屁!”刘掌柜还未说完,霍正祺身后便有一个声音传来:“方才那伙计能带我们进来,便说明此店定有空房,掌柜的如此真眼说瞎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众人目光循声而去,见说出这番话的乃是白水泉的安歌。想来白水泉首座郭寰脾气火爆,心直口快,他的亲传弟子也深得他的真传,一见这掌柜的分明就是为难大家,便忍不住出言相讥。
霍正祺却是心知肚明:半年前紫微星刚一出世,便惊动了正魔两道各大门派。而随之而来的紫微星被劫走这一事件,更是让各大门派上下震动,如鲠在喉。所以除了与太虚门世代交好的玄云观,其他门派多多少少都对太虚门有着责怪之心。今日看来,怕是乾元宗尤甚,因为便是连这镇上一个小小掌柜都如此待人,更遑论宗内之人了。
想通了此关节,霍正祺也不愿多生事端,先对安歌吼道:“安师侄,这是别人的地盘,咱们不得无礼!”言下之意此处乃乾元宗辖地,若挟愤生事,定不会有好结果。又对刘掌柜道:“门人不懂规矩,口无遮拦,还望刘掌柜莫怪。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叨扰,另寻一个住处便是。”
刘掌柜连道抱歉,并表示遗憾,正要送霍正祺一行人离开,便见从二楼款款走下一人,边走边道:“刘掌柜,太虚门众人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身子也是极乏了,现在天已黑了,他们再出去另找住处岂不麻烦?左近我们弟子一人一间也是住,两人一间也是住,不如匀出一半的房间给他们,你意下如何?”
众人闻声都向那楼梯看去,霍正祺待看清那人,行礼笑道:“我道是谁有如此古道热肠,原来是相思谷的‘一梦相思’,单师妹。”
单菱梦轻轻点头,表示回礼,又对一脸懵相的刘掌柜道:“刘掌柜,此法子可行?”
刘掌柜如梦初醒,既然相思谷的人都发话了,那乾元宗也怪不到自己头上,遂忙不迭地点头道:“可行,可行,小老这就安排太虚门诸位道长的住处。”说罢引着一众弟子朝楼上走去。
霍正祺和灵静真人却暂未上楼,灵静真人上前几步,对走下楼梯的单一梦施了一礼,道:“多谢单师姐现身解围,不然我们今晚可能又要露宿了。”
单菱梦却似变了一个人,满面笑容,几步走到灵静真人面前,拉着她的手道:“静儿妹妹,虽然多年未见,你我之间也不至于变得如此生分罢?”
灵静真人一阵恍惚,好一会才笑着摇头道:“单师姐,我早已不叫静儿了。”
单菱梦像小姑娘似的,嘴一撇道:“管他呢,只要在我这,我就当你从未出家,也只叫你静儿。”
灵静真人道心泛起阵阵波澜,道:“当年之事……萧师姐可还曾怪我?”
单菱梦皱了一下眉头,道:“萧师姐这么多年来从未提起过你,我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不过既然你已经做了太虚门的一脉首座,那些旧事,也不要再去多想了。”
霍正祺也在一旁道:“单师妹说得不错。今晚她能有如此举措,不也说明了她们相思谷对于太虚门的态度么?灵静师妹既然离开了相思谷,也不要在挂怀往事了。”
灵静真人看着面前两人,心中叹道:都说往事如风,回忆如水。但在我这里,往事却如漠北罡风,回忆也如东海奔流,一刻也停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