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人山人海的,清赋的眼睛就没敢离开过言森,深怕一眼没瞧到,人儿就溜得没影了。
言森不是个人来疯,但是她特别容易受别人情绪的影响,正是过节的好气氛,她就不自觉跟着一起闹起来,也顾不上清赋还在身旁了。
一路上有玩杂耍的,有变戏法的,还有说书的。
言森一路看一路笑,笑得手里的莲灯都轻轻地颤。
她那双眼睛生的漂亮,笑起来的时候会弯成月牙型。
反正她顾不上清赋,他索性不加掩饰地把目光全都落在她脸上,那对完全暴露出来的兔牙,在灯火中忽明忽暗,实在有些过分可爱。
言森玩得疯,清赋可不能和她一起闹,这要是都闹起来,就疯得没边儿了。
清赋同她并肩同行,手捻着她的袖摆的一个小角,万一她突然蹿走,好歹给清赋一个反应的时候。
“你说,牛郎和织女每年只能见着一次,还有什么好见的呀,最爱的人都不能日日陪在身边,这种爱情啊,太苦了,我才不要。”她兴致勃勃的往前走,边走边摇头晃脑的说着刚刚听完故事后的感想。
清赋捏着她衣摆的手突然一僵,“……你想要日日陪伴的爱情么?”
她原本就是不过脑子的随口说说,习惯了跟小莹吐槽,完全忘记了身后跟着的是谁,直到听见清赋的声音才猛的回神。
赶紧收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站回了清赋的身边。
清赋颔首似乎想说什么,忍了忍还是没有讲出口。
一时气氛又僵回到最初,清赋轻轻捏了捏那片衣角,不动声色的松了手。
街边仍热闹异常,但他总觉得就是不如刚刚那般令他欢喜了。
街上的行人忽然放慢了脚步。
“下雨了么?”
“下雨了下雨了,大家赶紧收摊回家!”
“走走走,赶紧跑回家吧。”
一时间人流攒动,乱成一团。
雨滴落在清赋的脸颊上,他侧头刚要说回家,就看见言森脸上略失望的表情,张口踌躇了一下才道:“我们也……”
轰!
电闪雷鸣间,那雨就像牛郎织女间的银河断了开来,倾盆大雨冲掉了清赋的后半句话。
言森在雷鸣的刹那间,浑身一抖,直接僵在了原地。
清赋只能赶紧抓住言森的手腕往前跑,一路跑一路找有没有能避雨的地方。
天地间像是被墨水浸染了个透彻,不见月光,没有灯火,他拉着言森的手腕像无头苍蝇似的向前跑着。
清赋感觉到手里抓着的手腕在颤抖,他急得恨不得把这天都掀翻了。
抬头间,他隐约看见一座废庙,仿佛得到救赎般,赶紧拉着言森躲了进去。
“长清好像……没跟上。”清赋拧了拧衣摆的水,瞧着外边儿,确实没看见其他人影。
“……”
没有回答,他转头看向她。
言森蹲在香案旁,整个人被黑暗包裹着,双手抱紧了膝盖,雷鸣每响一声,她就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
他心里一动,紧两步小跑过去蹲在她身边,犹豫了好久才轻声道:“是怕雷声么?”
清赋的声音清澈干净,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就像是一股暖风,飘飘渺渺地将言森裹在他的温柔里面。
言森抬头看着他,目光空洞无物,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反着银白的月光。
清赋突然觉得这一刻心好疼,像被人拿着针,一下一下的扎进心脏最深处。
他皱着眉,既是心疼又是自责。
“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对不起对不起……”
他攥着袖口,小心翼翼地擦掉了言森脸颊上的泪渍,一遍一遍的道歉。
言森抿着唇,眉头也皱起来,眼泪仍流不止,胸口有些发颤。
她望着清赋,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的敲击中轰然坍塌了。
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清赋慌得语速都有些急促,“我在呢,不要怕不要怕……”
雨渐渐小了,雷声也很久没响起了。
言森垂眸,眼泪流的更凶,哭着哭着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十七八还怕打雷的,除了我没谁了,哎,丢人啊……”
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又沉默下来,良久,她抬头对上清赋的视线,认真道:“如果您不是皇帝就好了...”
“我应该会爱上您……”
清赋目光一紧,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是皇帝,你就不会爱上我了么?”
言森像是早知道他要这么问,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语气几乎是质问,凉薄却又带了一丝期盼:
“我想要您心里只有我一个,您能做到么?”
清赋嘴角动了动,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样子:“我能...我当然能!”
从头到尾都只有你。
她蹙起了眉,眼里有什么情绪在疯狂涌动。
他说能,陛下说,能。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遍遍的怀疑都在他的视线里得到了肯定。
她松开手,向前一倾,覆上他的双唇。
不重要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也许是雨停了,也许是夜深了,耳边安静的只剩清赋的声音,他说很爱很爱自己。
对不起,我才发现你。
乌云渐渐散去,这场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之前应该有人在这间废庙里留过宿,角落里有枯草铺成的床铺。
清赋和言森身上都湿的透彻,就是有心想睡估计也睡不着,干脆把外边湿透的衣服都脱下来,将枯草摞到一起,燃了个火堆烤烤衣服,顺便取暖。
清赋把仅剩的两个拜垫拿过来,一人一个坐在火堆边。
言森抱着膝坐在他身边,还有意无意地往旁边坐了点,两人中间至少隔了一臂宽。
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言森低着头,嘴上麻木的感觉一遍遍的提醒着她刚刚的所作所为。
太冲动!
但是某人似乎一点也没感觉,脸上噙着笑,望着火堆,时不时再添点草。
“咳咳,”言森认命似的抬起头,主动挑着话:“雨都停了,我们为什么不回家?”
她突然两声咳,咳回了清赋飘到天边的思绪,“啊?哦,天太黑了,不一定找得到路,万一走迷了路,长清小莹他们都找不到。”
“也是,是我没想周全。”她点点头,又重新闭上了嘴。
饶是一根木头,此时也该感觉到气氛的微妙。
清赋似是突然想到什么,道:“你的小名,是叫林林么?”
“嗯。”言森点点头,眉眼柔和。
“为什么?”
言森看向火堆,嘴角弯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因为森是森林的意思啊。”
“奶奶说,希望我的生命可以和森林一样,肆意,磅礴,且多姿多彩。”
“听你说,感觉奶奶应该是个很亲切和蔼的长辈。”清赋望着她骄傲的样子,不自觉也笑起来。
“那当然!”言森一扬下巴,得意地泰然自若,“奶奶对我最好了……”
她突然止了话尾,眼里的光也暗了下去。
“林林。”
“哎。”
言森下意识的应完,才反应过来,偏头看向清赋,眼里有些迷茫。
很久了。
很久没有人喊过她这个名字了。
“以后,让我代替奶奶照顾你吧?”
那一晚的天不是很好,凉风习习地吹着,夹杂着潮湿的青草味,云退散得很快,月亮的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朦胧且暧昧。
“好。”