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臬台府(内日)
孙福根走入大堂。
袁世凯正在案前写着东西,抬头见孙福根直接进来,把笔一摔。
袁世凯:放肆!来人哪,给我架出去,打!
孙福根一愣,急忙退出。
孙福根:别,别,我错了。(连忙返回门外,站在门前,高叫)臬台大人,奴才有事禀报。
袁世凯:(微笑)进来。
孙福根趋步而入,跪下。
孙福根:奴才给大人请安!。
袁世凯喜,上前一把将孙福根扶起。
袁世凯:哎呀,我的好兄弟,快快请起,坐。
孙福根坐下。
袁世凯:(夸奖)习惯成自然,以后别说在公堂上,只要是有人的场合,你都得牢牢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能稍有懈怠。
孙福根:明白了。
袁世凯:我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你的身上了,对你严厉,对你客气,既为我自己,也是……
孙福根:明白,袁大哥是为了我好。
袁世凯:负重就须忍辱。
孙福根:袁大哥,我很是奇怪,原以为自己不擅长交际奉迎,偏偏学习宫廷这一套东西,不仅有了兴趣,还能举一反三。
袁世凯:人在关键时刻,首先想着的是怎么样才能活着,你瞧,李莲英那老小子都被你骗了,说明孺子可教。你刚才要禀报啊?
孙福根:师傅她夸我学得快,她该走了。
袁世凯:哦。过几天再走吧,有些细节,你还得经她指点。平时,你就去摆弄摆弄那洋车,好好练习,还得学会修理。
孙福根:这两天,我就把它卸了,好好研究一下。
袁世凯:嗯。学习了宫中的规矩,重要的在于运用。我应酬多,商场的,官场的,西洋人、东洋人都有,你跟着一块儿去。
孙福根:(笑)我明白,袁大哥是想让我在西洋和东方的大风大浪中接受考验。
袁世凯:对了!
2.客厅(内日)
老宫女端坐正中上座。
两旁坐着袁世凯、二姨太和师爷。
显然,这是验证孙福根训练的成果。
老宫女征求地看了一眼袁世凯。
袁世凯示意可以开始了。
老宫女拿腔作态地拖着长音。
老宫女:小孙子。
孙福根从门外进来,一身太监服装扮,躬身疾步走到离老宫女三尺之处,一个站立,唰唰抖了两下衣袖,将帽子摘下,双腿一跪,把帽子放在右边,两手着地,伏下身体,叩头。
孙福根:师傅吉祥,给师傅和大人请安。
老宫女:起来吧。.
孙福根:(起身)谢师傅。去一旁捧了茶盏,到老宫女身前,躬身把茶盏举到眉心)敬请师父用茶。
老宫女:(微笑)今儿都干什么呐?
孙福根:回师父话,奴才将您的行礼整理了,把鞋给您涮了,又将烟杆里的烟油垢清洗干净了。
老宫女:(满意)长进了。
孙福根:师父,奴才没做什么,孝敬您是奴才份内之事。
老宫女皱了皱眉头,背一动。
孙福根立即从袍内腰间取出一痒痒挠。
袁世凯微笑着,端起茶杯。
二姨太:(疑惑)这是干什么?
袁世凯:想是要挠背了。
果然,孙福根拿痒痒挠替老宫女抓背。
袁世凯:好,眼眨眉毛动都能心领神会。
二姨太则皱了皱眉头。
二姨太:这也太恶心吧?
袁世凯:(低声)别二百五啊。
老宫女:(满意)嗯。
孙福根立即收挠,藏于腰间。
老宫女一扶腰,孙福根马上替她轻轻地捶腰,替她捏拿肩膀。
孙福根:师傅,您太累了,得歇着呀。您这样操劳,当心身子受不了,奴才心疼啊。
老宫女:我能歇着吗?这天下之事,哪儿一件不让我操心啊。
二姨太:这怎么像太后的话呀。
袁世凯:学的就是太后,孙秀才一入宫便是侍候太后。
老宫女一起身,孙福根便扶持。
孙福根:师傅,您要上哪儿?(牵引着老宫女的手,慢步往前走。)
老宫女:福晋们还候着陪我打牌呐。唉,这些个蹄子们,想着方儿求我办事,又不直说,尽在牌桌上捣鬼。
孙福根:师傅目光如炬,岂能让她们在眼前捣鬼?
老宫女:她们故意输钱,哄我一乐,就替这亲戚、那老表讨份好差事呗。
孙福根:师傅慈祥。
老宫女:(捂胸)哎哟!
孙福根:(急问)师傅,这是怎么啦?
老宫女:快,扶我坐下,心口痛得难受。
孙福根将老宫女急扶在椅上坐下,轻抚着她的胸口。
孙福根:师父,您怎么样……
二姨太惊讶地捂住自己的胸前,随后不屑地。
二姨太:还挺会找便宜!
袁世凯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二姨太不再做声。
老宫女:(痛苦)还疼!
孙福根两行泪水迸涌而出。
孙福根:师傅,奴才这就给您请御医去。
二姨太:(惊呼)你们瞧哎,他还真流泪了。
袁世凯惊愕地看着孙福根。
孙福根急奔,泪流满面,到门口。
孙福根:传御医……
老宫女:(笑)袁大人,这么些日子,我心血没有白费呀。
袁世凯:多谢了,明天我亲自给你送行。
孙福根立即掏出银票送给老宫女。
孙福根:师父,奴才感激不尽,这点银票,请您收下。
老宫女:胡来!
孙福根:(跪下)奴才该死!
老宫女:不用跪了。你记着,做下人的,要学会从主子身上讨钱,哪能给主子赏钱呢?
孙福根:师傅,这不是赏钱,是奴才孝敬您的。
老宫女:(高兴)好啊,这般用心,又随机应变,一定能出人头地。
袁世凯大喜,起身将孙福根抱住。
袁世凯:兄弟,你真行!
3.老宫女房(内/外夜)
老宫女的行装收拾完毕,她坐在桌边,眼睛直直的发怔。
孙福根悄然来到门前,打开手中的盒子,看了看里面的一只玉板指,犹豫了一下,向老宫女房走去。
孙福根:(敲门)师傅。
没人应答,孙福根推门走入。
孙福根:师父,奴才给你请安啦!。
老宫女起身,连忙掩饰着。
老宫女:啊,孙秀才,打今儿起别按那些规矩了。你不是要跟袁大人参加西洋晚宴吗?
孙福根:(坐下)要过一会儿才去呐。我想陪你坐坐。
老宫女:跟你相处这么久,轮到要走了,(笑)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唉,这些天,对你严厉了些,打了你不少嘴巴,别恨我。
孙福根:对我严厉是为我好。师傅,你就别……
老宫女:啊,我姓章,你叫我一声章姐姐好啦。
孙福根起身,躬身行了一礼,把小锦盒递上。
孙福根:章姐姐,这是我给姐夫送的一只扳指,望你不要嫌弃。
老宫女:我哪有什么丈夫呀?
孙福根:(一愕)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不嫁呢?
老宫女:托光绪爷的福,发令凡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出宫。可像我们这样的,出宫也不敢轻易嫁人的,连回家也不敢张扬,怕一不小心泄露了宫里的事儿,招惹了祸事。
孙福根:哎,那就太好啦。
老宫女:这还好,我们在宫中不是人,回到外面也不敢拿自己当人。
孙福根:是这样,你可以去我家,我父母就我一个儿子,我父母巴不得有个女儿侍候在身边,到时候,准给你招个上门女婿。
老宫女怔了怔,垂下泪摇头。
老宫女:不行,我的身份传出对你家也不好。兄弟,有这番心意,姐姐谢了。
孙福根替她拭了拭泪。
孙福根:姐,你别伤心,好好想想,再告诉我吧。
老宫女拿过手巾,自己擦了擦泪,站起来,一笑。
老宫女:兄弟,你心好,但到了宫里,这可不是好事,不要对谁都同情。
孙福根:谢谢姐姐的提醒指点!
老宫女:这扳指儿,姐就留下了,当个念想儿,以后不管走哪儿,我都会记着,宫中还有我一位兄弟呢。
孙福根有些感动,抱住老宫女。
孙福根:姐,你还年轻,又漂亮,应该有更好的明天。
人声:(画外音)孙秀才,袁大人请你快点儿……
老宫女愕然地看着孙福根。
孙福根一笑,猛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匆匆出门。
老宫女:天啦。(晕倒。)
4.宴会厅(夜内)
这是一次典型西洋式的宴会。
席间,有中国官绅,有西洋人。
宴会厅门前,袁世凯一身笔挺的西装。
二姨太穿着洋气的晚礼服在他身边。
孙福根着太监服饰,拿一柄拂尘,侍立在袁世凯身侧。显得不伦不类。
袁世凯满脸笑容,向来客拱手相迎。
各界名流依礼而入。
威尔逊夫妇带着理查德夫妇走来。
威尔逊:袁大人,您好。我慎重向你介绍,这是理查德爵士和夫人。
孙福根一抖衣袖,单腿跪下。
孙福根:奴才恭迎爵爷和夫人。
众人都一怔。
孙福根起身,转向袁世凯,又跪下。
孙福根:袁大人,理查德爵爷驾到。
威尔逊:袁大人,这是什么表演?
袁世凯:练习练习。理查德爵士,袁某早听威尔逊先生提及过您,请……(领人走向餐桌。)
一位中国商人问旁边一官员。
商人:祖大人,袁大人不是训练的新军吗,怎么用起太监来了?
官员:袁大人是红人,府中用一两个太监没什么奇怪的。
孙福根替袁世凯和二姨太扫了扫座位。
孙福根:袁大人请、夫人请。
袁世凯和二姨太落坐。
孙福根又替理查德夫妇扫座。
孙福根:爵爷和夫人请。
查德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孙福根。
袁世凯:开宴吧。
孙福根:(大声)传袁大人口谕,膳房人等听好了,上菜!
威尔逊:(笑)袁大人真有趣,餐厅这么多侍者,您非要让一个宫廷太监喊话。
爵士夫人:很有意思。袁大人,这就是中国的太监?
袁世凯:是的,夫人。
孙福根抱拂尘笔立袁世凯身后。
侍者端着菜肴上。
爵士夫人:中国的礼节很了不起,这位太监叫什么名字?
袁世凯:孙福根,回夫人的话。
孙福根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孙福根:回爵士夫人,奴才名叫孙福根。
爵士夫人:为什么叫奴才?
孙福根:回夫人,奴才,就是奴隶中的人才。
爵士夫人:(大笑)有趣,很有趣,你就坐在我旁边吧。
孙福根:谢夫人赐坐,奴才不敢!
席上已经坐满,一位胖胖的洋夫人身边有一空档。
孙福根:奴才要侍候大人,就站在乳猪这儿。(他面前有一只烤乳猪。)
胖夫人生气了,盯着孙福根。
胖夫人:你刚才说什么?
孙福根意识到话说错了,忙道。
孙福根:奴才该死,奴才指的是桌上烤熟的这一只。
众人哄堂大笑。
胖夫人:袁大人,你的奴才含沙射影骂我,很不礼貌。
孙福根:奴才该死。
孙福根急忙走回爵士夫人身后,侍立着。
爵士夫人:(赞许)这是中国人的幽默吧?袁大人,这位太监很机智,也很有趣。
袁世凯:他是太后身边的人,曾在英国留过学。
众人惊诧,哗然。
爵士夫人:哦,(赞叹)送太监去国外留学,谁说大清国落后呢?
袁世凯:是啊,我们争取冲出北洋,走向西洋。
威尔逊:爵士夫人,在中国,人们瞧不起去外国留学的人。
爵士夫人:噢,是这样吗?
袁世凯:威尔逊先生,你怎么总跟朋友过不去呢?
威尔逊:朋友之间,开开玩笑,更融洽。袁大人,爵士为大英帝国的电器公司打开中国市场,前来推销电灯和发电机。
查理德:电灯是先进的照光器材,不仅比烛火安全,而且更加明亮。
孙福根:袁大人,奴才在英国时,就见过电灯了。
袁世凯:多嘴。
孙福根:(跪下)奴才该死。
袁世凯:威尔逊先生,你这次又带来哪些附加条件呢?
威尔逊:袁大人真会开玩笑.
爵士夫人:孙先生,我听你说了很多次该死。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孙福根:回夫人,这是太监特有的道歉方式,相当于贵国的SORRY。
爵士夫人:(笑)很有趣,很有趣。请问孙先生,你在英国感受到我们的强盛和先进吗?
孙福根:回夫人,我觉得,英国女人给人的印象更深,比如像夫人您这样的,既端庄又文雅,是知识和美丽的完美结合。
爵士夫人:哦!非常感谢。
二姨太:(悄悄)老爷,这孙福根当众夸别人老婆漂亮,那夫人也不生气。
袁世凯:洋女人喜欢别人夸。孙福根是把中国的马屁和外国的马屁结合到一起了,拍得她更开心。
5.臬台府(外夜)
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停下。
车夫:小姐,到啦。
车帘打开,裕洁走下。
衙役一见,连忙上前。
衙役:小人见过裕洁小姐。
裕洁:请禀报袁先生,我有事见他。
衙役:回裕洁小姐,袁大人设宴招待一位英国来的伯爵和夫人。
裕洁:他在哪里?
衙役:格力特酒店。
裕洁:谢谢!
6.宴会厅(内夜)
宴会厅欢声四起。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孙福根的身上。
爵士夫人:孙先生,你在英国有没有遇到对你产生兴趣和感情的女人呢?
孙福根:有,还真有。
爵士夫人:请你给我们讲一讲,可以吗?
孙福根:遵命。那是我留学时的同学,叫玛丽,美丽善良,有一天,她知道是我的生日,就请我到她家去。
爵士夫人:这是一个美好的开端。
孙福根:我很激动,提前去了她家,可是,她家里没别的人。
爵士夫人看了丈夫一眼,微微一笑。
爵士夫人:真是爱上他了,在家里幽会。
孙福根:她热情接待了我,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我差点儿昏了过去……。
爵士夫人:(点头)这可能将会有一个奇迹发生。
二姨太:后来呢?
孙福根:她让我在客厅里等一会儿,她到卧室里去了。
袁世凯:(惊愕)哟,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爵士夫人:那位玛丽小姐一定是回卧室里换衣服。
孙福根:是啊,我开始也这样想,可又等了一会儿,她在里面说,你快进来。
爵士夫人:(兴奋)噢!
大家都紧张而好奇地等待着下文。
孙福根:当时,我的心快跳出来了,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奇遇,也是第一次。
袁世凯:(小声)这便宜让他占了。
二姨太:你是不是也想留学了?孙秀才,你进去了吗?
孙福根:我当然得进去,我想,肯定是因为父母不同意,她干脆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爵士夫人:(不解)什么叫生米煮成熟饭。
袁世凯:就是让它既成事实,这样一来,她父母不管同意不同意,都得答应婚事。
爵士夫人:哦,后来呢?
孙福根:我推开门一看,原来里面有她的很多朋友,一起举着蜡烛,朝我喊生日快乐。
众人都一愣。
爵士夫人:(笑)原来是请了很多朋友祝贺你的生日,看来虽然不是生米煮成熟饭,但是,你在玛丽小姐心中已经很重要了。
孙福根:可我当时丢尽了脸,感到无地自容,转身就跑……
爵士夫人:这是为什么?
孙福根:我当时是脱光了衣服走进去的。
众人一愣神,转而大笑起来。
袁世凯:(笑骂)混账东西……
气氛十分地活跃。
侍者:(禀报)袁先生,有位叫裕洁的中国小姐找您……
孙福根一听,膛目结舌,惊慌地朝门口看去。
袁世凯已起身迎去。
裕洁款款走入。
孙福根要躲。
爵士夫人:孙先生,(拉着他)不用去迎接了,请你继续讲讲你的奇遇。
袁世凯和裕洁来到餐桌前。
裕洁诧异地看着孙福根。
孙福根低头,不敢对视。
爵士夫人:袁先生,不要再让孙先生跪下了。我觉得,中国太监的表演非常有意思的,西方的幽默人人都懂,而东方的幽默却是有文化的人才能懂的。
裕洁打量着孙福根的打扮,大惑不解。
裕洁:你这是……
孙福根挣脱爵士夫人的手,奔了出去。与端菜的侍者相撞,菜汤泼了一脸。
裕洁:袁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孙福根……(追去。)
7.楼道(内夜)
孙福根急奔。
裕洁追出,她四下寻找,向一个侍者打听。
侍者用手指着。
8.花园(外夜)
孙福根在一个花台坐下,抹着脸,哭起来,他痛苦地捂着脸。
一只手递上一根手巾。
裕洁:擦擦。
孙福根连忙住声,站起来要走。
裕洁:别走啊,(拉住他)为什么哭泣?
孙福根:没什么,觉得有些丢人。
裕洁:是穿着太监的衣服吗?孙福根,我们是朋友,你有委屈,可以给朋友说呀。
孙福根:袁世凯摆排场,总带我来这些场所。
裕洁:袁先生带你出入交际场所,是锻炼你的应酬能力。今后你在宫中,肯定会遇到类似的场面,这谈不上丢人。
孙福根:这还不丢人,编笑话给他们听,我都快成弄臣了……
裕洁:能讲笑话,是一种智慧,这很好啊。你不愿做官,而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是伟大的呀。
孙福根:(一怔)这还伟大?
裕洁:我认为是。在你们那批留学生中,有很多人虽然出了国,但心里还是想着回国求官。我认为你与众不同。
孙福根:是吗?
裕洁:当然是,这次你开动洋车,不仅把所学的知识用上了,更重要的是给中国人争气。我敬佩你,是因为你是一个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的人。
孙福根:我出身低微啊,不用手还能用什么?
裕洁:不要说高低贵贱。锐意革新,就得革掉陈旧的观念,讲究人人平等,不要受血统和等级的限制。
孙福根:可等级是客观存在啊。
裕洁:我们要努力改变它!福根,一个人能不能办大事,不是由血统决定的,关键在于自己的努力拼搏,卢棱是平民,却成了启蒙运动的精神领袖。
孙福根:(感激)我懂了。
裕洁:你快回家换换衣服吧,瞧你,都弄脏了。
孙福根有些不好意思。
裕洁:你去吧,我找袁先生还有急事要谈。(走。)
孙福根看去,出神。
10.乐寿堂西外间(内夜)
李莲英:老佛爷,德丰贝勒在广东购买机器,短了款子,派多罗格格到天津找袁世凯筹钱去啦。
七格格:裕洁去天津了?
慈禧:这德丰见风头不好,转向啦,做生意,当商人,连八旗子弟不许经商的祖训也忘了。
七格格:是不老实,裕洁一身装束稀奇古怪,逢人就抓手,还拿自己的手当鸡爪子似的让外国人啃。
慈禧:裕洁打小没受过多少礼法训导,做出的事自然可笑。可回国来,德丰该教教女儿才是。不仅不教导,还让裕洁抛头露面,替他筹款,不象话。
七格格:我觉得裕洁更不象话。
李莲英:还有一事,奴才要向老佛爷奏明。
慈禧:说吧。
李莲英:皇上昨天下了三道圣谕,令各部司施行。
慈禧:哦,又是什么?
李莲英:其一,整顿各部衙官僚之风,其二,令各衙求贤裁员,其三,开办各省制造局。
慈禧:这不新鲜。皇上爱拿政事闹着玩儿,听见一些屑小之辈提出些什么鬼点子,他就当稀奇。朝中大臣有什么反应?
李莲英:有人附议。
慈禧:大臣们就象这只海獭,(摸着身上的犬)谁喂它吃食儿呢,它就对谁摇尾巴,一旦打它一巴掌,就算它不敢咬你,也会跑得远远的朝你叫。火没落到脚背时候,没人跳。真要裁员,裁到自个儿头了,准会蹦个八丈高。
李莲英:老佛爷审事英明。
七格格:老佛爷,我回来这些日子,还没回王府见过阿玛。我想……
慈禧:七丫头,撒谎要撒得高明一点才成。你阿玛早死了,你回府看什么?
七格格摇着慈禧的肩,撒娇。
七格格:老佛爷,人家从小到大,当着您的面儿,从来不会撒谎嘛。我看看我阿哥不成吗?
慈禧:不成!这些天,李莲英正清理万寿节的礼物,你帮着张罗一下宫里的事,清点清点。
七格格不满地哼了一声,扭身出。
11.海边(外夜)
孙福根欢欣如狂奔到海边,他面临大海,脸上布满激动的表情。他拿出裕洁的那条手巾,久久地凝视着。突然,他抬起头,大喊着。
孙福根:裕洁,我听你的,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条路!一条崭新的路!
12.永寿斋(外日)
李莲英走入永寿大门。
七格格一下闪出来。
李莲英下了一跳,看清人,立即赔笑。
李莲英:哟,是七主子啊。
七格格:李安达。
李莲英:奴才知道,主子一喊安达,奴才的日子就好过了。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七格格:我确实太想回府看一看,你悄悄放了我出去,好不好?
李莲英:主子,奴才不敢。
七格格:我教你猜谜?
李莲英:奴才不猜。
七格格:我送你俩蛐蛐?
李莲英:奴才不要。
七格格一跺脚,冷笑一声。
七格格:哼,你别让我恨你!
13.道途/车(外/内日)
马车奔行着。
车内。
孙福根:再送一程……
老宫女:好兄弟,下去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能认识你,我很高兴了。
孙福根:你要保重,有事儿了,给我传个信儿。
老宫女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地。
孙福根车帘外钻。
老宫女:兄弟……能不能……
孙福根又回过头看着她。
孙福根:姐,你有什么话,直接给兄弟说。不妨?
老宫女:能……(下决心似的)能不能再亲我一下。
14.道路(外日)
袁世凯站在马车外,注视着远处的马车。
姚总办:大人,回去吧,一切都安排好了。
袁世凯:我要听到枪声才放心。
远处,孙福根下车,注视着马车离去,挥着手。
车转过弯道。
孙福根朝袁世凯走来。
袁世凯:上车。
传来一声枪响。
孙福根一震,惶惑地看着袁世凯。
孙福根:你杀了她?为什么?
袁世凯:你我之间的事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
孙福根:(怒)你王八蛋!(发足疾奔。)
姚总办扑上前,抱住他。
姚总办:袁大人是为了你好。
孙福根挣扎着,嘶声大叫。
孙福根:袁世凯,你禽兽不如!
袁世凯蹬上马车,巍然端坐,无任何表情.
15.孙福根房(内日)
响声大作。
房间里凌乱不堪,地上全是被砸碎的东西。
孙福根一边砸着东西,一边骂。
孙福根:畜牲,袁世凯,你不是人……
袁世凯在一旁,漠然地看着。
袁世凯:骂了一下午,没完了?
孙福根:罄竹难书,没个够。为了教导我,她没日没夜帮你,你却如此心黑手辣。
袁世凯:她活着,你就多一分危险。
孙福根:(怒)章姐姐怕泄露宫中的事,一直没成亲,连家门也不愿出,怕人打听。这样的人,有什么危险?
袁世凯:(冷冷)那她为什么教你宫中的规矩,还把太后皇上的事告诉你了呢?
孙福根一怔。
袁世凯:这说明,她做不到守口如瓶。你需要记住,无毒不丈夫。
孙福根沉默了
袁世凯拍了拍他的肩膀。
袁世凯:兄弟,记住,你和我是拴在一块儿的。你当太监心里不能只有自己,而我当官,心里必须装着自己。所以,我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孙福根傻傻地看着他。
袁世凯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
袁世凯:砸吧,把气撒完了,再去吃饭。(走。)
孙福根:(大叫)我不吃,我饿死自己!
16.饭厅(内日)
三傻子猛地吃着饭。
三傻子:我饿死了,为省俩钱,我一天只吃了一顿!袁大人的饭真香。
二姨太:(皱眉)跟没吃过饭似的。(出)
袁世凯:怎么今天一来就要饭吃,不急着见你家少爷了?
三傻子:这事儿不急,是喜事儿,我吃饱了再告诉他。
袁世凯:你名字叫傻子,可你比你家少爷聪明多了,他想把自己饿死!
三傻子:连饭都不吃,傻透了。啊,(醒悟)你说什么……
17.孙福根房(内日)
孙福根的表情有些悲凉,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地上。
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
三傻子奔进来,见状惊愕。
三傻子:少爷,您真傻了?
孙福根:怎么又来了?
三傻子:给您报喜呀。齐天寿被革职,御史还亲自来家里拜访过老爷。老爷大为开心,杀了一头猪,叫全家男女仆佣敞开肚皮吃了两天。老爷说你认识了袁大人,是福气,叫你跟着袁大人好好干,不要挂念家里的事儿。
孙福根:我爹和娘还好吧?
三傻子:老爷可有精神了,居然花钱坐茶馆了,逢人就夸你。
袁世凯走入,到孙福根面前,按住他的肩头。
孙福根一甩肩头,仍有怒气。
孙福根:别碰我,你手上沾满了血腥。
袁世凯:齐天寿被革职,这其中道理你清楚了吧?这就是官场,有事儿了,大家相互托着点儿,担代点儿,这是什么?这是利益交关。直隶御史的侄子在我的军械处当采办,每年能从军械花销里捞取三五万两的银子。
孙福根:这叫以权谋私,你还有脸说?
三傻子:少爷,您怎么能这样跟袁大人说话?
袁世凯:有权,谁不谋私?官场上只讲情面,不讲情义。平常我若不让御史的侄儿捞到好处,在关键时候他能参奏齐天寿吗?我要不出钱,能把齐天寿参倒吗?我扳倒齐天寿,不叫以权谋私,难道叫为民除害?
孙福根震惊。
袁世凯:好好掂量掂量吧。(离去。)
三傻子:少爷,袁大人的话有理啊。
孙福根:(愤然)整个儿大清都烂了,没理都变成有理了。
三傻子:少爷,这话万万不可乱说的。
孙福根:我要当官,一定要当官。当了大官,一定先将袁世凯法办了。
三傻子:(惊愕)少爷,以前您善良可亲,跟我们下人也谈得来,连叫花子也帮,现在变得狠毒了,连袁大人这种好人都想杀,是忘恩负义。
孙福根:你不懂,我现在练的就是心狠手辣这一招!
18.花园(外晨)
剑光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出刺眼的光环,孙福根剑随手动,身随剑舞。一招一式,虽不精湛,但也看得过去。
袁世凯端着碗,一边喝着一边向走来。
袁世凯:柳家天罡三十六剑,是吧?
孙福根:(收剑)袁大人一眼便看出这是名家剑法。
袁世凯:(笑)哼哼,名家?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孙福根:我剑术差,这还是小时候练的。
袁世凯:就是打娘胎练起也没用,还是跟我学学太极吧,这太极啊,才叫天下最高深的武功,一阳一阴,此消彼长,发劲使力,都讲究捏拿,收发皆有余地,有退路,退则为攻蓄劲,攻则为退全身,大有如官场之道。
孙福根:你怎么把什么都跟当官联系在一块儿呢?
袁世凯:一法通则万法通,正是太极功夫使我懂得了许多……
姚总办:(入)大人,裕洁小姐前来……
袁世凯一听则喜,激动。
袁世凯:更衣迎客!
二姨太满脸不高兴。
姚总办:大人,裕洁小姐是来找孙秀才的。
袁世凯:(沉脸)下回说话,把它连在一块儿。
19.街市上(外日)
裕洁洋气十足,手撑小阳伞,还挽挎着一个洋气的小皮包。
孙福根喜形于色,行走时落后半步。
裕洁放慢脚步。
孙福根停下。
裕洁:你不想走了吗?
孙福根:裕洁,你毕竟是格格,我跟你并肩走着,不合适。
裕洁:一前一后,交谈多累啊。
孙福根:不累,我听着高兴。
裕洁嗔道:可我不高兴,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别人还当我精神病。上来呀。
孙福根怯怯上前。
裕洁高兴地挽着他向前走去。
20.街边茶肆(内日)
两个小混混一边喝着茶,眼睛一边瞄着外面街市。
混甲:你瞧。
混乙顺着目光朝看去。
混乙:你就这点儿出息,见漂亮女人就闭不上眼了。
混甲:我让你瞧她手上那小皮包。你看那身装束,指不定是那家买办的千金,这些买办有钱啊。
混乙:我还不知道买办有钱?愣嘛呀?走呀!
两个小混混起身,出。
21.街市(外日)
裕洁兴高采烈地与孙福根谈论着。
裕洁:你呀,还有明显的等级观念,您这样胸怀大志的人都免不了俗,要去改变国人的思想观念,真是漫长艰辛。
孙福根:英国也有明显的等级之分,任何社会都有等级。
裕洁:我们的等级制体现在社会领域的各个方面,包括心理。英国绅士撞倒贫穷妇女,会把人扶起来道歉,而中国官吏看见比官职高的人,立即下跪避道。中世纪兴起的下议院,由骑士组成,在中国,这个阶层算乡绅吧?可别人能参政议政,这就是民主。而咱们呢,连民主的概念也没有……。
孙福根:有的,我家的佣人,都知道这个词儿。
裕洁:那是因为有你呀,我觉得你的行为,就像欧洲中世纪的骑士,那天,听说袁世凯要杀人,你把我往马上一抱,奔向刀下救人,多象骑士啊。
孙福根:不像骑士,我觉得中国侠义之风,能让人不知不觉受到感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裕洁:那是没有法制观念……
混甲奔过来,显得匆匆忙忙一下撞在裕洁身上。
裕洁不防,被撞了个趔趄。
混甲:你干嘛呀?
孙福根:你想干什么?
混甲:我好好地走在大街上,她举一把伞,把路挡住了。
裕洁:(收伞)对不起。(垂下手。)
混混乙从斜处穿过来,夺走包,撒腿就跑。
孙福根:哎,你干什么?站住!(追去。)
两个混混在前面跑。
孙福根紧追。
裕洁:(焦急)哎…孙福根…不要……(追去。)
22.小巷(外日)
两混混跑进小巷,想甩掉孙福根。
孙福根紧追不舍。
两混混跑进一条没人的小巷,站住,两人一交换眼色,向孙福根迎来。
孙福根:把包还来。
混甲:大哥,穷追不舍,不要命了是不是?我他妈的更不要命。
混甲从地上拾起一块板砖,往自己脑袋上一砸,血顺着头往下流。
孙福根:你们是谁的人?
混乙:你谁呀?
孙福根:天津卫黑白两道,九派七帮的龙头舵把子,在年节时,谁不拜袁大人?我是臬台府的人!
两混混对视一眼,又看孙福根。
混甲:别蒙我,袁大人我可熟悉。
孙福根:天津地界上,没有袁大人找不着的人,你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么这就跟我到臬台府去一趟。
两混混对看了一眼,似乎有点相信孙福根的话。
23.街市(外日)
裕洁四处张望,担心地朝小巷里看,疑惑。
裕洁:人呢?(朝前面的巷口走去。)
孙福根拿着包跑出小巷。四看。
孙福根:裕洁……
裕洁回头,欣喜,急忙跑来。
孙福根把包递给她。
裕洁接过,带着埋怨。
裕洁:天津这地方混乱,不必去跟小流氓打架,这包里没值钱的东西。
孙福根:在我心里,你手上的任何东西都是宝贵的。
裕洁:你受伤了,我会难受的。
孙福根:我不会受伤。这些小流氓多少都和帮会有点儿瓜葛;任何帮会头目又和官府有交道。我提到臬台府,他们就会害怕。
裕洁:街市上太乱,我们找个清静地方聊聊。到海边吧。
孙福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24.永寿斋东房(内日)
七格格打个个呵欠,拿着礼单,懒洋洋地报着数。
七格格:苏州知府陶佳伦敬无量寿佛像一尊……
马大尾巴早就记完,看着七格格。
李莲英一旁收集礼单。
七格格:甘陕总督马士玉进金匾壶两对……妈呀,总算报完了。(赶紧站起。)
李莲英又递上一叠礼单。
李莲英:主子,刚才报的是金银礼品,这里还有玉器陶器……
七格格:还有啊?李安达,都劳累了两天啦,我腰酸背痛,手脚抽筋,身心衰竭,油尽灯枯了,再报,我得为国捐躯。
李莲英:主子,别说笑话了……
七格格:你一点也不心疼主子。
李莲英:主子,这些礼物都是远地来贺,如不理报上去在内务府备案,让老佛爷知道,这些官员就白费心机了。
七格格:哪能白费呢,有这片诚心不就行了。老佛爷也不一定把他们的名字全记住啊。(笑,磨)李安达,我就出去三五天,行不行?两天?一天?
李莲英:不行。
七格格生气了,从袖里掏出一张银票,拍到桌子上。
七格格:这是主子的月例,都赏你,总成了吧?
李莲英反到拿出银票,递上。
李莲英:这是奴才孝敬您的一千两银票,主子报完礼单,就可以到宫外买点儿喜欢的小玩儿。
七格格:(吓唬)那我私下跑了,看太后怪罪谁!
李莲英:老佛爷的板子不会落在奴才身上,倒是主子的手心会有些痛。
七格格又气又急,又无奈。
七格格:拿来吧!
李莲英将礼单递上。
七格格拿着礼单,飞快地念着。
七格格:正蓝旗都统克尔多进元代秘色多棱净水瓶一只四川成都知府李隆春进东汉玉舞人一对浙江盐运使张子成唐代镂雕行龙饰一件……
马大尾巴飞快地记着。
李莲英:主子,马大尾巴有两种能耐,一是快记,二是整天缠着我,甩都甩不掉。
七格格:(怒)马大尾巴
马大尾巴:奴才在。
七格格: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这尾巴给剁了。
马大尾巴:啊?
25.野外(外日)
孙福根驾着车。
裕洁开心地坐在副座上,一脸兴奋。
裕洁:简直不可想象,真的太快了。
孙福根:我算过,这车最快速度,每小时可以跑三十五里。
裕洁:可不可以再快一点。
孙福根加快车速。
裕洁:(惊喜)太美了,像飞起来一样。
孙福根:你胆子真大。
裕洁:人生就是一种冒险,只有冒险才能不断进取,西洋的探险家们,就是促进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哎,你说我能学会开车吗?
孙福根:当然能。
孙福根回头看了看。
远处有士兵。
孙福根:我先甩掉他们。
裕洁:(兴奋)好。
孙福根驱车直奔。
前面有一片平坦的草地。
裕洁:好大的一片草地。
孙福根一笑。
26.永寿斋东房(内日)
七格格站起,伸了伸手臂,捶了捶腰,摸出骰子,走到桌前。
七格格:李安达,咱们赌一把……
李莲英:不用赌了,您这付骰子灌了水银。
七格格:你怎么知道?
李莲英:奴才玩儿这个的时候,主子您还没出世。老佛爷那天要检查的那一付,是你备好的普通骰子。
七格格:(生气)软求不行,收买也不行。你说,怎么才肯放我走?
李莲英:主子,把这礼单清点完毕,您就可以走了。
七格格:这么多,起码要清点到明年万寿节。这天下的官吏太无聊了,没用的东西送这么多干什么,都往哪儿堆呀?
李莲英:主子,今天就能清点完了,堆放的地方倒也不用主子操心。
七格格:这就是说,我软硬兼施,你都不放我走了?
李莲英微笑着点了点头。
七格格:哼,老奴才,竟敢把我往绝境里逼!
27.野外(外日)
裕洁上车,有些激动,驾着车,操作不灵。
孙福根:放松,别紧张,眼睛目视前方,哎,对了。推加油把柄时,它就快。不要老抓住把柄。对了,你只要把住方向盘。平视,不要管扶柄。
裕洁渐渐驾驶顺利。
孙福根:行啊你。这一下可以推油门柄,加快速度了。
裕洁低头去握住油柄推动,顾不上看前面的路。
洋车向路边打转,向一块大石冲去。
孙福根:不好!
洋车冲向石头。
孙福根将裕洁抱住,跃出车外。
洋车的一个轮子冲上石头,倾斜,车翻。
孙福根抱着裕洁摔在地上,随着惯性,在地上翻滚。
两人的嘴在无意中碰撞了一下。
孙福根急忙撒手,吓的魂不附体,慌忙低头道歉。
孙福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裕洁没把这当回事,跃起来,满地乱奔,快活地呼喊着。
裕洁:我喜欢这地方,青草,白云,蓝天,身边还有一位骑士,这就是中世纪那些最浪漫的事。我希望生活也像这大自然一样,干净美丽。
孙福根急忙去看车,他捡起一根木棒,把车撬翻过来,再拿摇柄摇车。
洋车没有反应。
孙福根扔下摇柄,去查引擎。
裕洁奔过来,拉着他手。
裕洁:别管它,跟我来!
孙福根:不成啊,我得修车。
裕洁:叫不管嘛!自从归国,见到的都是跟阿玛一样的官宦,无处不是腐朽衰败没落。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觉得开心,我喜欢这种感觉。
孙福根大喜,却装出一付痛苦害怕的样子。
孙福根:可,这是太后的车呀!
裕洁一省,也觉得害怕。
裕洁:哎哟,太后要责怪下来,麻烦就大了。
孙福根:(笑)别提心,这车我卸过很多遍了,刚才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坏,我很快就可以把它修好。
裕洁兴奋起来,打了他一下。
裕洁:你骗我!
孙福根:(大胆)不过,你能再给我一个奖赏吗?
裕洁:说吧,什么奖赏?
孙福根:嗯,赏我……一个吻。
裕洁一愕。
孙福根:你呀,(激将)没你说的那样奔放开明嘛。
裕洁:(赌气)吻一下有什么了不起?
孙福根正中下怀,半闭着眼等待着。
裕洁迟疑,带着羞涩慢慢凑上来。
士兵:(画外音)孙秀才,洋车出什么事了?
裕洁急忙躲开。
孙福根:(恼怒)洋车能有什么事!我出事了!
28.臬台府(内日)
姚总办一脸慌张奔入。
姚总办:大人,有一事下官须得向你禀报!
袁世凯:说。
姚总办:大人曾再三嘱咐,洋车乃稀罕之物,谨防有人觊觎,须派人严加保护……
袁世凯:怎么,真有人破坏了,偷盗了?
姚总办:没人破坏,也没人偷盗。
袁世凯:快说,洋车到底怎么了?
姚总办:洋车倒没怎么……
袁世凯:(击案)混账,洋车没怎么,你提它干嘛?
姚总办:可,孙福根出事了。
袁世凯:(站起)姓姚的,本堂公务在身,忙得脚不沾地,没功夫跟你打哑谜。
姚总办:(迟疑)可是,这话下官不知怎么说出口啊。
袁世凯:那你向我禀报什么,滚出去!
姚总办:大人息怒,是,是裕洁小姐她……(姚总办凑近他耳语。)
袁世凯:(怒)贵为格格,去亲一个破秀才,一个太监?
二姨太正巧从里屋出来。
二姨太:老爷又怎么啦,这些天肝火旺盛,贱妾给你熬黄莲厚朴汤!
袁世凯:(急燥)裕洁连孙福根那样低贱卑微的家伙都有兴趣,却对我冷若冰霜,能证明我肝火旺盛吗?只能说明我虚弱无比!
二姨太:早看出你对多罗格格不怀好意了。
袁世凯:这叫追求!能娶到裕洁这样的格格,世上所有的女人在我眼里,都是庸姿俗粉。
二姨太:(怒)你没良心,当初你把我从苏州接来,就说世上所有女人都是庸姿俗粉!你说的是人话还是放屁?
袁世凯:怎么?爱江山更爱美人,管得着吗?
二姨太:你!你见异思迁、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东西!(坐地撒泼大哭。)
袁世凯:(怒)嚎什么!滚起来!否则老爷我学学梁山好汉,把自个儿老婆血祭了!
二姨太噤若寒蝉,爬了起来。
29.西洋酒店(外日)
孙福根送裕洁到酒店门口。
裕洁:晚上,海边见。
裕洁走向酒店大门口,回过头来,一笑,闪身而入。
孙福根欢欣若狂,蹦着离去。
30.酒店房(内日)
裕洁回到房内,哼小夜曲。
裕洁:你的歌声,穿过森林向我悄悄飞……
响起敲门声。
裕洁:请进。
使女走入,躬身为礼。
使女:主子,奴婢给您请安。
裕洁:我告诉你多次,不要奴婢,也不要称主子。
使女:贝勒爷请你过去。
裕洁:阿玛来啦?他不是在广州吗?
使女:贝勒爷不放心,就赶过来了。
裕洁:洋行答应追加贷款,合同都签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往外走。)
使女:格格,奴婢还有一事……
裕洁:怎么总是把这些封建落后的称呼叫得这么顺溜呢?说,什么事?
使女:贝勒爷听说您总跟一个穷秀才在一块儿,正生气呐。
裕洁:(一楞)谁说的?真是下人。
31.孙福根房(内夜)
孙福根拿着裕洁的手巾凝视。
袁世凯:(走入)兄弟,你也太不够朋友了?
孙福根:怎么了?
袁世凯:你明明知道我对裕洁小姐一往深情……
孙福根:袁大哥……
袁世凯:别叫我大哥,我是臬台,是提刑按察使、新军提督。
孙福根:好吧,提督大人,你娶了八个女人,对她们都曾一往深情过。裕洁受的是西洋教育,遵行一夫一妻制,追求的是自由恋爱,对妻妾成群的现象深恶痛绝。你怎么有脸向她求爱呢?
袁世凯:(一怔)我是二品命官,裕洁连你一个破秀才都看得上眼,怎么会看不上我呢?她若真嫌我夫人太多,我这就一个个给她们休了。
孙福根:(笑)随你便,你愿意休休吧。裕洁从小生活在西洋,我相信她不会反对公平竞争。
袁世凯:公平?你,和我?
二姨太:老爷要是不想要这脸,自己去找那位格格便是。
袁世凯:我托人说媒,就叫要脸。(出。画外音)媒妁之言,懂吗?
二姨太朝门外看去,再朝孙福根一笑。
二姨太:老爷看起来新派,其实旧得都长毛啦。你大胆去追,别给他机会。宫中太监宫女,不是都兴那个对食,那个菜户什么的吗?
孙福根:什么菜户对食?恶心,这叫恋爱,是纯洁、高尚的爱情。
二姨太:甭管叫什么,实质都一样。不就是饮食男女那点儿破事儿吗?大胆竞争吧,老爷有权有势,你有青春相貌,这就是公平。
孙福根:(笑)二姨太,我不靠脸吃饭。
二姨太:哦,大家都靠不要脸吃饭呗。
孙福根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