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山,陌生的水,还有,陌生的人。
清虚殿中,夏初雨有些害怕地朝江一泓身子后面缩去。江一泓见此,有些尴尬道:“掌门师兄,这小女孩刚经历大恸,有些怕生,还望师兄莫怪。”
灵虚真人微笑摆手道:“无妨,遇上了这等事,任谁都心里都不好过,何况是个小孩子。”
江一泓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夏初雨的小脑袋,道:“初雨,来,见过掌门。”
夏初雨见灵虚真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气势,还对自己和颜悦色,特别是那白花花的胡子,像极了爷爷。想到这里,她心头一阵刺痛,泪珠儿已如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
江一泓见夏初雨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由得慌了神,道:“初雨,你怎么了,你可是……不喜欢这位……爷爷?”
夏初雨摇了摇头,声音哽咽:“不是……初雨,初雨想爷爷了……呜呜呜……”说到此处,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见夏初雨哭得这般撕心裂肺,灵虚真人叹气道:“一泓师弟,要不拜师这件事先暂缓两日,待……”
“不要!”夏初雨闻此立即止住了哭声,兀自抽泣:“初雨……初雨今日就要拜师!”
灵虚真人看了江一泓一眼,后者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灵虚真人道:“那好,既然如此,今日就破例,由我来讲解太虚五泉这几位首座的情况。首先是我玉玑泉,我虽为名义上的玉玑首座,却是由灵性、灵寂两位师弟代为打理这一脉的事务。其中灵性师弟座下弟子……”
“我已经决定好了!”夏初雨稚嫩但坚定的声音打断了灵虚真人的话。
“哦?我尚未介绍完五泉的情况,你心中已有想法了么?”
“是,我夏初雨,甘愿拜在隐世长老,江一泓门下!”
小小的声音,斩钉截铁般,回荡在清虚殿中。
江一泓却没想到夏初雨会这样说,他皱眉道:“初雨,可能这几日我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太虚门隐世长老只能在其卸任之时找到传人,是不可以收弟子的。”
灵虚真人也道:“是啊,一泓师弟虽然对你有救命之恩,但依门派规矩,他却是不能收弟子的。不妨告诉你,就连他自己的儿子都托付给了映月泉的灵阳师弟,不予教导的。”
夏初雨没有说话,只是直接跪了下去。
“这……”灵虚真人无奈道:“非我不近人情,而是规矩如此,就算我是一派掌门,也无法轻易改变祖上立下的规矩啊。”
“咚!”夏初雨将头狠狠朝地上一磕,她人小肤嫩,白皙的额头立刻一片血肉模糊。江一泓和灵虚真人赶紧将她扶起,她却膝盖一弯,又想要跪下去。
江一泓一边从袖中摸出几枚药丸,碾碎了敷在夏初雨的额头,一边道:“初雨,你又何苦如此?试问灵性师兄灵寂师兄哪个修为不比我高?你若是跟着他们学到了五六分本事,以后找出仇人,让你家人在九泉之下瞑目也定能如愿。况且我也在玉玑泉之中,定会经常探望你的。”
夏初雨刚才那一磕用力太猛,以至于她现在脑袋又晕又疼。但她还是强忍着,说道:“江大叔,不是初雨不懂事,而是……初雨这条命是您给的,初雨其他的都不想,就想陪在你身边,跟你学本事!”
江一泓苦笑道:“你江大叔只是太虚门中修缮典籍,编撰功法的一个无名之辈,本事不及灵性、灵寂两位师兄十一,你跟着我,进境缓慢不说,我平时大部分时间都跟故纸堆打交道,实在分身乏术啊。”
灵虚真人也在一旁道:“一泓师弟平时事务繁忙,又苦于钻研天道秘法,确实没有太多时间引你入道,你还须仔细斟酌。”
夏初雨双眼一闭,道:“初雨甘愿拜在江大叔门下,无论修为境界如何,初雨绝无反悔!”
江一泓无法,看着灵虚真人。灵虚真人目视门外好一会,才开口道:“一泓师弟,去把灵性灵寂两位师弟,还有其余四泉首座交过来罢。”
江一泓有些诧异,道:“掌门师兄,这……”
“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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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玑泉,后山祠堂。
这里名为祠堂,其实整个建筑无一墙面,只靠四根石柱支撑着房顶。祠堂危立在三侧都是万丈深渊的断崖之上,只有一条路和玉玑泉前山相连。而此处地势虽高,山风虽急,但祠堂内烛火燃烧如常,各脉祖师牌位也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显然这里有法阵防护,不但可防风雨侵蚀,亦可防外敌破坏。
江一泓走到一处牌位前停下,夏初雨抬头看去,那牌位上写的是:太虚门第十五代弟子卫长夫之位。
江一泓从桌旁拿了一炷线香,在烛台上点燃了,递给了夏初雨,自己亦点燃一炷,然后在卫长夫灵位面前跪下。夏初雨见此,也乖乖跟着跪了下来。
江一泓将那炷香举到头顶,道:“恩师在上,弟子江一泓一生谨遵您的教诲,虽钻研天道,亦牵挂苍生。弟子接任苍风师伯衣钵以来,虽无寸功,但也自忖倾尽心血,问心无愧。如今弟子欲收夏初雨为本派第十七代弟子,若能为发扬太虚门,造福万众苍生,尽一份绵薄之力,也无愧恩师,无愧师门了。”说罢将线香高举头顶,朝卫长夫的灵位恭敬磕了三个头。
一旁夏初雨也道:“初雨定不负师父、师祖宏愿!”也学着江一泓的模样,举香过头,盈盈叩首。
行完拜师礼后,江一泓对夏初雨笑道:“好了,现如今你也是我太虚门弟子了,一会便去你灵寂师伯那里领些衣物和用度罢。”
夏初雨点了点头,道:“是,江大……”她愣了愣,重新露出一丝浅笑,道:“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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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玑泉,玲珑湖,星夜。
夏初雨坐在湖边,抱着双腿,看着天上的星光。
江一泓走到他身后,给她披上一件外衣,道:“初雨,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夏初雨点头含笑,道:“多谢师父。”
江一泓走到她身边坐下,也看着天上的星星,道:“最近修书都快修魔怔了,好久都没看到这么美的星空了。”
夏初雨拢了拢外衣,道:“师父,江师兄……还是老样子么?”
江一泓神情忽然变得黯淡,垂手叹气道:“是啊,无所寸进。”
夏初雨道:“可是江师兄明明那么努力的……有时我真的觉得,老天也忒不公平了些。”
江一泓道:“初雨,这世间没有真正的公平。事在人为,你只要做好自己,尽自己最大努力,便问心无愧了。这话我跟云皓也说过,只是不知他听进去了几分。”
“倘若……”夏初雨如水的眼眸倒映着熠熠星光,她的瞳孔里,好似也有偌大一片星空:“倘若以后师父无法照顾江师兄,或许初雨可以越俎代庖……”
“嗯?”江一泓似笑非笑,表情奇怪道:“你怎么突然这么说,莫非你喜欢上了那小子了?”
夏初雨轻笑摇头道:“我只是一直记得师父的那句话罢了。”
江一泓莫名其妙道:“哪句话?”
夏初雨却没有再说,只是看着那漫天星辰,在心里默默念道:
“不惜舍命,也要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