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红日已沉在西方云雾之中,东方一轮明月冉冉而起,秦皓对着江云皓道:“小子,你爹的蕴天诀先暂且放在一边,反正册子在你手上,什么时候想练都可以。老夫这套剑法教学可仅限这些时日,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江云皓见他这么说,定是有意想冲淡自己的悲伤情绪,心头一暖,微笑道:“小子能得剑魔指导,实属三生有幸,今夜就有劳前辈当一回便宜师父了。”
秦皓这回却没有哼声以对,而是珍而重之地看着江云皓,道:“老夫有言在先,此套剑法虽只在世间出现过一次,认识的人甚少,但毕竟是你在我这个魔道中人这里学来的,要是你还想要你这条小命,无论如何也不得说出这套剑法的来历,明白了么?”
江云皓见秦皓说得十分认真,显然很是在意自己的安危,当下点头道:“前辈放心,我绝不会在太虚门师长面前用这套剑法的。”
秦皓点了点头,又望向夏初雨。
夏初雨道:“初雨只负责将江师兄带到玉虚峰,其他事宜,都和初雨无关。”
秦皓哈哈笑道:“你这女娃娃果然是个聪明人。不错不错,江兄的儿子古灵聪慧,江兄的徒儿蕙质兰心,倒教老夫有些羡慕了。”
夏初雨施礼道:“前辈要教江师兄秘传剑法,初雨在此多有不便,就先在那处山洞等待。”说罢也不等二人有什么表示,飘然下山。
秦皓目送夏初雨离开,又抬头望去,只见一轮满月如玉,洒下皎澈柔和的光芒。
他颔首道:“嗯,亏得今夜是满月之夜,倒是可以将七式尽数教给你。小子,老夫现在这套剑法乃是月下听松,妙手偶得。剑招一共七式,你且看好——”
只听“铮”的一声,秦皓背后魔剑龙吟出鞘,他反手一抓,身姿飒飒,持剑啸月!
“第一式:望月式。此招讲究剑随意动,意由剑生,如苍狼望月,睥睨长啸!”魔剑嗡嗡铮鸣,一剑先声夺人,秦皓脚踩七星,手中长剑光华内敛,只如一只对月长嗥的苍狼,直欲择人而噬!
“第二式:揽月式。此招讲究剑法轻灵,如水中揽月,虚实不辨,真幻难明,乃是这七式中最为轻灵诡谲的一招!”说罢,魔剑越舞越快,竟生出九道剑影,难辨虚实,当真如镜花水月一般。不过九道剑影中乃有一道实招,对敌者一旦大意,八成会栽在这一击上。
“第三式:凌月式。此招讲究掌法配合,如金星凌月,相辅相成,相存相依!”这一招乃是皓月七式旧招刚尽,新招未出的时候使用,以掌法辅佐剑法,两者相得益彰。秦皓剑法无双,掌法也端的是惊艳绝伦,左掌真元吞吐,如蛟龙出海,与皓月七式配合得天衣无缝,当真是水泼不进。
“第四式:逐月式。此招讲究后发制人,如乘云逐月,以剑法探寻对方下一步动作而做到料敌机先,当可立不败之地。”一阵山风吹来,落叶簌簌而下,秦皓人未动,剑已至,魔剑“孤月”如电光急闪,化为一道弧光在落叶中穿行而过,未几,风止树静,而那些落叶,全部被劈成了一样大小的两半,在空中兀自飘荡。
“第五式:奔月式。此招讲究身法灵动,如嫦娥奔月,翩然出尘,直上九天!”秦皓身形甫动,便如风驰电掣,在刚刚那些飘荡的落叶中不断穿梭,只见他身形越来越快,最后仿若一道灰光。片刻,人停剑收,刚刚那些落叶,一片不少,尽数落在了“孤月”剑刃上。
“第六式:落月式。此招讲究剑行厚重,大巧不工。如经天落月,沉稳如山。此招虽是一招守式,但也专攻以慢打快,以实破虚!”说罢魔剑似在水中一般,动作整整慢了一半。但剑法虽然慢了,周身门户守得却比前几式更加牢靠,江云皓一眼看去,竟找不到丝毫破解之法。
“第七式:皓月式……”秦皓这时却停下来了。
江云皓正看得兴起,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见过师父演示过各门各派的剑法,可是他觉得没有一家的剑法能比得上这套皓月七式。如果说皓月七式是一颗璀璨的明珠,那其他各派剑法不过就像小孩子玩的弹珠一般。
其实说起来其他各派剑法也是各有精妙,变化无方,不至于如此,奈何秦皓这套剑法实在是太过高明,才让江云皓有如此想法。
不过秦皓突然停下身形,倒是令江云皓一愣,便问道:“前辈,为何停下来了?”
秦皓见明月已上中天,光芒已近满盈,山峰四周被如水月华笼罩,一片祥和。
他看了江云皓一眼,道:“你可知这皓月七式最后一式为何叫皓月式?”
江云皓自是不会明白,摇头不已。
秦皓挥剑道:“如此,我便使用三成功力好了。”
于是,江云皓在这个满月之夜,看到了他毕生难忘的景象。
秦皓御起魔剑,一飞冲天。俄顷,身影一顿,周身寒光大放,与月同辉。江云皓从下面望去,但见秦皓一剑贯月,衬着无匹月华,周身碧芒泛起,直如大罗真仙,凌风而峙。
他左手拈诀,右手并指如锋,口念真言,一串让人悚然的声音回荡在虚空之中。忽然,天空中出现了一把剑,一把泛着月色光华,通体如玉的剑,遥遥指着玉虚峰,剑势凌厉无比,江云皓竟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感。
但是还没有结束,随着秦皓口诀越念越疾,半空中,辉月下,渐渐生出了第二把剑,第三把剑,第四把剑……仿佛只用了须臾,天空中,竟有千万光剑凭空而成,每一把剑的剑身均是月华四溢,嗡嗡铮鸣,朝着玉虚峰顶,遥遥相峙。
“扑通”一声,江云皓竟是受不了万剑相对的威压,跪了下去。
此刻,他竟然生不出任何逃跑招架的想法,因为他知道,那只是徒劳。如果空中万剑真的朝着自己呼啸而来,怕是整个玉虚峰都会被夷为平地罢?
幸好空中的秦皓看见江云皓的情况,袖袍一挥,漫天光剑轰然消散,化为光点,飘散在了这月色之中。
秦皓从空中落下,下地时身体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便恢复正常。他看了一眼额头冷汗涔涔的江云皓,却并没有笑话他,点头道:“在皓月万剑的威压下没趴在地上已是难得。你小子的毅力倒也可以。”
江云皓这才站起,感觉自己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苦笑道:“前辈,这一招威力强大如斯,岂是晚辈可以驾驭的?”
秦皓瞪了他一眼道:“刚夸完你就变得没出息了?有老夫教导,这一招你当然可以学会,不过……”
“不过?”
“不过此招虽然强悍无匹,但消耗的真元也蔚为可观,就算是老夫使了这一招也得花上半天才能恢复,要是你小子以现在的修为用上一次,就可以直接见你爹去了。”
江云皓顿时摆手道:“那算了,小子还有这么多事未做,不能就这样死了,这套剑法不学也罢,不学也罢。”
秦皓哼道:“这第七式老夫也只是把剑诀教给你,待你修为够了自可使用,又不是要让你马上练习这招,你大可放心。”
江云皓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前辈真的是吓我一跳,我就说罢,要是连我这样的修为都能驾驭皓月式这样的剑法,那整个神州大地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了。”
秦皓道:“你莫以为这‘皓月式’天下无敌,要想完全把这招发挥到极致,形成这漫天剑气,非满月不可,如若平时发动,尚不及满月三成剑气,那时白白浪费了真元不说,还会让自身陷入被动。以后你剑法大成后,不到满月,切不可妄加施展此招。”
整个后半夜,江云皓都舞动着千舆剑,在秦皓的教导下将剑法的一招一式牢记于心。想这皓月七式乃是极为高深的剑法,易学难精,江云皓对剑招体悟再是厉害也不可能一晚上学会。于是第二日他在山洞中找到了夏初雨,直言想在这里将皓月七式学会再下山,便托夏初雨回到玉玑泉报个平安,也好教师长们不必担心。
不过他们自然不可能把秦皓说出来,只说江云皓为表孝心,想要在爹的坟前陪他一个月。
送走夏初雨,江云皓便天天浸淫在皓月七式之中,转眼便一月有余。好在五泉山谷中不乏小兽野果,清泉游鱼,江云皓自然也不会饿着,只是没有盐巴调料,吃起来总是差点意思。
而在修炼的过程中江云皓也发现了一些端倪。因为秦皓体质乃是火、雷属性,皓月七式使起来当真是至刚至猛,威势无俦。而江云皓是自身是风属性的体质,使起皓月七式来不由得轻灵飘逸了几分。于是他在剑法的几处手势上,有意稍加修改。譬如这招要是秦皓使起来,便有大开大阖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换做江云皓使出,却如水银泻地,轻灵盈动,却是依照自己的状态,脚步快了半分,或是手臂高了几寸的缘故。连秦皓看了也点头道:“小子不会一味照本宣科,却别出心裁地按照自己的体质修改剑法,倒教老夫又高看了你三分。”
江云皓闻言收剑笑道:“说起来,前辈从见面到现在已经佩服了小子好几次了,次第相加,岂不是已有了十分?”
秦皓不屑道:“这一个月以来,你虽然将皓月七式的剑招和口诀全部学会,但现在也只是个空壳子而已,对付你们那些二代弟子还成,要是想出山去现眼,老夫还是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先好好练个几年再说。”
江云皓自然也知道自己的斤两,笑了笑并不说话。
秦皓又道:“小子,你的本门剑法《剑临太虚》又练得怎么样?
江云皓老实答道:“剑法倒已经学完了,但是想要练精再怎样也要过个三五载。”
秦皓哈哈一笑,道:“有老夫在,何须三五载,你小子未免不把老夫当一回事罢,你可知剑魔的名号岂是白白得来的?”
江云皓心中万分惊喜,因为刚刚学会的皓月七式不能在人前使用,自己的剑临太虚又学而不精,自己空有五方境的修为,却几乎毫无用处。现在有秦皓的指导,自己的太虚剑法自可一日千里,说不得又多了几分自保之力。
想通此处,他当即翻身叩谢,却让秦皓有些不适应。
日落月升,又月落日升,转眼间又过去了小半个月。
这一日清晨,两人正在讨论“落月式”除了防守,还能否用于进攻时,一道人影从远处御风而来。
两人遂朝那处望去,只见人影越来越近,乃是一位女子。她一袭淡绿轻衫,衣袂飘飘,青丝冉冉,眉眼如画,身姿曼妙,不是夏初雨又是哪个?
她远远见着两人,嘴角轻轻一笑,待落到两人近前,方躬身施礼道:“见过秦前辈,江师兄。”
秦皓见得她来,凌厉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道:“可是那些老家伙叫这小子回去的?”
夏初雨微微点头道:“江师兄离开映月泉已有一个半月,霍师叔颇为挂念,便差了赵师兄来叫江师兄回映月泉。”
秦皓嘿道:“老夫还当他们太虚门早就把这小子忘了。”
江云皓摇头笑道:“前辈不必如此说,师父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他表面上虽不咸不淡,但内心却最是关心我们这些弟子的。”
秦皓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也罢,这皓月七式你也学了七七八八了,现在只差火候,纵使老夫不在,你自己勤加练习,老夫敢打保票,修为在七星境以下的,没一个人动得了你!”
要知道修到七星境的,放眼整个神州大地也不过百多人。江云皓立刻两眼放光,兴奋道:“如此说来,前辈,不知我还需练多少年便能有如此风采了?”
秦皓伸出五个手指。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小子还不知道,前辈这套剑法原来这么厉害,端的是妙法无妨,受用无穷啊!如此小子就苦练五年,待下山后……”
“五十年。”
“呸,什么鬼剑法,中看不中用,我还是老老实实学剑临太虚好了。”
夏初雨见这一老一少,老的吹胡子瞪眼,小的脸红脖子粗,不觉莞尔。
只是她这么一笑,这山顿时失去了颜色,这漫天霞光也好似都聚在了少女的两颊,竟是如谪尘仙子一般,美得令人陶醉。
江云皓一时竟沉浸在了这笑容之中。
秦皓在那日间已察觉道了两人间那丝若有若无的情感,也不拖泥带水,魔剑一招,连人带剑化为一道流光,向着西方,俶尔远逝,只留一句七言在空中回声荡荡,经久不绝:
“只影漂泊未有期,蹄声漫漫西风急。快马轻舟远山渡,却问谁人寄锦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