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凌晨3点,客人才差不多完全离开,但少剑没有丝毫睡意,他甚至连时间都懒得看。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一位男侍应生走了过来,很客气地想打发少剑走。少剑看了眼自己面前的咖啡杯,笑着说道:“可以再来一杯吗?”
侍应生表情尴尬地站在一边,也许他还从来没遇到过如此能喝咖啡的人,来之前他还特意看了一眼账单,加上这杯已经是第五杯了。
“怎么,难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客人的吗?”少剑语气中充满诙谐,然后打了个响指,看着朦胧的灯光继续说道,“麻烦去转告一位小姐,说有位客人正在等她,如果她还不出现,那么这位客人将一直等下去,他可是非常有耐心的。”
正在这时,侍应生突然眼前一亮,而少剑的脸上也露出了含蓄的笑容,金发美女飘然而至。
“请坐。”少剑指着自己眼前的座位,然后对男侍应生道,“再来杯咖啡。”
“不用了。”金发女子在他面前坐下,一脸平静地回绝道。
少剑指着杯中剩余的咖啡笑道:“味道不错。”
“谢谢,你可真有耐心。”女子耸了耸肩膀,但语气明显不怎么友好。
“那当然,对自己说过的话当然要信守承诺。”少剑讪笑着耸了耸肩膀,接着说道,“哦,我还不知道小姐芳名。”
“玛丽。”
少剑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很久才说道:“玛丽小姐,你真漂亮,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孩。”
她身上的确有一种特殊的气质,面对男性的夸奖,她毫不客气地接纳了。
“我们这应该是第三次……哦,第四次见面了,我想,用一句很古老的话说,我们这是有缘分。”少剑想激起女子说话的欲望,无奈对方见招拆招,丝毫不给他任何的机会。
少剑有些尴尬,但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并一次又一次地引导对方开口,直到无话可说。正当他不知道继续下去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时,对面的金发美女终于反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跟踪我?”
“什么?跟踪?”少剑愣道,“第一次是邂逅,这一次仍然是。”
“好了,先生,到此为止吧,我希望下次不再有你所谓的邂逅。”
少剑虽然年轻气盛,但面对这样一个捉摸不透的女人,当他的进攻陷入绝境时,剩下的就只是毫无用途的抵挡。他想起了评论家曾经评论拿破仑的一句话:当进攻结束时,他也就失去了任何抵抗。
难道我就是那个可笑的矮子?而且还是在一个女人面前?他摇了摇头。
“小姐,难道你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少剑说完这话,觉得有点丢人,立即补充道,“我叫少剑,中国人,就住在离这里很近的地方,我的身份是一名记者,无冕之王,希望……希望……”
“不好意思,很晚了,我想该是再见的时候了。”
少剑本来想说希望有机会下次再见面的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见今晚不会有什么进展了,于是强装笑容地从她面前离开,但心里仍在想着该说些什么,直到走到门口,他耳边终于响起了一个声音:“先生,你还没结账。”
这段时间,少剑的任务就是紧盯贝拉格局势的变化,所以平日里除了消遣就是四处打听消息,来自政府和民间的所有信息都在他打听的范围内,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将于第一时间向上级汇报。
一大早,他还在睡梦中和女孩见面,突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这是一位线民来的电话,称在贝拉格东区发生了一起爆炸,共造成十多人受伤,两人死亡。
在这个城市,死人不算什么新闻,爆炸更算不上新闻,对于见惯了战争的市民来说,这甚至比一日三餐都要普通得无法再普通。
但少剑是一名记者,他有责任报道这一切;他更是一名特工,应该去收集有用的情报。因此,在接到线报后,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职业的敏感促使他迅速地赶到了爆炸现场。
其实,当他听到“东区”二字时,心里已有了另外的灵感,那里是外国政府在阿加利亚政府的使馆所在地,而此前传言刺杀伯格的便是活跃于阿加利亚的反政府游击队。
当他到达爆炸现场时,警察也刚到不久,但他出示证件时却被挡在了外面。
“记者先生,现在情况很混乱,请你不要再添乱了。”一个警官很粗鲁地把证件丢在了他面前。
少剑愣了一下,但随即就退了回去。他知道在这样的国家和环境中,随处都可以见到持枪的小孩在街上游走,他不想为了这个与警方发生争执,子弹可是步长眼睛的。
他远远地拍了几张现场照片,然后想从侧面了解事情经过。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表情呆住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闯进了他的视线。
就在他感到窒息之时,一阵喧嚣突然旋风似地搅乱了人们的视线,一大队叫嚷着各种反战口号的示威者出现在街头。
少剑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他明白这些人的来意,他们都是激进分子,虽然反战,但是最容易与军队和警察发生冲突,两者一旦交锋,路人必将受到威胁和伤害,后果不堪设想。
他记得在不久前的一次示威游行中,示威者与军队发生冲突,造成十多人受伤,另有几名示威者在冲突中死亡!
“让我们的呼声更响亮:结束战争,让他们回家……”反战人士的高呼声回荡在城市上空,几百名示威者也随之振臂高呼,挥舞着手中写有“祈祷和平”、“战争不是答案”等口号的标语。
很多路人驻足冷眼观望,好象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妈妈……妈妈……”
一个小女孩的哭声牵引了少剑的目光,游行者此时离小女孩只有几步之远,女孩哭泣的声音就象旷野上凄厉、孤独的呼号。
“糟糕。”眼看小女孩就要被人海淹没,此时没有人会顾及路人的安危,尽管他们是打着反战旗号的示威者,但如果能够在不经意间让鲜血染红世界的眼睛,这样可能更会惹人注目。
少剑没有再犹豫,必须把小女孩从死亡线上救出来,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么赤手空拳地冲出去意味着什么,有可能会激怒那些示威者,成为他们愤怒的牺牲品,但是他已别无选择。
他象一支箭似地冲了过去,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另外一个影子。他们几乎同时抱起了小女孩,然后冲了出去,躲过了示威者的践踏。
正当他惊魂未定时,却突然停止了喘息,原来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女孩,是他们共同救出了小女孩。
“孩子,我的孩子……谢谢……”小女孩的母亲冲了过来,一个劲地道谢。
少剑突然笑了起来,没想到女孩也冲他笑了起来,这样的笑使他难以自拔。
“记者先生,很高兴又见面了。”
少剑不明白女孩对他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可他依然很绅士地说道:“你可以叫我少剑。”
“哦,少先生,你可真是一位称职的记者,看来哪里有战争,哪里有流血,哪里就有你的身影啊。”
“你也不错啊,多么勇敢。”经过两次交道,少剑越发感觉这女人不平凡,一般人若经历过多次战争,遭遇战争和冲突时最多只会自保,而不会表现得如此英勇和从容。
“谢谢你的赞扬,我很乐意接受。”
“玛丽小姐,没想到你人长得漂亮,说话的水平也差不到哪儿去,看来你也该去做一位演说家,这样的话,将会有更多的人可以与我共赏小姐的智慧与美貌了。”少剑这话也是话里藏刀,玛丽是聪明人,当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当即笑了起来。
二人并肩走在街道上,一个中国人和一位漂亮高挑的金发美女,无疑成了街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通过聊天,少剑才知道玛丽是偶然从爆炸区走过而停下来看热闹的。
“这样的事在贝拉格实在是非常普遍,如果很久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人们反而会感到奇怪,似乎生活也变得无力。”玛丽的话里藏着一丝无奈。少剑也很感慨,对于一个已经习惯战争的民族来说,究竟是可悲还是该同情呢?
“玛丽小姐,没有人愿意看到这些……”
“别这样称呼我,叫我玛丽好了。”
“嗯……好的,玛丽。”
言谈之间,两人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我发现你是两性人。”
“两性人?”玛丽笑了起来,“你可真会说笑。”
“你时而很火热,时而很……冷。”
玛丽理解了少剑的话,甩了甩飘逸的金发,弥漫着香水的发丝从少剑鼻孔间飘过。他不禁长长地吸了口气,居然可以如此亲近一个美女,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很奇妙。
少剑默默地想着从自己口里说出的“两性人”,不觉想到了自己,我又是怎样一个人呢?从内心来讲,他享受作为一名特工的刺激,但同时又喜欢作为一个记者的体面。
“想什么呢?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会到这里,一个处处充满战争和死亡的国家?”
少剑据实相告,但玛丽还是以一种不理解的口气问道:“难道你不怕死?你该知道,在这种地方,随时都可能莫名其妙地死在街头,而且根本没人理会你的死亡。”
这个问题,少剑曾经偷偷地想过很多次。他为什么会选择来到一个战火纷飞的地方?他原本可以在国内衣食无忧地过上一辈子,即使不当特工,也可以做一辈子记者。
想到此,他笑了起来,笑得很傻、很暧昧,因为玛丽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
“也许……我喜欢战争。”
玛丽在听到这个答案时,表情很复杂。少剑的话却是发自肺腑的,但他喜欢战争的真实原因,并非是喜欢战争本身,而是喜欢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
一场战争的爆发,并非由哪一个人能够左右的。所以他一直认为,即使你厌恶战争,但是当你无力左右战争的发生与否时,你只能装作喜欢它,至少可以通过自己的眼睛来告诉世界关于战争的真相,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