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排云门(外日)
慈禧缓缓起身,七格格和裕洁扶着他,朝洋车走来。
百官对袁世凯怒目而视。
袁世凯趋步上前,一抖袖跪下给慈禧磕头。
袁世凯:微臣袁世凯叩见太后老佛爷,恭祝太后千岁千千岁!
孙福根:(急忙从车上下来,伏在地上)小民叩见太后。
慈禧:哟,又是你这秀才?
袁世凯:启禀太后,这位孙秀才是多罗格格裕洁亲自举荐的车夫。
慈禧一点头。
七格格朝裕洁盯了眼,似笑非笑,哼了一声。
慈禧缓步踱到汽车前,好奇地打量车身,摸摸这,看看那,显得乐意。
裕洁朝孙福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慈禧笑:都起来吧,你跟我说说这洋车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袁世凯:谢太后!
袁世凯:(从地下爬起)此车从西洋而来,它不用马拉,不用人推,只凭机器运动就可以日走千里,夜行八百。
慈禧:是吗?孙秀才?
孙福根:回太后,是这样……
慈禧:它跑这么快,一定要吃许多粮草吧?
孙福根:太后,这洋车的工作原理跟火轮车是一样的,是靠汽油燃烧产生动力,推动传动系统,驱动车轮行进……
慈禧:那他一天得喝多少油啊?若是饭量太大,咱可养不起啊!
袁世凯一怔,有些担心,又不知怎么回答,盯着孙福根。
孙福根:太后,这洋车的喝油量是依据它跑的路程多少而定,跑的远就喝得多,不跑它就不喝。
慈禧:(兴奋)哎哟,我看就这点儿洋人还算精明。不像骡马,不跑路,还非得吃。
袁世凯:太后,现在列强各国的君主都以这种洋汽车代步,比马车和轿子舒服。
慈禧:这玩意儿打哪儿买的?
袁世凯:(紧张)回太后话,是臣从德国买来的。
慈禧:多少银子?
袁世凯:三十万两。
慈禧:什么?!就这么一玩意儿需要花那么多银子啊,有那么多银子得买多少匹好马啊!我看啊,那些洋人就是变着法子蒙咱大清国的银子,可就是有人偏乐意上这个当!
袁世凯:(连忙跪倒)臣该死!
光绪:亲爸爸,为了万寿节,臣子们把最好的礼物敬献上来,是他们对您的一片赤诚。
慈禧:赤诚?哀家过这万寿节,也就是图个与天下同乐。花这么多银子怪让人心疼的。
袁世凯:回老佛爷,微臣蒙受大清恩典,未有报效机会,时逢万寿节,微臣将家中一些古玩变卖了,才购得此车,以报太后圣恩,以报皇恩浩荡之情。
慈禧:难得你这份忠孝之心……(走近洋车,爱惜地)真好哎,多好一新鲜玩艺儿。
2.敬事房值房(内日)
一群太监拿着棍棒呆住了。
李莲英:老佛爷口谕,还不执行?
一群散差们跪下。
散差头:大总管,我们怎么敢对您老人家下手啊。
李莲英:混蛋!我老吗?
散差头:奴才该死!
李莲英:(慢条斯理)掌嘴!
散差头伸出手了自己打着自己的耳光。
李连英:老佛爷罚奴才,奴才岂能躲闪?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散差头:(打着自己耳光,迎合)是、是、大总管所言极是。
李连英:对老佛爷的孝敬忠诚,要体现在一言一行之中,我这是给你们这帮奴才们做个以身作则的表率!
李莲英:(四肢张开伏地)要再不打,我就不客气啦!
散差头:(仍在打自己的耳光)那好吧,大总管,你可得忍着点呀?(向打手示意。)
打手们举棍正要打。
李莲英:谁要是打痛了我,我李莲英还真不能饶他!
散差头:(茫然)大总管……
一太监:(手肘碰了碰散差头)头儿,不能打。
散差头:(转念,大声)大总管李莲英甘受老佛爷处罚,给咱们做个表率,现在,处罚已毕。
李莲英:混账,不打怎么成?
散差头:(赔笑)大总管,实在要罚,请把您这件外衣脱下来,代您受罚,您看怎么样?
李莲英:有见识,有想法,有前途……那就这么着吧。
几个太监扶着李连英起。
3.排云门(外日)
玉儿:(轻轻摸洋车)孙秀才,这洋车除了喝油,还吃什么呀?点心吃吗?
孙福根:(一笑)它只喝油。
玉儿:香油也喝吗?
孙福根笑着摇了摇头。
慈禧:七格格,扶哀家上去坐坐。
几个大臣一交换眼色。
庆王爷抢先上前跪倒在地。
慈禧:(一愕)庆王,老大不小了,慌慌张张的,平地还摔跟斗呀?
庆王爷:您贵为大清太后,一举一动关系着大清的安危……
慈禧:(沉脸)我又碍着什么安危了?
庆王爷:这东西不伦不类,说它是车,却辐辏不齐,说它象轿,轿杠何在?稀奇古怪,莫名其妙,太后怎么能乘坐呢?
众大臣:(尽跪)庆王爷所奏极是。
徐大军机:太后万万不能以尊贵之躯犯险啊,洋人虎视之心不灭,万一借这袁世凯之手,图谋太后,毁我大清长城,那可怎么得了啊?
慈禧:哟,徐大军机向来是四平八稳,好歹不说的呀。今儿有兴致了?
徐大军机:太后安危,臣不得不虑,不得不冒死进柬。
阎阁老:(老泪纵横)臣一贯仇视西学,不用洋器,不服洋药,守祖宗成法不可改,夷法不足效。就算袁世凯无图谋祸害之心,但他用西洋诡谲之物,迷惑太后,使我大清臣民,人心惶惶。那西洋风气渐渐浸入人心,坏中华数千年大礼,乱大清数百年陈法,实在是罪不可赦。
袁世凯:(伏倒在地,磕头)太后,臣胸中只有一片赤诚……
阎阁老:是一颗祸心!
慈禧:都不要说了,当初任用袁世凯为直隶臬台,统领新军,你们一个个不是给哀家说他赤胆忠心吗?
众大臣无语。
慈禧:孙秀才,你如实给我讲,这车,到底有没有危险?
孙福根:太后,这车实在是比马车大轿先进百倍,那马车还有受惊之时,而此车,如果驾驶得当,万无一失。
慈禧:嗯,我觉得孙福根的话可信……
七格格:老佛爷,孙福根这人,能把方的说成圆的,他的话可信吗?
孙福根愕然地看着她。
慈禧:(犹豫)这样说来,我还真不敢坐了。
光绪:亲爸爸,儿皇愿冒险,替亲爸爸以身相试,先坐它一坐。
慈禧:(点头)皇帝孝心,你试一试吧。
4.长廊(外日)
李莲英由两名散差扶着,一瘸一拐,一步一呻吟地走来。
小刘玩艺儿:(奔来)大总管,坏啦,这次可真是坏到家啦!
李莲英:我这屁股都给打成两半了,能好吗?
小刘玩艺儿:大总管,那孙秀才又来啦,这回他还带了辆洋车,太后喜欢得不得了啊,老佛爷还说,只相信孙秀才的话。
李莲英:(蹦起)什么?他苦心钻营,到底要干什么?
小刘玩艺儿:您身上不痛了?
李莲英:我心疼太后,顾不过来别的了。
李莲英飞奔而去。
5.排云门(外日)
车子开动,光绪坐在旁边位置上。
光绪:先进,先进啊,我大清何时才能赶上?
孙福根:(激动)孙福根今日能给皇上驾车,亲眼目睹龙颜,三生有幸。
光绪:你要好好留在太后身边当差,前途靠自己把握!
孙福根:能为皇上、为国家效力,小民万死不辞。
光绪:(拍了拍孙福根的肩头)好!
孙福根:(受宠若惊)皇上……。
6.长廊(外日)
李莲英伏在廊椅背上,忧郁地望着湖水。
李莲英:这一生心血,还不敌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的小秀才。我挨打,他受宠……
小刘玩艺儿:大总管,他还没受宠呐。
李莲英:(忧心忡忡)快啦,老佛爷讨厌西洋人,却喜欢西洋玩艺儿……
小刘玩艺儿:小的在!
李莲英:你干什么?我这还不敢提这玩……这几字了?
小刘玩艺儿:您说,您接着说?
李莲英:我们在老佛爷眼里,都是玩那个艺儿。这洋车一入宫,老佛爷由车及人,爱屋及那个乌,怎么办?七格格能讨太后欢心就是那一张嘴,平常,总象少心眼,可拍起马屁来,她就一下聪明起来,太后乐得心花怒放,那孙秀才的嘴,的心眼儿,比七格格还利害。
小刘玩艺儿:那怎么办呀?
李莲英:人生无常,说得真是太对了。
李连英嚎啕大哭。
7.排云门(外日)
洋车在众臣的热烈鼓掌声,缓缓驶回。
孙福根连忙跳下车,为光绪打开车门,扶他下了车。
光绪:(来到慈禧面前施礼)亲爸爸,您不用担心,此车可靠,请亲爸爸一试。
慈禧:我担心什么呀,七丫头、裕洁,扶我上车。
七格格和裕洁将她扶上车。
七格格:(跟随上车,坐在慈禧旁边)老佛爷胆量虽大,但孩儿怕万一有个不测,好在旁边策应着。
慈禧:嗯,七丫头想得周到。
七格格:开车,蠢秀才!
孙福根:太后请坐好啦。(一踩油门,啪地一声响。)
慈禧:(一惊)谁这么大胆,在这当口放炮仗?
孙福根:太后,这车启动时会发响。这就说明,它答应走啦。
慈禧:哦,是这样。
车刚开出不远,只听后面一阵欢呼。
车一路走,一路掉下英国银币,叮叮当叮响了一串。
裕洁:(疑惑)这怎么回事?
袁世凯:(一摸脑门)这秀才真够聪明的。
孙福根一下停车,跃下。
慈禧:(惊慌)怎么啦?这是怎么啦?七丫头呀,赶紧扶我下去呀!
孙福根:(跪地,磕头)老佛爷,这车是遇见真主子了,您瞧您身后,一路的洋钱呀,这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一群宫女在拾着。
玉儿:太后,真是西洋银钱呐。
慈禧:哎哟,真是啊。孙秀才,你懂那科学,快说说,这玩意儿是怎么了?
孙福根:太后,这跟科学没关系,而是太后的圣威带来的吉兆,说明这洋车服您啦!
慈禧:(又惊又喜)真的,我就那么的威吗?
8.排云殿(外日)
众大臣议论纷纷。
阎阁老:(气愤)这小人,这个小人哪!
袁世凯:(出)各位大人,各位大人,请留步。
庆王爷:慰亭,你可真是奇计叠出啊?
众大臣对袁世凯怒目相视。
袁世凯:(朝大伙团团拱手)各位大人……
众人不理他,走。
徐大军机:庆王爷,您也奇计制胜,那工程还不得千万两白银,这一下,您可大发啦!
庆王爷:(苦叽叽地)工程大事,犹如千钧重担啊,大家伙儿,都得替我担当着点儿,哪能少得了你们呢?
阎阁老:哈哈,庆王爷还真是讲这同仁之谊。
袁世凯:(追上)庆王爷,各位大人,下官哪里做得不好,还请列位大人给下官指出来,以图尽善尽美啊。
徐大军机:已经很美了,再美,你得上天了。
袁世凯:各位大人,今晚,京城天福阁酒楼,下官恭候各位大人(他一拱手,深深一躬)下官先行一步。
袁世凯说完离去。
阎阁老:(一愣)天福阁?天福阁……
庆王爷:阎相是没吃过天福阁的饭吧?
阎阁老:什么饭呀,袁世凯第一次请咱们到天福阁是吃饭来着?
徐大军机(一省)哟,红包……六六大顺的六根金条……
庆王爷:……够你们三年的奉禄啊。
阎阁老:走着!
9.排云殿(内日)
慈禧喜孜孜地坐在椅子上,众朝臣都正襟而立。
慈禧:(拉七格格)唉,我活了这六十多岁,真没见过不要人抬不用马拉,就能自己走动的车,这车夫,我留下了,宣他进来吧。
崔二总管:喳!
慈禧:德丰啊,刚才裕洁告诉我,说你要到广东置办机器。
德丰:(跪下)老佛爷,天大的事,也得把您的万寿节过好了啊!
慈禧:忙乎去吧,别耽误了功夫。不过,得让裕洁早些回来,我这儿得用着她。
德丰:遵旨!
10.排云门外(外日)
孙福根正往殿内走。
袁世凯:(上前)无师自通,好样的,够机灵。
孙福根一笑,径向内走。
裕洁与德丰和孙福根碰一对面。
裕洁:(向他微微一点头)你做得很好!再见。
孙福根:再见。
七格格:(冷哼一声。自语)鬼头鬼脑。
玉儿、钏儿及在场的宫女,敬仰地看着孙福根。
玉儿:(与钏儿议论)瞧,这孙秀才,定是降龙伏虎罗汉投胎的,真能干呀!
钏儿:你又瞧上孙秀才啦?
玉儿:呸!这等神仙般的人物,我们凡人能靠近么?反正,我崇拜他。
11.排云殿(内日)
孙福根:(入。跪)叩见太后……
慈禧:孙秀才,有人说咱大清秀才就长一张嘴,天桥的把式,只会说不会练。你这次给了那些谣言惑众者一次很好的回击,你既然不喜欢银两和官衔,我就赏了你在园子里逛逛。
孙福根:谢太后恩赏。
七格格:老佛爷,那哈巴狗儿也该遛遛了,孩儿顺便连孙秀才一块儿给遛了!也算向他道谢。
孙福根一怔。
众臣都乐了。
慈禧:好好,你呀,就这张嘴,能哄人乐,可刺得人也痛啊,说起来,这个人才还是你最先发现的,去遛遛吧。
12.排云殿(外日)
孙福根和七格格迈出殿门,七格格四处瞧了一眼。
七格格:(正着脸子)孙福根,你不能说这车好……
孙福根:(愕然)好就是好。那些大臣们诋毁洋车,实在可笑。怎么你也说这话?
七格格:这是两码事儿。太后一喜欢洋车,你就得留在宫里了。
孙福根:留在宫里有什么不好?你不也留在宫里吗?
七格格:(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裕洁那丫头把你举荐给袁世凯,真是胡来,一点儿都不懂事。
孙福根:七格格,您让我到宫中做雕塑,那才是胡来。裕洁为人和蔼,温柔,端庄,她做的都是好事,为国为民的大事。
七格格怔住。
孙福根和马大尾巴已经下了台阶。
七格格:你,真不识好歹。(一省,急下台阶,往前追)哎,这狗奴才,敢骂我不温柔不端庄。那裕洁,她,她叫端庄吗?那叫木桩!
13.颐和园(外日)
远远地,可以看到,马大尾巴带孙福根游园,一路上,马大尾巴指指点点。
七格格则牵着海獭,跟随着。
空旷的大园子里,响着洪亮的声音。
人声:(画外音)老佛爷有旨,赐宴群臣,赏直隶提刑按察使袁世凯黄马褂一袭,特许随时觐见。
袁世凯:(画外音)臣叩谢太后隆恩。
14.颐和园(外日)
孙福根:(疲惫)我实在走不动啦。
七格格:哟,你怎么比锈楼的大闺女还娇气。
孙福根:七格格,你是练武之人,当然不怕,你瞧,这狗都累坏了。
狗趴在地上喘着。
七格格:你什么身份,跟这狗比?这是太后宠物,你有资格做宠物吗?瞧你那德行。
孙福根:(朝七格格一瞪眼)我怎么了!
七格格:你自投罗网,我看啊,离太监不远啦。
孙福根一怔。
七格格:做太监可好玩儿啦……无论你口才多好,只能说两句话,奴才该死!奴才谢恩!这还是有职位的太监和能见到主子们的太监才有的恩遇,一般受训太监,先侍候师父的吃喝拉撒,学得快,讨了师父欢心,才能出头。像你这样桀骜不驯之徒,一百年都没法出徒。你问问马大尾巴,太监最要紧的是什么?
马大尾巴:孙秀才,太监顶要紧的,是逆来顺受,师父要叫你喝尿,你都得像美酒一样去品;师父上马坐轿,无论那地儿是干土还是水坑,叭叽一下,都得趴下,让他踩着你身子上去。
孙福根:这么惨?
马大尾巴:还有更惨的,师父受了主子的训,没地儿出气,就冲你一顿暴坼。小刘玩艺儿,就是太后赏赐给大总管打着玩儿的。
七格格:听见了吧?
孙福根:(生气)我进宫又不是当太监的。
七格格:嘿,进宫不当太监你当宫女啊?我看,你这个太监是当定了,当得十拿十稳。
孙福根吓得怔住。
玉儿:(走来一福)七主子,太后传您呐。
七格格:这就去。(对孙福根开心地一笑)走着瞧,祝你好运!
玉儿从地上抱起狗来,朝孙福根甜甜一笑,随七格格而去。
孙福根:(吓得愣住,颤声)当太监?
马大尾巴:孙秀才,这都是七主子吓唬您的,你堂堂一个秀才,那会当太监呢?老佛爷还特地吩咐,令李大总管家宴款待您呐。
16.空镜(外夜)
颐和园彩灯眩目争艳,烟花闪烁斑斓,笼罩在节日的气氛之中。
17.东外间(内夜)
七格格和玉儿扶慈禧入。
慈禧:累腾啊。
七格格:赶紧坐下呗,我给您捶捶。可不是吗,他们借此机会大吃大喝,还趁您乐意时,讨点赏银呀,谋个缺呀,尽高兴去了。受累的是谁呀,还不就咱老佛爷吗?谁替老祖宗想过,腰酸了,背疼了,没人问吧,一帮忘恩负义的家伙,白给他们吃了。
慈禧:哟,你没受累,哪来这么大怨气啊?
七格格:(给慈禧捶着背)老祖宗,我替您喊冤。
慈禧笑了:别往我身上拉扯,我看你闷闷不乐的,怎么回事儿?
七格格:我觉得那洋车不好,半点气派也没有,还用了三十万两银子。咱们给袁世凯退回去,就不赏他脸。
慈禧:又胡来,你当老祖宗只爱钱呀?我收下的,是大臣们一片忠诚之心啊。
七格格:可孙福根又借机钻到宫里来,那家伙不着调儿。我怕他惹您不高兴啊!
慈禧笑:不错呀,我觉得孙秀才今天说的话可是句句在理。
七格格:可是,他对我却很是无礼……
慈禧:(正色)那可不成,他惹你生气,你得把主子的份拿出来!谁敢惹咱格格呀,那不是捅马蜂窝了吗?”
七格格:(撒娇在慈禧背后轻轻推攘着)老佛爷,您就爱损我……
慈禧:七丫头啊,今儿我是真高兴,来,坐过来,给老祖宗讲个笑话儿,好久没听过你说笑话了。
七格格:好!
18.胡同(夜日)
楼高门阔气的宅子,一对张牙舞爪的石狮子矗立在门前。
四名门房腰板笔直地守侯在门口。
马大尾巴:(领着一顶轿子来)停轿!
门房:(高声)客到!(画外音层层传来:客到……)
马大尾巴打开轿帘,搀着孙福根出。
六夫人走出,未开口,身子先扭摆。
六夫人:哟,这不就是那谁……(扭着身子下阶,一时说不出)那谁吗……
马大尾巴:司机,洋车司机孙秀才。
六夫人走到近前,转着打量孙福根,又到前面,一抖手巾,去拍孙福根肩。
六夫人:哟,是司机呀,有司空司徒的官儿大吗……
孙福根:别,我这肩头是皇上龙爪拍过!
六夫人:老爷里面候着呐。
孙福根:我说这谁呀,你不一扭一扭的,说不出话来是不?
六夫人:哟,瞧您说的。
马大尾巴:孙秀才,这位大总管的六夫人。
孙福根:怎么太监也娶老婆?
马大尾巴:(低声)这是太后恩典。大总管娶了六位夫人,每位夫人一处宅子。
19.客厅(内夜)
客厅内已备上丰盛的酒席。
李莲英:(忧心忡忡)老佛爷特令我宴请孙福根,这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小刘玩艺儿:难道真如大总管所料,是太后春心那个再起?
李莲英:不是没有可能!(气愤一拍桌)去拍一个寻常车夫的马屁,让人气愤难平!可是,又不能不拍,不得不拍!
小刘玩艺:小人觉得应该先展现出您的气派,让他有所顾忌才是。
李莲英: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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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乐寿堂东外间(内夜)
慈禧笑得前仰后合。
玉儿在一旁笑弯了腰,向钏儿倒去。钏儿扶着她。
慈禧大笑着,捂着肚子,七格格急忙给他揉胸口。
慈禧:我经得住……
七格格:那我再给老佛爷讲一个?
慈禧摆了摆手,突然,停住笑,揽过七格格。
慈禧:七丫头,都怪我啊。当初听说闵世才的儿子,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心想啊,这种书香门第的人家,你嫁过去,一定会很好。哪知,过门不到三天他就短命了?让你苦苦地守了五年的寡呀。(泪出)
七格格:他就是不死,也得让我杀死!
慈禧:杀他?
七格格:洞房当天,他就称喝醉了,另居一室,后来我才知道,他跟一洋女人早就好上了,从成亲到他死,三天都跟那洋女人在一块儿!
慈禧:(紧紧搂着她)这洋人不管是男是女,没一个不可恶的。七丫头,你回来了,我的心啊,就稍稍的宽了那么点儿。今后在园子里,你尽量快活些,啊?
七格格:(往慈禧腿上一伏,泣)老祖宗!
慈禧:那洋车,你想坐就坐,爱到哪儿,就叫孙秀才开着车带你到哪儿去。(一省)哟,我忘了件顶大的事儿了。玉儿,赶紧着人把袁世凯传来!
七格格:传袁世凯干什么?
慈禧:让那孙秀才,入宫当太监吧。
七格格:(站起,惊愕)真让他当太监呀?
21.客厅(内夜)
面对丰盛宴席,孙福根有些侷促不安。
李莲英:兄弟,你不要觉得见了我,就象见了什么大人物似的。我呀,也就是一寻常人。不过,有老佛爷祥光罩着,也就不那么普通了。
孙福根:我知道,大总管是大清第一大太监,了不起。
李莲英:什么了不起啊,就是一忙乎,累腾。老佛爷那边,得上心;大臣们有事儿了,得帮忙;就是这些个奴才们,我也得操心训导,生怕捅了漏子。
马大尾巴:是啊,大总管就是一个忙,跟轱辘似的,转啊转啊,他要一不转了。得,朝廷这辆马车,它就得停下。
李莲英:有这么捧人的吗?让老佛爷和皇上听了,还不拿我当魏忠贤了?我干涉朝政了吗?都是朝廷有事儿了,找我拿拿主意而已。(对孙福根)我这人,对别人爱帮个忙,你知道,我这肚里装着什么吗?
孙福根:五脏六腑啊。
李莲英:(拍拍肚子)不,整个儿装着一付热心肠。
孙福根:(端酒)大总管,今后,您得多指点指点我。
李莲英:嗨,我哪敢指点你哟?老六,跟老爷一块儿敬孙秀才呀,你平时的话跟放了水闸似的,今儿怎么啦?
六夫人:(娇笑)哟,老爷今儿说话这么风趣,孙秀才,请!
李莲英端着酒杯,与六夫人走到孙福根面前。
李莲英:喝啦!
三人喝酒。
李莲英:(回座)孙秀才,你今天能得太后看重,是你的福气运气,咱们得互通声气,互相照应。一旦咱俩携起手来,往后这宫里呀,你准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块儿风光,一块儿发财。
孙福根:(一愣)发财?李总管,我不求发财……
李莲英:(笑)把我当朋友兄弟看,就不要端出读书人的酸腐气,熏人。人活一世图个什么,当官发财,风光呀。什么叫君子之交淡如水啊?根本就没那回事儿。古人还说投之以李,报之以桃,圣人还讲究个礼尚往来呐。
孙福根:那我可没有什么桃可报你李的。
李莲英:你只要肯跟我交上这朋友,你自己个儿就是一只很大的桃了。
孙福根:我是一只桃?
李莲英:是比方,你哪是桃啊?你整个儿是一天纵奇才。
22.乐寿宫东外间(内夜)
七格格:(急)老祖宗,让孙福根当太监实在不妥当啊!
慈禧:他不当太监,才叫不妥。
七格格:老祖宗,您想呀,咱们轰轰烈烈把一秀才从幽州迎来,一路官民皆知,假若孙福根转眼成了太监,那些官民们岂不是要议论,老佛爷英明一世,还是有糊涂了这么一小会儿……
慈禧:谁敢妄议哀家,便是大不敬。
七格格:他们不在广庭大众下说,也会在心里想,好好一秀才,怎么一到宫里,就被弄得七零八碎了呢?
慈禧:那就是腹诽,其罪也不小。
七格格:可腹诽您抓不着啊!要是腹诽的人多了,对老佛爷的威仪大有损伤。
慈禧:(严肃)你不让孙福根当太监,是什么意思?
七格格:(一怔,立即)我是讲义气啊。别人帮了我,结果我恩将仇报,把一完好无缺的秀才弄得零零碎碎的,这是不讲义气。
慈禧:少说那些江湖义气。孙福根被你召来,事情办成,早出宫了,跟你那义气没关系。
七格格:(忧心忡忡)可是,大清从开国到现在,哪有秀才当太监的?
慈禧:当今世道,从皇上到百姓,不都在奔着个新字吗?我让秀才当太监,也是锐意创新。再说,你跟孙福根是朋友,他成了太监,你不就安全了吗?
七格格:我跟他在一块儿,也没什么危险呀?
慈禧:你稀里糊涂什么都不明白。傻乎乎的,哪像成过亲的人?
钏儿:禀太后,袁世凯奉旨见驾!
慈禧:宣他进来。
23.客厅(内夜)
一道道菜仍在上,孙福根已经有些微醉。
孙福根:大总管,别上菜了,都吃顶啦。
李莲英:到底是幽州小城的秀才。咱大清虽说让洋人欺负,但是气派不能丢。瞧瞧,前些年,虽然海战败了,可咱颐和园修复啦,图什么,图的就是一个大清气派。这菜算什么?吃不了倒掉,让洋人看看,大清太监敢拿满汉全席喂猪,他们敢吗?
孙福根:大总管,洋人比咱们节省,原始资本积累时,有钱的人,真称得上是勒紧裤腰带过的。
李莲英:小气了不是?我拿银子干什么?就是买个风光买个乐呵。你说,你这辈子求个什么?
孙福根:我就喜欢摆弄个机械什么的。
李莲英:机械?弄那玩艺干嘛?既不能吃,又不能穿,闹轰轰的,又是油又是烟,多烦人呐。
孙福根:大总管,我给您说呀,机械这玩艺,意义可大啦……
24.乐寿宫东外间(内夜)
袁世凯:(跪地)太后吉祥!
慈禧:袁大人,你送的洋车,我着实喜欢。
袁世凯:能让太后开心,臣就心安了,总算又办了一件于国于民有益的大事。
七格格:袁大人会说话。给老佛爷送洋车,稍带着把国家百姓也连上了。
袁世凯笑:太有关联了,太后一旦高兴了,治国方略便会层出不穷,国家就给治理得妥贴了,国家的事一妥,老百姓就安居乐业了。
慈禧:这洋车是个好玩艺儿。不过啊,一个女人,不管在人前人后,都得谨慎。你说,一个男人给我开车,大家知道了多不好哇。如今洋风四起,人心思乱,更得避免啊!
袁世凯:太后在理。
慈禧:纵是我一生清白,可那流言纷纷袭来,哀家对不起先去的咸丰爷啊!
袁世凯:(慷慨)太后,谁敢对您妄议,我袁世凯第一个提刀……。
慈禧:不是叫你杀人,闲话儿多了,你也杀不过来。去给孙秀才净了身,带回天津养养,教他一些宫里的规矩,就齐啦。
袁世凯:太后圣明,微臣早有准备,已跟京城的快刀齐说好了。
七格格愤愤地看着袁世凯。
慈禧:袁大人虑事周全,能为我着想,这样的臣子,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啊。
袁世凯:(使劲磕头谢恩)太后过奖,微臣只不过是替老佛爷办了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受如此恩宠,微臣纵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慈禧:袁大人兵练得好,头也磕得响。是不是练过铁头功啊?
袁世凯:(佯装吃惊)太后目光炯炯,洞察世间万事。微臣老家河南项城,有练武风气。可至今谁也没看出来我曾练过铁头功,到老佛爷这儿,什么都瞒不住……
25.客厅(内夜)
孙福根与李连英推杯换盏。
孙福根:(醉意朦胧,禁不住口)……大胆实践,大胆去闯,是人类最可贵的精神。那机械产品一旦制造出来,咱就开一大厂子,不断创新,不断吸收各种人才,开发新的产品,让企业滚雪球一样发展壮大,人人有工作,有钱挣。接着再扩大生产规模,全国各地都用咱们的产品。
李莲英:(惊愕)那你得赚多少钱啊?
孙福根:赚钱都是小事,关键是兴国力,振国威呀。那时候咱们也不歇着,搞托拉斯联合企业,不能只让外国资本输入咱们国家,咱们也得搞资本输出……
李莲英:什么叫资本输出?
孙福根:现在外国人拿钱,或者贷款给咱们,在咱们国家修铁路,开洋行办公司,这就是资本输出,利用咱们廉价的劳动力,获取剩余价值,他们发大财了,咱们还是一穷二白。
李莲英:是啊,咱们亏大发了啊,可你也不能把咱们赚了的钱往外国送,咱们得存起来,子孙万代,不都得靠这钱买房买地吗?
孙福根:资本输出,是为了谋取更大利润。咱们有了最大利润,就可以再接再厉,继续投资,发展咱们商业、银行业、军事工业,兴办教育,培养出更多的人才。那时候,真正是国富民强,谁敢欺负咱们?
李莲英:孙秀才果然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才,你干嘛不经商去?
孙福根:术有专攻,我只能摆弄机械,今后的企业,咱们得请专门的人才去管理。专业的管理,能够更大的提高生产效率。
六夫人:(笑)孙秀才真敢做白日梦。
李莲英:(怒)住嘴,这是白天吗?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六夫人:对不起啊,孙秀才,我是想说,你的想法啊,太好啦,我的心呀,都砰砰直跳。
李莲英:机械一项,就关系着这么多大事儿,能不心跳吗?
六夫人:(附在李莲英耳边低语)听着玄乎,我这心,都快给吓蹦出来了。
李莲英:(低声)顺着点,他敢怎么想,咱们就敢怎么答应。(对孙福根)我的心真动啦,简直觉得前程是……是……
孙福根:灿烂辉煌,一片光明。这就是机械革命带来的希望,要兴百业,机械工业便是基础。
李莲英:对,是基础,我听着都发怵。说吧,孙秀才,你想要我干什么?
孙福根:咱们一块儿说动太后,搞工业,兴办实业,鼓励积累,鼓励有钱的人把资金投入到意义的建设上来。
李莲英:(大喜)好哇,咱们把钱都攥在自己个儿手上,这事儿,我内行。
孙福根:不是揣自个儿兜里,是投资。
李莲英:可不吗?是投资。这词儿好,巧立名目,咱们借他的鸡给咱们下蛋,借他的船给咱们出海,赚了,是咱们的,赔了,他们活该。
孙福根:你……怎么满脑子都想自己呀?
李莲英:哟,你可小瞧我啦。(一拉孙福根)来,跟我来!
孙福根起身,有点晕,脚下有点飘,被李莲英拉着,跌跌撞撞出。
26.宫门(外夜)
七格格显然是在等人。
袁世凯满心欢喜的来到宫门,被七格格拦住。
七格格:袁大人,我想见识一下儿你的铁头功。
袁世凯:(惊惧地看着她)七格格,我这功夫,已多年没练了。
七格格:哦,明白啦,刚才你声称自己有铁头功,是让老佛爷开心的。
袁世凯:可不吗?咱们做臣子的谁不希望太后开心啊?
七格格:(沉下脸)好一个忠臣,哄得老佛爷赏识了,你自然开心了。这叫欺君!
袁世凯:(大惊)我没欺君,不敢欺君。
七格格:那就是说你的铁头功已经出神入化了。
袁世凯:不算出神入化,我确实多年未练,只怕生疏了。
七格格:多年没练,根基还在,袁大人,这铁头功练到一定程度是不是能开砖碎石,用铁锤砸脑袋都不会开花啊?
袁世凯:不,不,准能开花……
七格格:(嘻笑)今儿就不用铁锤往你脑袋上砸了。
袁世凯:多谢七格格。
七格格从背后拿出一个厚实的瓷瓶,往前一递。
七格格:拿这个朝你铁脑袋上来一下吧。
袁世凯:这……
七格格:(挤兑)怎么了?格格求你显示一下功夫,开开眼界,你却推三攘四的。是怕我偷学艺,还是真的欺骗了太后?我只想试试你有没欺君之心,砸不砸,在你。
袁世凯:(急忙接过花瓶)我这就砸。
袁世凯咬了咬,使劲往额头上一砸,花瓶碎了。
七格格:好功夫。
袁世凯:我功夫没练到家,献丑了。
七格格:果然很丑。你的头没你脸皮硬。虽然花瓶被你的头撞得粉碎,可你脑袋瓜子也流血了。可见,你确有欺君之心。
袁世凯:(跪在地上)七格格,下官心可鉴天,决不欺君。
七格格:我是提防你不带兵刃入宫,靠这脑袋就能行刺。
袁世凯:(大骇,疾磕头)格格饶命啊!
七格格大笑而去。
27.李宅院(外夜)
李莲英指着天上一轮月亮:瞧清楚了,那是什么?
孙福根:(晃晃悠悠地看着)月亮呀!大总管,我还没醉。
李莲英:可是,我醉了,让你的理想和希望弄醉了。这事儿,我一定给你办。孙秀才,只要你跟着我,咱们就是朋友,哥们儿。你要杀人,我端着盆子接血;你要上天,我给你搭梯子去。
孙福根:我杀人上天干什么?
李莲英:这只是打个比方啊,咱们就这么铁。
孙福根:可这跟月亮有什么关系呀?
李莲英:(斩钉截铁)凭我李莲英的地位、权势,只要跟着我。兄弟,你就是要天上月亮,我都给你摘下来!
仆人:(入)老爷,袁大人奉旨前来接孙秀才。
李莲英:让他进来!
袁世凯头上绑着纱布,带着几名马弁入,施礼。
袁世凯:大总管,下官寅夜来访,打扰您清修。
李莲英:袁大人不用跟我客气啦。请!
袁世凯:谢谢。改日下官一定拜访您老人家。这会儿下官是来宣太后口谕的。
李莲英:给我?
袁世凯:(摇一摇头,朝孙福根传旨)孙福根,太后懿旨,命你净身入宫……
孙福根傻了,张大嘴说不出话。
李莲英:(一怔)净身?让他当太监?!
28.路上(外夜)
几个卫兵护卫在马车的周围,急匆匆地赶路。
29.车(内夜)
孙福根被左右的护卫挟持着,他愤怒地盯着袁世凯。
袁世凯:(笑吟吟)老弟,祝贺你初战告捷,终于得到太后的赏识了。
孙福根:(怒骂)袁世凯,你这王八蛋!
袁世凯:哎,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你亲口跟我说的,纵然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马车疾驶。
孙福根:(画外音)袁世凯,你这个卑鄙的小人,你不得好死!……。
声音在夜空中显得凄凉。
30。李莲英客厅(内夜)
李莲英:(开心)把这席给撤了。孙福根,哈哈……
小刘玩艺儿:(担忧)大总管,那孙福根当了太监,就更会哄得老佛爷开心了。
李莲英:我什么都不用怕了,他当太监,归我管。
31.空镜(外日)
旭日东升,阳光照射着大钟寺。
钟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响……。
院内,隐隐传出一片诵经之声………。
32.居士房(内日)
两名马弁谨慎地守在门口。
孙福根一动不动坐在桌前,桌上,摆着斋。
袁世凯背向而立,突然,他猛转身,气呼呼地走到孙福根面前。
袁世凯:孙秀才,你要我怎么劝你才好呢?
孙福根:怎么劝都不好,你怎么不把自己个儿阉了进宫孝敬太后呢?
袁世凯: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能深明大义呢?
孙福根:深明大义,就是把自己给阉割了?
袁世凯:阉割,只是一种手段。你想想,你献出身上那么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玩艺儿,就能成为一块顶天立地的丰碑,竖在大清江山之上,你会被载入青史,流传百世。你多划算呀你。
孙福根:我不想顶天立地,不想成为什么丰碑,我只想做个完整的人。
袁世凯:孙福根,这大钟寺乃佛门清净之地,我不能发火。可要真惹我发起火来,你当我不敢把你超度了吗?
师爷:(疾入,走到袁世凯面前)大人,那边已准备妥当。这秀才还没答应?
袁世凯:(走到一边,低声)管他答应不答应,马屁不能拍到马腿上,要拍得十全十美,万无一失,你快马传讯,叫姚总办带军法处的人来。
师爷不解:大队兵马入城,这可是违禁的。
袁世凯:你不会让他们便装入城吗?傻瓜,什么事情都让我替你们考虑好。
师爷:喳!(出)
袁世凯:(走到孙福根面前)当初是你说的,要用实际行动,粉身碎骨忠君报国。
孙福根:我说过纵然一死,都无所畏惧,但我没说要当太监啊。我堂堂秀才,留洋学子,要净身当太监,真是天大的笑话。
袁世凯:太后亲口吩咐给你净身,净身后,给太后当奴才,你多幸运,一步就登天了。谁敢笑话你?只有羡慕。
孙福根:你怎么这么愚昧呢?我连生存权力都舍弃了,还算什么幸运?
袁世凯:你才愚昧,放着荣华富贵不要,非得去追求什么狗屁生存权力。你在太后身边儿,就是最好的生存;你要混得好,就可以拥有很大的权力。
孙福根:我懒得跟你说,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干脆一刀把我杀了,要不,拿大钟寺的钟把我砸个粉身碎骨吧。
袁世凯:袁某爱惜人才,不让你死。你净身入宫,不过少了件玩艺儿,但你那颗聪明绝顶的脑袋不是还在肩上扛着吗?照样发明,照样当工程师,千古以来,就你这么一个太监工程师,多光宗耀祖啊?你瞧人家太史公,就是被阉了后,阉出了灵感,写出史记流传千古。你说你算什么,在人才济济的大清国,你东撞西碰,撞破脑袋,也没法子出名。但你这一阉呐,嗬,你就能实现所有的抱负,能跟司马迁一样留芳千古。
孙福根:不,我不想流芳千古。
袁世凯:我姓袁的要你流芳千古,你就得流芳千古。你要不流芳,我袁世凯今儿,就得把脑袋留在京城。来人,架出去,捆了。
孙福根:(大声)姓袁的,你伤天害理……
几个马弁将孙福根架起就走。
33.养云轩七格格房(内日)
七格格一付六神无主,坐立不安。桌上摆着七仙女拜寿。
看着七仙女走出,七格格怔怔出神。画面渐渐模糊。
闪回:洋货铺内,孙福根阻止七格格:姑娘别上当。
闪回:孙福根将七格格拉上马。
闪回:大街上,七格格把腰牌送还给孙福根:还是送你。走吧。(闪回毕)
七格格:(轻轻一叹,自语)孙福根,这回可是你自个儿栽进来的,我也替你出气了,你怪不着我。
七格格又思索着,似下了决心,起身走出房门。
34.齐家客厅(内日)
快刀齐已八十多岁,红光满面,精神抖擞,正向袁世凯吹着自己。
快刀齐:嘉庆十八年,我从秦川独自闯荡,来到这北京城。本来呀,只想干老本行劁只鸡煽头猪什么的。没料到,道光爷那会儿有位太监总管,急需人手,他慧眼识人,跟我合伙儿干起这买卖。这一干,就是几十年啊。
袁世凯:从阉牲口起家,干到这阉人的行当,不简单啊。
快刀齐:谁说不是呢。可是,有一算命的家伙,说我会遭报应,嘿嘿,什么报应,我这叫福大,瞧我这房子,两套四合院连着,比好些三品四品的朝官住的房子还大。宫里人说了,还包我触犯僭越二字。一辈子生了十一个儿子,四世同堂,福气呀福气。要没太监这一行,我哪发财去?
袁世凯:哈哈,你干的是断子绝孙的事,可自个儿还真能生。
快刀齐:袁大人说笑啦。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出状元。再说,这年头,穷人家的孩子,为图个出身,谋条生路,排着队挤破脑袋,等着要当太监。我这也算救人于苦难,行善积得。宫中好多太监都是经我手阉的……
一声声凄惨的尖叫传来。
袁世凯:(惊)怎么啦这是?
快刀齐:没什么,动这手术,谁不痛呢?可是,像李莲英这样有远见的人就能懂得,一时的痛苦,能换来一生荣耀。
袁世凯:孙秀才的手术,你可得经心一点儿,他是太后点着名儿要的人。
快刀齐:大人放心。这次手术,由我得意大弟子做,药品齐备,房间暖和,门窗一关,不透一丝的风,保准七天后不用麦桔杆插着,便可尿出来。
35.蚕室(内日)
此处,显得阴禁恐怖,暗无天日。
一缕阳光从房定侧边的一个小窗口照射进来,阳光里朦胧地可以看见一张狰狞的人脸。
大徒弟从光影里走进排列整齐的各种刑具前;随手端起一杯水,喝了一口水,用力向外一喷。
口水喷到孙福根的脸上,孙福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捆住,躺在坑上,坑上铺着稻草,桌上,放着一些器械和修理得整齐的麦杆。
大徒弟捧着一碗汤,笑吟吟地道:快,把这碗臭大麻汤喝了,等这太阳爬到窗户口,我就给你做手术,保证一点知觉都没有。
孙福根:大哥,我好好一人,让你这一割,将来可怎么办呢?
大徒弟:将来,你的前途就一片光明了,从此后你从一个平头百姓,蹭的一下,变成太后跟前儿的人,那可是无尚的荣光啊。
孙福根:这叫荣光吗?这是给废了。你这职业,是不道德的,侵犯别人的身体,是犯罪。
大徒弟:穷才犯罪呢,一旦你侍候了太后,就比世上的人都高出一等,大把大把的捞银子,大片大片地盖宅子,行路有人抬,坐着有人跪,躺着还有人给您捶腿,你回到家里啊……。
孙福根:我回到家里,得把我爹气死。老兄,咱们有得商量,你放了我,我给你钱另谋生路,别干这损阴丧德的勾当。你想想,这世上,有多少事情可以干呀。为什么非得把一生的光阴浪费在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上呢?你做个小买卖,昂首挺胸,正大光明。要不,今后等我开了厂,你到厂里来当个外科医生,这外科医学,在国外可是一门令人敬佩的职业……可你现在,把所有的才华都用在这种阴暗勾当上,多损,多亏呀。做人,做到这份亏损的境地,你冤不冤呀你!
大弟子:(笑)别人都喊着求着我师父阉割,才好进宫图个荣华富贵。你却还不情愿,你可真够傻的。你要是侍候不成太后,那才叫冤!
大徒弟走到桌前,从桌上拿着一柄小刀,他用抹布细心地擦着。
孙福根紧张地看着那把刀,身体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大徒弟:你能说会道,能读书做文章。可我也不含糊呀,从入行到现在,十几年,在我刀下阉割的太监,已经有九百九十九个,再阉了你,就凑成足足一千。这是什么?成就啊!
孙福根:可你也整整害了一千个上好的男人呀……
大徒弟:错了。我在阉割你们的时候,悟出了一个高深的道理,这世间,为什么会有富贵贫贱之分?为什么有人享福,有人受苦……
孙福根:那是因为世道不公,财产不均,社会落后。
大徒弟:错了。富人家有的是钱,不管生多少,也能养活。吃喝玩乐都不缺,就不会把生孩子当回事儿。可穷人就不同了,越穷越生,因为他没钱去吃喝嫖赌看戏玩鸟斗鸡,唯一的乐子,就是在热坑头上生孩子玩儿,结果弄得家贫如洗,挣俩钱,全都养了孩子去了,他能不苦吗?
孙福根:你还真有这一套道理。
大徒弟:你承认了吧,就这道理。我的领悟已经达到佛的境界了……
孙福根:你这是遭遢我佛。我佛拿刀子割人吗?他只有拿刀子割自己,去拯救苦难。
大徒弟:这你是就不对了,佛戒里有一条淫戒不是?
孙福根:是。
大徒弟:对呀,我干的就是戒淫之事,一刀下去,割断是非根,使这个世界变得干净了。你若是被阉割了,你的口才将会更好,脑袋将会更聪明,不会心生邪念,用花言巧语去哄骗女人,这世间的女子就免去了被奸淫,被凌侮之忧,还免去了生育之苦。
孙福根:(急)你怎么比我还能掰乎呀?这世上,天地万物,阴阳变化,自然而成。生物繁延,阴阳交合,那是天经地道的事,按你这想法,人类怎么延续下去?只有女人了,这世界还成吗?你这是跟老天爷对着干。
大弟子:我宁愿跟老天爷对着干,也不能跟太后对着干,太阳上窗了,我得动手了!
孙福根脸上陡然露出恐惧。
(定-鉴杰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